他们去一间城郊工厂送货。两个奢牌手提包。代工厂老板拿到手,过个几天市面上就能有几乎一模一样的仿版货出来。但那天老板看着货,一直说货品不对,感觉本身就是仿版货。 老余问他:“你是质疑我们还是质疑我老板啊?” 代工厂老板也不说别的,就嘟嘟囔囔站在会议桌边上,看一会儿包,抬头看一眼老余他们。过一会儿,会议室门外站过来一群人。老板跟他们说:“要不货放我这里,我们鉴定一天,没问题的话,钱明天就给你们到位。” 老余和眼镜仔示意了一下。眼镜仔走过去,把放包的盒子盖上要拿回。门口的人挤了进来。 两方人停在会议室里都不动了。徐冬河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场景。老余给徐冬河递了个眼神。 徐冬河掏着口袋,口袋里的校牌掉出来,滚到了地板砖上。他低下头捡,起身的时候忽然拽了下代工厂老板的手臂,压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到了地上。 老板疼得嚎叫起来:“小瘪三,放开我!信不信我弄死你,再弄死你妈。生出你个杂种...” 徐冬河歪了歪头,本来想解释说他妈妈在09年初就死于肺癌了,都不用动手了。但他死去的妈妈在世的时候曾经努力尽责地生养着他。不应该被别人这样鞭尸。 老余后来说,有些人看起来脾气好只是没到燃点上。徐冬河就是这种人。 他忽然捏着代工厂老板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直接照着会议室里的大屏电视砸。砸下去第一下,电视屏幕就裂成了蛛网。他就蛮规律地,像在开核桃一样,把那颗脑袋朝屏幕一下一下砸过去。老余抓了下徐冬河的手,说:“停一下。” 徐冬河放开了手。老板跌坐到地上,茫然地捂着自己的脑袋。老余低头问他:“给钱还是退货?想清楚,退了货,下次就别想和叔叔做生意了。” 老板挥挥手,朝门边上的工人说:“拿钱...拿钱吧。” 这件事后来小范围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了老余手下有个外号叫“金鱼”的男孩子,不太能惹。 眼镜仔开车离开后。他们接上李致知和余姐去了红茶餐厅吃晚饭。红茶餐厅老板就是老余家的邻居月姐,所以他们经常来。他们那天在红茶餐厅里聊起各自的身世,老余才大致知道了,徐冬河和李致知的事情。他自嘲说:“那我们这桌人都凑不出几对像样的父母啊。”他指了指眼镜仔说:“他倒是有爸妈,都是老师,也都戴眼镜,对他还挺好的。”但是眼镜仔是个天生感情淡薄的人,小时候爸爸妈妈给他过生日,买了好看的玩具飞机。他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掰断了飞机的机翼。也是初中的时候就打架进的劳教所。在所里碰到了捅了自己爸爸被关进去的老余。眼镜仔只有老余这么一个朋友。他平时也不怎么讲话。 老余在八卦他的时候,眼镜仔也只是端了端眼镜,低头吃自己的叉烧饭套餐。 李致知偷偷拿了老余的酒杯,舔了口烧酒。徐冬河打了下他的手背。老余让月姐又拿了杯桑葚烧过来给李致知说:“是男人,喝掉这杯。” 李致知特别经不起别人激。他站起来,拿过杯子一口就干了。徐冬河拦都拦不住。他喝完立刻被辣得吐出来了小半杯。眼镜仔都皱眉往卡座外面让了让。 那天晚餐后半程,李致知就跟滩肉泥一样挂在徐冬河身上,一会儿说渴啊渴,一会儿又开始干呕。老余说:“他这样,我们怎么吃饭啊。” 徐冬河第一次还嘴道:“那他,你不要给他喝酒啊。他才上初中。” 老余哑了下,说:“对不起,金鱼哥。” 徐冬河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穿在了李致知身上,半拖半抱着他打了辆出租车回夏仙阿姨家。李致知趴在床上小声哼哼,过一会儿,坐起来说热,把自己扒得精光,仰面躺在那里。 徐冬河洗了澡回来,把他塞进了被窝里,自己坐进被子里。李致知立刻缠上来,伸手搂住徐冬河,脸红红地贴在他身上。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哭起来。说自己为什么还这么矮,也不知道能不能长高了。又说开学家长会没人来给他开。所有人的爸爸妈妈都坐在对应的课桌边,只有他的位置空着。虽然李富强如果来开家长会的话会被他的成绩气得心梗。但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不想念书,不想上学,其实也不想去码头夜排档帮忙做事。他不想做的事都好像必须要做。然后他又开始说,他和徐冬河的庄园在世界频道一直排在一百多名。也不知道什么能到世界第一。 他越说越伤心,抓着徐冬河的手要他发誓会帮他把庄园打理到世界第一。徐冬河无奈地发誓保证。 李致知闹了半夜。他们搂在一起睡到第二天中午。外边天气非常好,李致知醒过来的时候,感觉阳光在小口小口咬他的手背。他眯眼睛侧躺着盯着徐冬河看。距离第一次见面,现在的徐冬河已经长成半个大人的样子了。虽然不太打扮,每天除了校服就是校服,但是眼睛大大的,五官都很利落。有段时间没光顾海伦娜理发店之后,头发也留长了。 那天早上,李致知感觉看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男孩子躺在他身边,半搂着他,呼吸轻轻喷在他的眼皮上。 徐冬河惺忪着眼睛醒过来,摸了摸李致知的头发问他:“胃舒不舒服?” 李致知抓住他的手,举起来细细看着上面深刻的掌纹。然后把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嘟囔道:“还行。”
第12章 2010,草莓B(六) 是有一天,“阿伟鱼汤面”的阿伟把面端给李致知的时候问了声:“吱吱哥,你是不是长高了?” 李致知飞跑到另一条街找了间药店在电子身高秤上量了一下。他拿着身高秤吐出来的小票又飞跑回中华路,举着小票高兴地和徐冬河说:“我真的长高了!” 2010年的年底,李致知开始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窜个。 他QQ动态更新了一条拉着尼莫比身高的照片。徐冬河上完学期末最后一堂数学课,低头在桌肚子里刷手机的时候看到,笑出了声。 班长路过的时候停了下来。徐冬河迅速把手机塞进了书包里。低着头慌乱地拿了本思政书出来背。班长敲敲课桌问:“能帮我们搬下书吗?” 徐冬河点点头站起来。 他在二中念了快一个学期了,坐在教室的后排,沉默寡言,说普通话还带点乡下的口音,所以甚少在课堂上发言。最近开始近视了,看黑板会习惯性眯起眼睛。老师叫到他,他就眯下眼睛,慢吞吞站起身。所以他在高中的绰号从“金鱼”变成了“树懒”。 徐冬河周末在老余的奶茶店等着收水客的货。几个高中同学在步行街散步看到他非常惊喜。班长踮脚敲敲柜台问:“‘树懒’你在这里打工啊?” 徐冬河红着脸看了眼老余,点点头。 她们一人买了杯珍珠奶,一定要徐冬河做。 徐冬河根本不会,手忙脚乱地乱加调料粉。每杯调出来的味道都不一样,有一杯里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扔了一个绿茶包进去。 下次小姑娘再来,还一定要老余调这款。老余绞尽脑汁也调不出这么一款了。 他们送货的时候,老余碰碰徐冬河的肩问他:“哎,你谈对象没?那群里面哪个是你女朋友啊?” 徐冬河连忙摆手说:“我和她们每个人都没怎么说过话。” 老余叫了声,说:“哎,眼镜仔这种货色前几年都谈过对象哎。虽然那个女生差点被他气到投河。你长得那么靓仔,读书的时候不谈个校园恋爱,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多亏啊。” 眼镜仔在前头使劲按了下喇叭。 徐冬河靠在车座上,感觉自己还没开这根窍。在学校里,所有女生又都穿着宽宽大大的校服。他看她们感觉都长一个样。他舍友刘棋喜欢上他们班长。晚上徐冬河在寝室睡的话,能听见他发表八百字暗恋感言。徐冬河只有着急问他借智能手机,打开庄园游戏,登“金鱼A”的账号把他们家新成熟的草莓赶紧采摘完卖出去。 草莓B也正好在线,在私人频道滴滴他问:老公,这周末我们去百货大楼买新年衣服啊? 金鱼A:好啊。 草莓B:寝室里的被子忘记换了,还是夏天的空调被,好冷好冷啊。 金鱼A:上次不都说要换。压两件外套上去,先睡一晚。明天给你送床被子? 草莓B:骗你的。老公,先去把草莓卖完再晚安。 徐冬河笑出来。刘棋抒发完暗恋感言,怨念地看着徐冬河问:“你是不是谈对象呢?” - 老余给徐冬河下诊断说,他确实不太可能谈得上对象。一到周末,就是和李致知跟连体婴一样黏在一起。两个人拿攒下来那点钱去百货大楼买新年衣服去了。 李致知给徐冬河挑了件白色菱格的薄羽绒外套,单宁色锥形牛仔裤。徐冬河长得又高,穿上像块人形广告牌似的。营业员夸得他非常不好意思。 但是考完期末考,徐峰江来接他回乡下的时候,看到他都说,进城了半年感觉气质都变了些。李致知那年和李富强打了声招呼,也跟着徐冬河回去过除夕。徐峰江见到他也蛮惊讶地说:“你长高了不少啊。” 李致知那段时间也到了变声期,说话声音哑哑的,扯着那个破烂喉咙和徐冬河两个坐在车后座嘀嘀咕咕说话。说累了之后,两个人戴着ipod nano的耳机,靠在一起听歌打瞌睡。 窗外大片大片粉红色的晚霞经过。车载电台在说,当死亡来临的时候,首先熄灭的是我们的眼睛。最后只有耳朵倾听着生前世界最后的声音。音乐播放器里的歌播到《失落沙洲》。李致知蒙着徐冬河的外套睡着了。他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喑哑。耳机里的声音低低的,像窃窃私语。 徐峰江中途停了下车,和徐冬河两个人下车站在田边一起抽烟。李致知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的徐冬河夹着支烟,只穿了件卫衣,站在降着白霜的大片田野前面,朝他笑着用嘴型说:醒了? 李致知也笑起来。 - 到家已经很晚,外公外婆都睡下了。李致知抱着自己的书包先扑到了徐冬河的床上。徐冬河整理着行李,看着李致知在他床上乱滚。 他们家的房子是个没怎么装修过的农村自建房,石灰墙,水泥地板,上下的楼梯甚至都没安扶手。建好那年,爸爸就出事走了。装修的事情就搁置下来,一直搁置到现在。 他出去读书之后,房间变成了外婆的储物室。李致知从他的衣柜里翻出五条床单,十瓶花露水,一些用日历纸包起来的糕饼。徐冬河感觉有点丢脸。李致知蹲在地板上,捧着糕饼说:“你看,外婆在外面写了你的名字。是留给你吃的。” 李致知说他读小学之前也都是奶奶带着。奶奶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令他感觉到被爱的人。他小时候病很多。奶奶一只手抓着他的小手,另一只拎一个小布袋,布袋里常备着他的病历本、卡通喝水杯和一支山楂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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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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