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余光瞥见了儿子,下颌一抬,又下达命令了,“来给妈妈找相册。” 电话那头,大概是有人恭维,俞姿瞬间又坐直了身体,嘴巴笑呵呵的、似乎专等这个话头呢,“呵呵……我哪里算会养儿子,一般一般。” 从小到大,她都是这家里绝对的“权威”,没有人能对她说“不”字——不然你就是脑壳有问题,你这个小孩就废掉了、没有用了。 ——反正她俞姿,是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裴逐余光淡淡扫来了一眼,这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扼住了喉咙,“……” 脑中忽然浮现,在几年之前,闻峰瀚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深城——他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可为什么呢?此时,萦绕胸腔当中的这股激荡情绪,到底是什么呢? 他在因什么而窒息?又在为什么而哀悼? 仿佛找不到那个答案……裴逐又垂下了眼眸,开始动手翻找纸箱子。 他家相册足足十几本,全都是俞姿和裴伟鹏恋爱时候照的,当初泛黄相纸上的一对壁人,竟也会走到两看生厌、视彼此为这辈子最大之死敌。 “咣当”一声,裴逐的指尖忽然碰触到了一个生锈了的、老旧饼干盒—— “你怎么还没找——”俞姿似乎不耐烦,转头来催促。但下一秒钟,她眼角眉梢耷拉下来,“快把你手里的盒子放下,小心别沾了晦气。” “这是——”但裴逐的大脑,却轰然一声骤响,似乎隐约想起了什么。 “还不是你们初中老师,非得让资助山区贫困儿童!要我说,其实就变相让家长捐款,最后都进了他们自己腰包!”俞姿却已经走上来,要来抢这饼干盒子,“不知从哪找了个小孩,年年都写一封信,真是乡下来的没素养,不知道这样打扰人吗?!” 但“咣当”一声,她竟然没能夺下这饼干盒子——只因为被裴逐死死攥着,骨节用力到泛白、不停颤抖着。 他瞳孔放大到了极致,嗓音嘶哑,“你说……什么?”就似乎这盒子里装着的,是关乎他身家性命的真相、是他的骨、他的血……他一整颗狼藉、而又破碎无比的心。 “你这孩子——”俞姿眉头蹙起,似乎不能理解,“松手啊,这么在乎干什么?反正你钱也捐了,书也捐了——” 停顿了两秒钟,她又为自己找补起来,“你那时候上学,不告诉你、不还是为了你好吗??” 轰隆一声、就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裴逐乍然想起,是有这么一码子事。 自己曾在年少青春时,资助过贫困山区的小孩——那时候,他还没完全从头到脚都浸淫熏染“利益”的味道,胸腔中跳动着的、尚且还是一颗纯然真诚的心。 不知受捐者是谁、住在哪里的情况下,少年时的他,把积攒起来的压岁钱尽数捐赠,一并还有他的闲置书籍—— 甚至捐书这习惯,一直保持到他读完大学,将他法考、以及CPA的辅导书,也一起捐了。 只是——他完全忘了,就如同他背弃了那个最初的自己。 裴逐穿着一身褶皱而又狼藉的衬衫,仓皇跪在地面,甚至皮鞋都没来得及脱。他咬紧牙关,“咣”的一声将这尘封多年的饼干盒给打开—— 几乎是哗啦啦的,从中掉落下来足足十几封牛皮纸的信封。 而每一封的署名,全都是眼熟无比、曾是他在审阅文件时,看过不下数百次的……“盛聿恒”三字。 这些信封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又令人崩溃颤抖,裴逐已经不知自己该是什么表情,又或者这具僵麻了的身体还能做出何等反应—— 随便拆了一封2018年的信,字迹清秀、却极其端庄郑重地写道: “我会成为一名律师,去到你身边。”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 第60章 为你而来 想当初,在酒吧灯光之下,盛聿恒穿一身老土板正的白衬衫,淡淡瞥来了一眼。 “我……”他终于不像个疯子、变态,而是露出了几分金质玉铸来,嘴唇缓缓启开了一丝,“是为了一个人。” 而现在,轰然一声、就仿佛被突如其来的记忆,给砸碎了筋骨一般—— 那种疼到极致的濒死感,再度袭涌了上来,让裴逐跪趴在了地面上,他双眸怔愣放大到了极致,嘴唇几乎咬烂了,又颤抖个不停、紧紧抿着,“……” “啪嗒”、“啪嗒”……一滴一滴分明而又沉甸的泪水,径直坠在了地面、以及他青筋痉挛的手背上。 裴逐缓缓佝偻起脊背,额头抵着手臂,又抬起一只手抓握胸口,似乎要把心脏给捏个稀碎、最好给捏烂了一般—— 怎么、这么疼啊……没有丝毫的伤口,却让人像是要死了一般。 “啊啊啊啊……”他缓缓张开嘴,然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好似铁锈划破了的声音,“啊啊啊啊啊——!!” “儿、儿子——”俞姿被吓了一大跳,伸手就要去扶,“你怎么了?发生什么——跟妈妈说!” 但裴逐的膝盖却仿佛锈在了地面上,忽然他一把抓住了俞姿的手臂,满脸是泪、眼中写满了希冀与疯狂,“妈——到底、什么是爱?” “哈?”俞姿都傻眼了,“什么……爱不爱的……” “你教我的……”但裴逐的双手却仿佛铁钳一般,牢牢抓住自己的母亲,他几乎要疯了一般,“好好读书、把所有人都比下去——挣钱、挣大钱,让人们再也不能看低我——” “可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疼啊?!”他脸上被泪水浸染,侬丽而又深邃的五官、几乎扭曲了。 以至于哀嚎声都显得凄厉无比,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到底为什么啊啊啊啊——!!” “……”俞姿仿佛受到了偌大的惊吓,根本就哑口无言。 顿了顿后,她一边努力想要搀起儿子,一边扭头对着卧室嘶喊,“裴伟鹏——你是不是想看着我们母子俩去死!赶紧开车、上医院——!!” 但咣当一声,裴逐却一把甩开了胳膊,让俞姿差点没摔个倒仰,双眼怒瞪,“你、你干什么!怎么能这么对妈妈?!” 缓缓地,裴逐跪在地面,他嘴角向上勾起一抹凄凉而又苦涩的笑,“是……是爱啊……” “而我有一份唾手可得的爱——却……被我轻易背弃了。” “到底什么爱不爱的——”而俞姿受了一肚子气,她也已经要疯了,开始泼妇一般发飙,“你想怎样?一刀捅死妈妈吗?还是我们母子俩一起去跳楼?!” “我生来就欠你的——好吃好喝地供你!你就这样跟我说话!” 她甚至把脚上拖鞋摘下来,狠狠砸了过去,愤怒出离,“滚——你给我滚!!” 裴逐灯也不开,在房间里、背靠着墙、怀抱这十几封信。 他蜷缩起身体,啜泣声不断,颤抖着、缓缓闭上了双眼。因体内充斥着两股截然相反、彼此拉锯着的极端情绪,以至身体都仿佛不能承受,即将崩溃一般——这世界上怎么存在这样一个人? ——恨也是他、爱也是他。 ——因也是他、果也是他。 “盛聿恒……”缓缓地,裴逐闭着双眼、嗓音沙哑着,就仿佛在念一句不为人知的密语。 不知他在初见自己之时,是否曾感觉到崩溃破灭?又是否会怀疑自己成为一名律师的理想? ——而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裴逐认清了这一点,心中却也更加苍凉可悲,缩在这墙角一隅,仿佛被整个世界所遗弃—— 但万万没想到,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人,如此千里迢迢地来爱一个“混蛋”。 只不过……“混蛋”自己,却不相信会被“爱”,从而错失了这份……唾手可得的爱意。 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可婚礼却还是得参加—— 但在酒席上,俞姿怒气未消,一直在说,“哎哟,我看这孩子算是养废了,什么态度跟妈妈说话……” 这一桌坐的,全都是娘家亲戚,也就是外公外婆、以及几位姨、舅。 几位姨全都在迎合着俞姿,还时不时瞥来一眼,“小裴这是像他爸了,哎哟,咱们这儿可没有那样脾气,那些苏北人哟——” 忽然,又有一杯酒,递到了面前来,“哎哎,小裴啊,舅舅问你件事儿。” 大舅也是油头粉面的长相,笑盈盈的,眼睛快挤没了,“你表弟快毕业了,弄到你们律所好伐?帮帮这个忙,舅舅敬你一杯啦~~~” 裴逐推了推脸上眼镜,淡淡道,“不行。” “什么——”大舅都惊呆了,眼睛一瞪,“舅舅都敬你酒了好伐,你个小辈、什么态度?” 可裴逐还是没什么表情,只伸出一筷子,夹了点青菜,他嘴角已经烂出了个大血泡,嗓音很轻,“我离职了。” 他大舅明显不信,很鄙夷微妙地瞥来一眼,“哦哟~~~都是亲戚,竟讲出这种话。” 倒是俞姿她明显一愣,“你说什——” “啪”的一声,裴逐将手中筷子,拍在了桌面上,目光径直坦荡,“我说——我离职了。” 偌大的酒席餐桌上,陡然寂静了一瞬。 缓缓地,他大姨、二姨仿佛看到什么笑话,嘴角不由向上挑起,“哎哟~~~你妈妈可经常说,你年纪轻轻、就年薪百万,怎么就舍得辞职了?” 俞姿脸颊陡然气红了,既不屑又不善地瞥去一眼,软刀子似的呛人,“是啊,我儿子就是优秀,年薪这么高,他都不放在眼里。哪像某些人——撑死累活,赚那么两个铜钿。” ——刻薄、又自私自利,整个家族都仿佛模子印出来似的、如出一辙。 在这么一瞬间,就仿佛有真相,轰然着、醍醐灌顶—— 周遭都热热闹闹的、觥筹交错,可裴逐的双眼却怔愣颤抖,缓缓地,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轻蔑、悲凉的淡笑。 “……没有一丝一毫的‘爱’。”他不知是在对谁呓语着,连呼吸都抑制不住在颤,“人在‘吃’人……” ——但荒唐可笑的是,这是在他在这世界上唯一、且仅存的“家”了。 忽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喜气洋洋地,“新郎、新娘来敬酒了——” 他表妹以及表妹夫穿着通红的喜服,首先走到了娘家这一桌,“姥爷、姥姥——” 这一嗓子,让原本不睦的亲戚们都尴尬了一瞬,还是他小舅舅最先反应,掏出了个薄薄的红包,“恭喜恭喜。” 结果他姥姥却眼疾手快,狠狠扒拉一下自己小儿子,“给什么钱、给钱?” 他表妹几乎尬在了原地,憋红了眼圈、或者不知自己还该不该笑,“……” 而姥爷则目不斜视地,一杯一杯只管喝自己的酒,双眼眯着,嗓音拖得老长,“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听丈夫婆婆的、勤快点洗衣做饭,不许顶撞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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