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十分钟后太阳系第三颗行星就会爆炸,这十分钟也只想沉溺于对方的眼睛。 五月下旬,从自习室出来时天黑得彻底。夜空像是一张巨大厚重的棉被沉甸甸地压下来,爸爸发短信说今晚高架桥有交通事故正在堵车,段霖和祝远山在楼底下等着。 空气里浮动着草木的气息,初夏时的风还有着湿润的凉意,路灯坏了,四周在段霖熄灭手机屏幕的冷光之后陷入一片漆黑。 “你想报哪个大学?”祝远山凑到他耳边小声问。 这几个月其实问过很多遍,段霖总回答“成绩出来了再说”,高考是先出分数后填报志愿,能选择的余地也更多。他们现在成绩天差地别,想考到一个学校基本需要段霖交一科白卷。 “先尽力考,”段霖捏捏他的耳朵,“到时候报在一个城市,好不好?” 祝远山“嗯”了一声,捏着他的手指来回把玩,又悄悄把自己的手指送进对方的指缝里,十指相扣地握住了。“我要是哪个大学都考不上呢,”他咬了一下嘴唇,“那还可以去你的学校当保安,怎么样啊。” 段霖气得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打完人又很不要脸地说,“来亲一个。” 安静的黑暗,两根灵活的舌头在彼此的口腔缠绵忘我,段霖的手一开始还老老实实揽在祝远山的腰间,后来不知不觉就慢慢挪到屁股上刚才他打过的地方,像揉搓面团似的乱捏了好几下。祝远山红着耳朵乖乖没动,两人的嘴唇还如胶似漆地亲在一起。 车灯就是在这个时刻照过来的。 紧随其后响起的喇叭声让祝远山几乎心脏骤停。 段霖下意识做了一个把他挡在身后的动作,强装镇静地抬起头,看到前车窗下爸爸略带歉意地微笑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 “堵车了,”他从后视镜看着并排坐着的两个人,“我跟着导航换了条小路,来这么晚,没等着急吧。” 段霖的眼睛看向车窗外,路边飞快掠过的黑色树影像是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没啊,”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自然,“正好聊聊天,还能放松一会儿。” 爸爸笑了笑,没再说话。 祝远山还没有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恍惚间他感觉到后视镜的目光似乎转向了他,但当他惶恐地抬起头来时却又消失了。 很熟悉的场景。 他猛然想起两年前,从段霖外婆家回来的那天,也是坐在他爸爸的汽车后座,也有这样一闪而过的目光,却被他当作错觉忽略过去。那现在呢,难道也是错觉。 祝远山止不住在发抖,好像突然塌方的山坡,分崩离析的泥土下露出脆弱的地表,所有秘密都无处遁形。他颤抖得像是跌落进寒冬腊月冰冻的河水里。 段霖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怎么了?”爸爸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要不要开空调?晚上是有点冷。” 所以还是想得太多草木皆兵了吧。祝远山用力咬住嘴唇,缓慢而艰难地呼吸着说,“没事。” 高考那两天倒是热得过分。 从考场出来这一路走得热汗涔涔,不过心情倒是非常轻快,甚至想要大喊两声。周围已经有同学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我解放了!”“我自由了!”这样震耳欲聋的欢呼时不时响起,听起来也不觉得烦。 祝远山到门口才发现段霖出来得比他还早,“你提前交卷了?”他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不会又没答……” “不是,”段霖笑着刮掉他鼻尖上的细汗,“我的考场离门口近,笨蛋。” 反正都考完试了笨就笨吧,就算今天把从小到大学的所有知识忘了都没事。祝远山哼哼着扑到他身上,说自己走不动了让段霖背他,然后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背着他进了车里。 爸爸妈妈在前几场考试结束的时候还在大门等着接他们,考到最后一场两个人都躲在车里吹空调了。等两个小孩上车后,妈妈给了每人一个非常响亮的亲亲,并且宣布今天晚上带他们去吃大餐。 从饭店出来快到八点了,夜色迷蒙,看起来像要下雨的天气。 段霖捂着圆鼓鼓的肚子直打嗝,祝远山假装嫌弃地推开他,又像块橡皮泥似的贴上来,直直的一条小路两个人走得七扭八歪。 “今晚可以好好放松了。”段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祝远山,对方脸色一红,“我答应了去姑姑家呢。” “啊,”非常失落的一声叹息,段霖问,“那晚点你还回来吗?”说完又抬头看了眼乌云压境的天空,“算了,明天我去接你吧。” 祝远山很乖地点点头。 爸爸把他送过去之后,剩下三个人回到家里,这几个月为了让两个高考生能静心学习,电视都快发霉了,妈妈一进来就兴致冲冲地说要看她攒了很久的韩剧。 段霖回到房间看着一屋子的书,想不知道卖废品的钱够不够买其中的一本,突然没忍住笑了出来,这时候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有“一切都结束了”的实感。 他刚准备收拾的时候传来敲门声,爸爸问,“我能进来吗。” “这么客气啊。”段霖走过去把门打开,脸上的笑意却在对方冷冰冰的目光下逐渐消散。 “听着。你刚满十八岁,所以我能把发生的这些都当成是你年纪小不懂事。这几年我没在你身边,不算是尽职尽责的父亲,所以我也不会怪你,就一个要求,自己处理好,断干净。” 他顿了顿,又说,“别让你妈知道,这么恶心的事。” 段霖看向他,咽喉发紧,像是被扼住了脖颈。 心脏有陡然有空旷的感觉,仿佛盛大的音乐会收尾时万籁俱寂的一个瞬间。
第41章 40 几秒钟的寂静以后,段霖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不会和他分开,我喜欢他,”他说不清裹挟自己的是愤怒还是恐惧,像暴雨雷鸣的的悬崖边一棵要被摧折的树那样顽强地颤栗,“你知道了也不要紧,反正我早晚都要说出来的,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祝远山,听清楚了吗?这是不会改变的……” “闭嘴!”爸爸极力压低声音地怒吼,嘴唇一个劲儿哆嗦着,像是想骂又不知道该骂什么,他悲哀地发现眼前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自己一样高了,“不知廉耻——”他斩钉截铁地找到这个词,段霖飞快地推开他跑出去,冲向了客厅。 “你给我回来!”这句话追在后面也来不及。 段霖挡在电视前面时妈妈立刻跳起来,“正演到关键的时候呢干嘛呀……”她左扭右扭地要去看屏幕,却在听到“我和祝远山谈恋爱了”这一句时宛如晴天霹雳地静止不动了。紧跟而来的爸爸也停顿住,三个人静谧无声,只剩下电视里男女主还在激烈地争吵。 “说什么呢啊,”妈妈咽了咽口水,像是跌倒一样重重摔回沙发,“开玩笑吧,真的假的啊?”她看着段霖凝重的表情,突然急促地喘息起来,“他是弟弟呀,你怎么能,你怎么…” “他不是我弟弟啊,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我就是喜欢上他了,我就是喜欢他,我要跟他在一起,我要和他永远……”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迎面砸过来的水杯“砰”地打断,闷响一声后温热的茶水顺着他的肩膀洒下来,半边衣服都湿透了。妈妈的手还悬在半空,勉强克制着情绪,“不可能,”她说,“你和他永远不可能。” 窗外是声势浩大的暴雨,像是要淹没整个城市。 “为什么?”段霖满脸都是不敢相信的表情,“…为什么你也这样?为什么你也不同意啊?” “他是你弟弟,你这是,乱伦,”妈妈的手抓紧了沙发边缘的垫子,爸爸连忙把自己的手递过去让她握紧,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和谁都行,你想和谁谈恋爱都行……就不能是他。” 倾盆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段霖湿透的半边衣服还在滴水,水落到地上,他一瞬间微微愣神。 尘封已久的回忆被滴滴答答的声音唤醒。 同样是一个夏季。 段霖大概只有六七岁的时候,还住在外婆家里,他昏昏欲睡地在房间练钢琴,眼皮像是涂抹了厚厚的一层胶水,睁开都费劲,更别说看琴谱和把手放在黑白琴键再按下去。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客厅传来激烈的争吵,是妈妈和外婆。 他像是猛然惊醒地从琴凳站起来,小心翼翼走到门口,把门推开很小的一道缝隙,所有对话的内容都很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好不容易熬到霖霖上小学你老公才走的,他工作刚稳定,你让他回来?”外婆压低声音,急促呼吸时肺部像是一个旧风箱。妈妈把什么东西重重地放到茶几上,“不用他回来啊,我自己就可以……” “你轻一点呀!”外婆小声叫着把那件被摔下的东西捡起来,“你可以?”一声从鼻腔里哼出来的嘲笑,“你怎么可以?你去辞职?我辛辛苦苦让你读到大学,终于能升职当主管了你要回家生孩子!你做得好呀!” “我又不是一辈子都不工作了,公司也有产假的啊。” “你想的什么美事!你看他们会不会开除你!生完孩子你还有时间工作?你还找得到工作?到时候去超市当营业员都没人要你,懂不懂啊?……” 妈妈似乎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别说你不能升职,你老公知道了他都不会再去上班了,不出海回来还能干什么?你们赚的钱少一半,孩子生出来开销再翻一倍,算盘打得好呀!让你学会计你到底学会什么了呀……到时候霖霖也不用上好学校了,钢琴也不用学!你真是疯了,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呀?” “我自己的孩子我就是要生下来,不然我会后悔,生出来就能养得起……你不要再管了,这是我的宝宝,他会动的呀,我怎么能杀了他啊!霖霖能理解我,霖霖也说过他想要弟弟妹妹…大不了现在的房子卖了,就算回县城生活也可以呀…” 妈妈越说语速越快,外婆听到这里突然剧烈地咳嗽了好几声,再就只剩下大喘气,像被气得说不出话。 客厅这时候传来又一声咳嗽,是外公。外公也在客厅里,却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像事不关己所以没有参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啪嗒”一声合上了折叠椅,脚步缓慢地走出去了。可能是去下象棋,也可能只是没事可做地坐在树底。 但段霖不想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那时躲在门后被的小朋友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了,却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些对话的意思,只是他觉得这时候应该走出去。 段霖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一种只有他自己清楚但无法描述的正义感。妈妈和外婆吵架时,如果妈妈落了下风他就会想要站在妈妈这边,如果外婆理亏了他就有责任帮外婆说话,或者当两个人难分胜负激烈地吵成一团时,他会故意做出一些“坏事”,让两个人的怒火都能发到他的身上。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1 首页 上一页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