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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哎呀”了一声，舒服地缩回了被窝里，躺在床上好一会儿，身后才悉悉索索有了动静。师祎轻手轻脚的钻进了被子，像一只被冻得咪咪叫的小猫贴着热源取暖，警惕地蜷缩了许久才渐渐放松下来，小声发出舒适的猫呼噜，小声嘟哝道： “说了没哭，烦不烦……” 叶嘉茂被他逗得直乐，拽了拽不太宽裕的被子，掐断了对话： “行了啊，睡觉。” 师祎很难得睡得这么好，没有噩梦和惊厥，一觉睡到了晚饭时间。叶嘉茂来叫他吃饭时，都还叫不醒。 其实贺骏给师祎找过心理咨询师，只是不在医院里。在那个开放不久的年代有心理疾病这种意识，已经不容易了。师祎听过很多人不厌其烦的劝解，告诉他被侵犯不是他的错，移情保护自己的人也情有可原，家庭、父母、出身都不是他可以左右的事情，不要过分归因到自己身上。 但叶嘉茂是第一个告诉他，错了还能改的人。 比起说服自己没有错，“还能改”三个字反而成了他的定心丸，让他能怀揣着这点盼头睡个好觉。 到了晚饭时间，叶嘉茂的外婆早就吃过了饭，找人打桥牌去了。师祎仔仔细细洗了个澡出来，客厅的音响里正播着一盘CD，是师祎没听过的外国摇滚，而叶嘉茂在厨房一边二五不着调地跟着哼歌，一边回锅冷掉的饭菜。 师祎回到没开灯的卧室，从外套口袋里找出手机，看向光明亮堂的厨房，拨出了一个电话。 “我要看医生，精神心理科，就在燕东医院，你来签一下咨询协议。”他对电话那头说，“我还要在燕城上学，随便哪所学校，在我住的附近就行。” 说话间，叶嘉茂热了好饭菜从厨房端出来，飞快地放在餐桌上，还被烫得摸了摸耳朵。转身时看到师祎在打电话，就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出来吃饭，然后又回了厨房。师祎看着叶嘉茂，顿了一会儿，又对着电话说： “我再唔回东城埋，贺骏，我再都唔想见到你。” （我再也不回东城了，贺骏，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第47章 十一
春节过完就是元宵，离开学不远了。 就这么十天时间里，先是燕东医院精神心理科的科主任主动联系了叶嘉茂，委托他陪师祎来看一下首诊，后是全市排名第二的燕城四中寄来了入学通知，提醒师祎准时报到。更别提师祎的租屋门口忽然出现一大帮人，搬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把老房子里的软装、电器能换的全部换新，捎带上大量崭新高档的衣物和日用品。更甚至叶嘉茂和他外婆的存折里都莫名其妙被转了一大笔钱，足够两人平时小半年的开销。 这里可是燕城，一南一北，离东城十万八千里不说，皇城脚跟下的零零总总，可不是随便谁拿着钱来就能插手的。从始至终贺骏不曾现身，叶嘉茂与师祎身边的细枝末节却被处处照拂，影响力着实让叶嘉茂有点儿侧目。 “老实说，我现在是真的有点害怕了。”叶嘉茂有些咋舌地看着自己刚去银行打出来的存折，转头向师祎开玩笑，“你家不会派人半夜暗杀我吧？” 师祎倒是很习惯这种情况，蜷在沙发上兴致缺缺地翻看清单，对堆满客厅的东西挑挑拣拣，很自然地指挥旁人收捡东西，大部分物件的下落都是两个字： “拿走。” 甚至他还有空还嘴： “暗杀你？我要想报复，就把你那些夹了八百个书签的开题资料全给扬了。” 叶嘉茂装模作样地应声惨叫，扑上去要揉搓师祎的头发。师祎泥鳅一样顺着沙发坐垫滑到了地上,光着脚就跑，飞快地爬去另一张沙发上继续趴着，抿着嘴笑得很浅。 虽然更换导师的申请还卡在纪闵中那儿没通过，但叶嘉茂打定了主意，早就开始准备论文开题和补修课程的事，每天下班来不及回学校泡图书馆，便把资料都堆在家里。师祎还替他跑过腿，去京华大学的图书馆拿书。燕东医学院没有自己的校区，招生和授课都在京华大学，师祎去过一次后便霸占了叶嘉茂的校园卡，三五不时去大学里溜达。 师祎心想，这里真不错，我以后也要来这里。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叶嘉茂得知后有点先入为主，觉得小少爷娇生惯养又经历变故，怕是成绩不会太好。应付了两句，事后还琢磨怎么不打击他的积极性。结果开学后的摸底考试成绩公布，让叶嘉茂再一次侧目——师祎排在全年级二十七。燕城四中的排名很有分量，前三十的排名和全市排名差不了太多，这个成绩再添把劲，够师祎在燕城的大学里随便挑了。 师祎对这个成绩倒是反应平平，没见他得意，也没见他不满意，只很认真地问叶嘉茂：“够跟你念一个专业吗？不够我下次努力。” 算起来，师祎是个很好料理的小孩，自己会找正事做，自己每周按时去医院，胃疼自己吃药，缺什么自己买。有钱也有常识，几乎不用人管。 除了吃饭。 这些天叶嘉茂算是发现了，师祎浑身的少爷脾气都长在了吃饭这件事上，非常难伺候。吃早了不饿，吃晚了积食，吃油了恶心，吃淡了没胃口。一顿饭挑肥拣瘦，这不吃那不吃，鸡啄米似的拈两口就要下桌。回头半夜馋了，又塞一肚子零食点心，一宿消化不良，早晨起来食欲更加不好。 尤其是师祎开学后。他吃不惯学校食堂北方厨子的手艺，顿顿在校外找些零嘴胡乱应付，几次半夜胃疼得在床上翻来覆去，还不敢去敲门，蔫巴巴地给叶嘉茂发短信。 叶嘉茂最看不惯这种不遵医嘱的病人，几次三番脾气上来了，要盯着他吃。好在四中离医院也不算远，叶嘉茂腾出两个周末教会了师祎骑自行车，让他以后午休和放学骑车来医院。 师祎往日里车接车送，上一回骑的还是小时候的三轮车，眼下学会一样新鲜玩意就格外兴奋。他脸上看不出来，手里却不住按着“铃儿铃儿”响的大板铃，溜着叶嘉茂中学用过的二八大杠，迎着风顺坡滑进住院部的后门。那股高兴的劲满溢出来，被风吹散得一路都是。 不过叶嘉茂在医院忙得很，吃饭时间不固定，晚饭还能等一等，午休时间有限，大多是师祎打好饭去科室里找他。 今天也是如此。师祎提着两个不锈钢饭盒在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路过的护士看到他都打趣。 “又来找你哥呀？”上了年纪的护士长笑眯眯地说，“我刚才看纪主任来找人，一准儿是叫他上手术，你别等了，去我那儿。” 师祎的头发被剪掉后稍微修理了一下，及耳的长度，跟同龄臭小子们的寸头比起来还是斯文得很，服帖地别在耳后，像个欧洲小贵族。他生来漂亮，又是含金衔玉长大的，被养得精细白净，站哪儿都招人得很。科室里的姐姐姨姨们只要路过，就没有谁不上手摸一把的。 “哦……好，谢谢。” 这个年纪的高中生对着长辈正是别扭的时候，师祎性格又不热络，寡淡地应了声，一句“谢谢”平白叫人尴尬。好在叶嘉茂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一巴掌拍在师祎后背上，解围道： “你这是谢人的脸吗？冲你唐姨笑一个。” 师祎立刻抬头冲护士长乖巧地笑了笑，讷着嗓音低声说： “谢谢唐姨，还是不去了，不太好意思。” 少年腼腆一笑把护士长哄得心花怒放，不由分说把人往身边带，连连招呼着： “呦,还害臊！快走，我们那儿还能有张空桌子，他们办公室只能捧着碗吃。” 叶嘉茂看这小子在那装模做样，支支吾吾演得跟真的似的，往后怎么也该念个表演系，上京华都算浪费人才。不过他这会儿确实要去找一趟纪闵中，干脆把师祎赶去护士站，至少有个爱管事的护士长盯着他吃饭。 如果叶嘉茂不在，去哪里吃饭师祎也就没所谓了。 眼下是午休，问询台没人在，原本要坐办公室值守的护士看师祎来了，就说想去食堂吃口热饭，让师祎帮忙坐一会儿，看着别叫人拿了东西就行。他把碗放在护士站里间的办公桌上，要死不活地翻拣着碗里的菠菜，时不时叼出肉和花生米来吃两口，好一会儿了饭盒里才空了一个小角。 这饭正吃得一脸生无可恋，无意间一抬头，见有个女人在问询台外往里间张望。那女人看起来四十左右，长相普通，穿得也朴素，一身灰扑扑的颜色，乌黑的长发在发际线处变得稀疏，因油腻而根根分明。咨询台与办公室之间隔的是一扇玻璃门，她没看到护士，见师祎抬头，立刻怯生生地扭头假装路过，过了少顷迈着小步转悠回来，贴着门边小心地继续张望。 “您哪位？找谁？” 师祎放下筷子站起来，那女人又像惊着了一样，赶紧返身走开。师祎干脆推开玻璃门，探出身子看向女人匆匆的背影，大声又问了一遍： “你找谁啊？” 那女人有些局促地停下，揉搓着上衣的下摆转回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就停下，像不敢靠近似的，隔着老远问师祎： “我找纪闵中，你知道纪闵中吗？” ---- 节前加班连上八天，瘫软.jpg
第48章 十二
师祎当然认识纪闵中，不就是叶嘉茂那个成天臭着脸的博导，每回来找人不是上手术，就是下急诊，把叶嘉茂使唤得团团转。要是换个同龄人站在这儿，一准就直说了，可师祎这小孩心眼忒多，视线不动声色地把女人上下扫了扫，板着脸道： “病人家属啊？没见过你，几床的叫什么名？” 女人一见他这架势，顿时又慌了，在一个十来岁的小孩面前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医院有规定的，不随便接待外来人员，看病要挂号，探病要登记。”师祎像模像样地信口胡诌，装出一副顶不耐烦的样子，从问询台上捡了纸笔推过去，“这样，不然你留个联系方式，等护士长回来我问问。有电话吗？” “有的，有的！” 女人一听立刻凑了上来，掏出一部崭新的小灵通，留了号码和姓名，不停道谢，然后又像不愿久留似的，迅速离去了。 师祎揣着写了姓名号码的小纸条，狐疑地把女人的背影看了又看，掏出纸条瞄了一眼——胡丽娟。正好值班护士回来了，听完这事根本没放在心上，医院里每天想找医生的人太多了，更何况是纪闵中这样的名医。于是这张纸条就被师祎留在了口袋里，这件事也再没人问起。 他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午休快结束了，叶嘉茂还没回来吃饭。 于是师祎收拾好自己的碗筷，又提上叶嘉茂那份，背起书包往楼下走。叶嘉茂的饭盒是不锈钢的，一直放在暖气片上，这会儿还温着。他打算先去纪闵中的主任办公室看看，要是不在，就再跑一趟手术室。食堂打的饭菜总归要比盒饭好吃，今天师祎还特意打了叶嘉茂爱吃的基围虾，等他忙完说不定能吃上一口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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