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跟学校请了三天假回来陪着,他一回来,林兰瞬间像有了主心骨似的。 在签麻醉知情同意书的时候,林兰几乎抖得拿不住笔。其实上面列的风险发生概率微乎其微,可一旦这些风险与自己的亲人爱人发生关联,任谁也无法心如止水地不胡思乱想。 顾言从她手里把笔接过来,认真阅读了一番后,在家属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术前的所有手续都是顾言去办的,他拿着单子进进出出,站在床尾处冷静地询问医生手术的具体情况。 进手术室时,顾言怕别人没轻没重,自己把顾怀源挪到了转运床上。 顾怀源胳膊搭着顾言的肩膀,很容易地就被架了起来。手指触到顾言肩膀上坚硬的骨骼,在那一瞬间,顾怀源突然意识到,一直在他眼皮底下的那个小孩,其实早就已经长大了。 手术很顺利,林兰总算松了口气,晚上回去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来换顾言的班。 从医院出来,顾言往家走。 不是节假日,甚至没到饭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上午,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不算多。 顾言进了小区,上了楼,脚步落在三楼的最后一阶上后停住。他垂眼想了片刻后,摸出钥匙打开那扇灰扑扑的门,走了进去。 路泽家门的钥匙,顾言一直都带在身上,只不过之前他很少会进来。这里的一切,会加剧他每一个惊恐的梦境,会撕碎他每一次若无其事的伪装。 可能是已经离开了快仨月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在路上晒过了阳光所以思绪还算平和。 屋里布置如旧,Mark5也还在客厅靠墙的地方威风凛凛地站着。顾言恍惚地想,之前的那段日子似乎并没有过去很久。 上午的阳光很好,顾言有些困,呆在医院里根本没有办法休息好。 他走到沙发那儿去躺下,光线从窗户斜射进来,有一块很明亮的区域。顾言没挡,就直接仰面躺在那片明亮里,睡了一个短暂而安稳的觉。 是不是脚步太轻,目光太重,所以顾言才会毫无征兆地醒过来。 强烈的光线在视觉里布了一堆毫无规律的光圈,晃的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一切都在极速逆向飞掠,大雨倒退时针回转,回转到他刚搬来岭南的夏天,回转到他第一次把路泽从那扇灰扑扑的门里叫出来。 那张熟悉的面孔在顾言逐渐眼前重合,路泽拎着一个黑色提包站在门口那儿,隔着一片明亮的光线,正在同他对视着。
第0084章 路泽没想到和顾言是这样猝不及防地相见的,这本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上午,上班的没下班,上学的没放学,已经在外求学的,这种日子也不会回来。 他本来像一缕魂游离在时间的缝隙里,随着倒灌的风四下里地飘荡。但他没想到,推门的瞬间,就望见了彼岸。 独自在外游荡的生活并不陌生,实际上之前的十几年里路泽一直是这种状态,离开岭南的这段日子,无非换个地方,也并无太多的不同。 唯一不同的,他心里多了一个人,因为这个人,在岭南这间空荡冰冷的房子莫名地也有了特殊的意义。这种意义和遥远记忆里的那缕几近消散的感觉很相似,那会孙淑琴还很年轻,独自带着他,年幼的孩子在庇护里感受不到世间的恶意,能看见的只有妈妈温暖的笑脸。 就是因为这个人,想起来不再是寂白的墙壁和静黑的夜色,不再是哭声和玻璃瓶迸碎的声音。 可路泽怕自己没想明白,怕自己又昏了头脑,怕自己卑劣可笑的觊觎毁了这个人原本坦途的人生。所以昏昏沉沉地挑了一个不会被人注意的日子。 顾言是踉跄着跑过来的,途中被茶几角撞了一下。 在即将摔倒的时候,路泽丢掉手里的拎包,上前一步接住了他。 大风乍起,扫去整座城池的落叶。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过了多久,顾言还是会坚定的跑向他。 顾言手搭在路泽胳膊上没收回,就那么搭着神色恍惚了一阵儿,然后开始错乱地说了好多不着边际的话。 他说:“岭附的食堂在毕业那年重新装修了,据说现在没有那么多黑暗料理了。” “毕业会上,老鲁唱了一首冬天里的一把火,自己还给自己伴了舞。” “狗蛋出国了,和他女朋友上的同一所学校。” “去年冬天没怎么下雪,但是冷得很厉害······” “北城的夏天比岭南还晒,我整天骑着电动车,胳膊都晒出一道印子来······” 他错乱地说了好多,在一道深壑里,翻了好久,才慢慢地拉出一条主线来。 “我打你电话是空号。” “微信提示也注销了。” “我去了工体对面的那条街,那里什么人也没有了。” “我到车站去,可四面八方的人都不是你,我根本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你。” “我关注了很多地方的新闻公众号,一有不好的消息弹出来我就提心吊胆半天都不敢点,生怕会看见有关你的消息……” “我很想你。” 顾言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说这些的时候,是落着泪的,大颗的泪珠一粒一粒的往下砸。 砸在路泽的心上,溅起鲜血来。 销掉手机号和微信,其实是为了提防他自己。 去销号的那天,顾言的号码还在往里打。 营业员看了他一眼,说:“确定注销不用了啊?” 路泽低头看着屏幕上那个跳动的名名字没做回答。 后面还有人在排队。 营业员提醒他:“想好了吗?想好了就把身份证拿过来。” 路泽把屏幕按灭,扣了手机卡。在往外递身份证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在迅速地褪去。 营业员说注销成功的时候,脚下的那根仅剩的细线也啪地一下断掉了,他又成了一片浮萍。 路泽把顾言拉过来抱住,脸颊贴着他的耳朵。 顾言还在说,声音闷在他的脖子里。 “可我怎么都找不见你······”语调很轻,带点嗔怪。 一如之前的某个临近冬日的晚上,路泽进门看见顾言窝在沙发里等他,也是这样语调很轻地控诉他,说好要一块去食堂你却没回来。 路泽呼吸骤然一滞,心脏被反复地碾碎又反复地生长。他用力收紧手臂,说了声“我……”之后后便卡掉了。 他并不擅长解释。 但是顾言都知道。 他知道路泽害怕那些麻烦会牵扯到他,他知道路泽害怕他过于轻易地就改变了人生的轨迹,他知道他一个人想了很多。 所以他自己裹着危险和痛苦一走了之。所以顾言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但没有一句是在真的责怪他。 顾言抬头看向他,声音悲楚。 “可是路泽,你让我怎么办呢?” 他把胳膊落下来,垂在身侧,满脸怆然。 “你能忍住不见我,可我却想你想得快疯了······” 顾言的话尾消失在路泽有些冲撞的吻里。嘴唇磕在一侧的牙尖上,针刺似的痛感往心脏里钻,顾言拉住他的衣领迎上去。 原来,唇和眼泪的温度是一样的。 —— 顾言跟导员多请了两天假,林兰和顾怀源以为顾言第三天就回去了,但事实上没有。 不过他们也不知道,顾怀源要在医院多住一周休养,林兰也得在医院里陪着。 合起门来,顾言简直像粘在路泽身上的,路泽去哪儿他都跟着。 路泽把提包的东西收拾出来,顾言就站在他旁边看。路泽去开窗户通风,顾言就尾巴似的跟在他的后面,也走去了窗边。路泽下楼去扔垃圾,顾言鞋都不顾不上换就跟着往下跑。就连路泽上厕所,顾言都趴在门框上等着。 有次他跟的太紧,路泽一回头,跟他撞了个满怀。 顾言捂着脑门嘶哈,路泽笑了,抬手覆在他额头上,也帮他揉。 “你就准备一直这么跟着我?” 顾言还嘴硬:“谁跟着你了。” 晚上两人洗漱完挤在一处,顾言问路泽出去这将近两年的时间,去了哪儿,都是怎么过的。 路泽沉思了几秒,想不到怎么回答,仿佛五百多个日日夜夜都是空白一样。 “去过很多地方,记不太清了。” 顾言追着问:“你都住在哪儿呢?” 路泽回:“有时候是旅店,有时候是网吧。”有时候在车站候车厅呆一夜,有时坐在路边就那么坐一夜。这两句路泽没说。 “那你需要花钱的时候呢?” “我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身上的钱还够买车票。” “怎么吃饭?” “饿了就吃。” 顾言听出端倪,“不饿就不吃呗。” 路泽没说话。 顾言伸出手指沿着他锁骨的轮廓画,语气里都是心疼。 “你是瘦了不少……” 路泽把顾言的手握住,轻声问他:“你呢?” 顾言一怔 他突然也生出了和路泽一样的感觉,想跟他多说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像从高二的下半年开始,就没有什么好玩的事了。他在记忆里扒拉了一通,翻出那么几件事,然后给路泽说。 “高考前一天,很多人从楼上往下扬卷子,据说有位大哥把准考证夹卷子里,当废纸一块也给扬了,一堆人陪着他趴地上找了三个多点……” “还有狗蛋,他国外大学录取通知出来的那天,班里的人当时扛着他走了好久,那天晚上他还请班里人吃饭了,我也去了,但是他们要考试,所以那天只有我喝了个啤酒,他们都没捞着……” 顾言说着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情绪也跟着发生了些变化。路泽转头看他,见他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泽问:“怎么不说了?” 顾言小小地吸了下鼻子。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天喝完酒之后,我又开始迷瞪了,站在窗户那儿往外看的时候,把树影认成了你。” 路泽听着静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我知道。” 顾言笑了,接过话说:“你知道个屁……”他把身上的夏凉被抖了抖,扭灭了床头灯。 “不早了,困了。”很刻意的不想再去讨论这个话题。他合上眼睛时,路泽忽然说了句: “你看见的不是树影。” 顾言愕然,他半撑起身来,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往旁边看。 片刻,顾言又颓然躺下,翻了个身背朝着路泽,声音闷闷地传来。 “路泽,你就那么看着我,无动于衷吗?” 其实路泽回来过两次,就在他得知那伙人已经落网的时候。 都在晚上,他站在小区后面护城河的河堤上,往顾言房间的窗户上望。 一次他看见的窗户里亮着灯,到很晚才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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