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医院这一片区域也变成了一条夜宵街。 陆洋的父亲因为老胃病也在这里住过一次院,医院食堂面向病人和家属的餐食太贵,虽然对于家里来说并不算什么,但长辈骨子里还是节俭,也不愿意吃外面的东西,所以那时候一口粥汤都是在家里煮好了端到医院来的。 在医院里,林远琛跟接洽的手术团队介绍陆洋的时候却郑重得多。 我带的博士也是我固定的一助。 陆洋心底微微一滞,但也只是笑着点点头,没有否认。 原来医院里准备做助手的是胸心外科现在的主任,但看到人家上海来的985附属医院的大教授自己有带助手,自然就不好说什么了。 可是议论的表情掩饰不住,而林远琛默契地没有提起陆洋也是这里人,所以时不时几句没有来得及回避的议论,陆洋都听见了。 说你年轻,看上去也就三十左右,不知道你这样后生主任上手术台到底行不行。 林远琛听完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微笑。 的确,医院里他们现在接触到的副主任以上都是明显五六十好几的中年人,或者头发花白,或者面容沧桑。 林远琛站在他们中间就像个刚进医院的小年轻,更不要说陆洋还完全是个学生样子。院长过来的时候,见到林远琛感慨了一句好久不见,因为对方跟自己的老师有几分交情,所以林远琛很客气也称呼对方一声“老师”。 恭维互捧的场面话说了一点,林远琛直说了这次过来是忙中抽空还是尽快进入正题吧。 家属看着面前的所谓从上海来的医生虽然表面说着“一切拜托了”,但是眼里的犹豫也是非常明显,年纪摆在面前,好像没有两鬓斑白就说是专家,总像是诈骗一样。但林远琛全然不在意,讲解完手术的大概,然后亲自在PICU里看过孩子的情况,确认了一下,决定了手术的时间。 陆洋没有因为是在外面而松懈下,反而一直因为是个灰色地带的工作,所以一直保持着紧张。 林远琛不知道有没有注册多地点执业,但自己可从来没搞过这些东西。 大概是真的怕出事,陆洋一个下午跑了几次监护室和手术室,亲自确认过麻醉的准备和体外循环的仪器,依然有些不安。 大概是为了缓和情绪,吃饭的时候林远琛看他心情一直沉重的样子,笑着在桌子下踢了踢他的小腿。 “没有同学在这里吗?” “没有,我们那一届本科应该只有十几个人还在临床上,很多都转行做了医药或者是那种母婴和医疗之类的app运营,”陆洋摇了摇头,“而且这种医院也很难进的,如果没有编制拿的钱也不多,考进来的名额太少,走关系也难。” 单独在医院食堂相对坐着吃饭,上一次仔细回想起来也是两年多前的事情了。 可能是因为头脑紧绷着,陆洋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的尴尬,聊天说话也没有什么顾虑。 “我刚才也了解了一下,他们很少用到体外循环设备,心脏外科手术这几年可能也就几例,基本上也是心内介入的时候准备着而已,”陆洋迟疑了一下,“主任,我还是觉得......” 毕竟新闻也多次报道过飞刀之后还被病患家属反咬举报的事情,这样进行手术的确有很高的风险,况且很多医生周末“飞刀”更多是因为经济上有需求,但是以自己之前对林远琛情况的了解,肯定不会是这个原因。 更多的可能还是因为人情。 “我说过了陆洋,这件事我全权负责,你不需要有任何担心。” 也许是以前经年累月的习惯,他下意识地就非常相信林远琛,虽然依旧还是忧虑。 晚上九点的手术。 陆洋待在监护室的全程一直说着普通话,常年在外已经模糊了他的口音,也一点都没有流露出自己是本地人的信息,所以家属或者监护室里的医护有些话并没有避开他说。 左不过是些议论,这里说到底也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大医院,虽然有请过广州或是深圳的专家过来指导手术的情况,但是像这样私下飞刀还是比较少见,尤其是请到传说中的国内一流心脏外科专家,手术室估计会围上一圈围观的人。 女孩子现在还只有9个多月,躺在病床上里,这里医生的处置跟之前陆洋给那个小孩开的医嘱差不多,补充营养,吸氧,抗生素治疗呼吸道感染,提高手术的耐受力。 稍微有点胖胖的年轻女人忙前忙后,行事说话都挺利落的,只是态度急躁,也围着陆洋问东问西了解了很多手术的细节,一开始陆洋还以为她是孩子的母亲,问过之后才知道是舅妈。直到晚饭前才出现在监护室外,瘦得看上去几乎有点不健康的身影才是孩子亲妈。 看到姑嫂两个人相处时淡漠的状态,加上陆洋之前也慢慢从别人嘴里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了患儿的家庭情况,他心里也有数了。 这家人是因为家里又做鞋厂又做茶厂,生意太忙实在走不开的原因,宁愿出钱请医生来当地开刀。 “倒是没想到,做舅妈的,一整天都守在监护室外面。” 林远琛说着也很自然地联想到陈媛的父亲走得早,所以陈媛很早就跟着母亲回了娘家也改了姓,很多时候自己的老师和那个时候第一任师母作为舅舅舅妈,一直都照料着陈媛。 陆洋听到林远琛随口一句感叹,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她说有什么需要沟通的话都先跟她说,但是我们说话可能需要稍微注意一点,她的情绪不是很好。” 林远琛疑问地看着他。 陆洋吃得不多,细嚼慢咽着,手术之前,他习惯不吃得太饱避免犯困,想了想放下筷子,跟林远琛讲了一下这家人的情况。 这家的老人,也就是女人的家公也在住院,是肺癌,占位太大没办法做手术。老人一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次要做手术的是外孙女,忙前忙后的女人是小儿子媳妇,今年才结的婚。 “那做子女的是会很累的,上有老下有小都住院。” 但是陆洋迟疑的表情显得事情可能不是那么简单,林远琛也放下筷子看着他。 斟酌了一下,陆洋还是叹了口气,“本地人里面部分...嗯......有些观念和看法还是比较古旧的,她嫁进这家的第一年,公公确诊癌症,小姑生的孩子查出先心,所以亲戚邻居,甚至是医院里了解情况的人,会有一些议论觉得是娶她带来的运不好。” 可能是被这个时代还有这样落后的想法稍稍震撼了一下,林远琛没有说话。 “所以她的情绪比较低落,问问题的时候也有点急躁,对手术也很担心,”陆洋像是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对他的沉默完全没有意外,“孩子母亲可能也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她们之间没什么沟通,我们跟家属说孩子的情况时,最好还是所有家属都在场。” 陆洋见他还没有缓过来一样,目光里还浮着对这种荒谬思想的疑惑,一时也只能有些尴尬的微笑了一下。 是啊,他的老家就是这样的地方。 他就是从这样的地方走出来的人。 这里不缺高楼大厦,不缺夜晚通明热闹的灯火,经济发展,街区越来越繁华,市区规划也渐渐成熟,但就算了有商业区,有了宽敞的马路。但是很多根深蒂固的腐朽仿佛紧紧扎根在这片城市的泥土里,永远也拔除不去。 女人的处境可能的确比较艰难,所以把照顾老小的活儿都揽在自己的身上,陆洋吃完饭在去手术间准备之前又跑了趟监护室,正好遇到她还在外面等着。 “您这么累了,不先去吃个饭吗?” 对话的人口音没有那么重,而且情绪也稍微稳定了一点,她说着自己刚才已经在楼下随便吃了点了,然后又说自己在网上查了很多关于林教授的资料,她很相信林教授的能力,但最后还是迂回地问着风险。 “我小姑第一个小孩可能智力有点不太好,本是想再要个儿子的,但是先生说过这个女孩子如果不要,以后就很难再生出儿子来,所以...唉,我就是比较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先生就是本地以看命看风水,帮人算八字合婚也指点别人祭祀拜祖为生的人,这里真有不少吃这碗饭的,在本地发展得倒像是个正经产业一样。 陆洋没有露出太多情绪,只是像之前在医院里跟所有先心病家属说的一样,“手术肯定是有一定定风险,但是我们一定是尽全力地避免这些风险发生。” 他见多了,也无话可说,习以为常。 进手术室前按照在医院的习惯,他会再次跟所有来的患儿家属见面并做最后的手术流程和风险告知,尤其是必须要见病人的至亲,可是却只有小孩子的母亲在场。 “孩子父亲呢?” “噢,没事的医生,我在就可以了,她父亲现在还在厂里忙,晚上还要去拜......噢,晚点他会过来的。” 拜什么? 林远琛的眉间有一点一闪而过的疑问,但看跟着自己一起来见家属的两个本院的医生和陆洋脸上都是了然,就也没有深究,看着病人家属签名录音录像之后就回到了手术准备间。 其实只是无意的询问一句,但陆洋有些沉默的样子倒也勾起了他的好奇。面对林远琛的追问,陆洋却在一瞬间心里突然生出逃避。 他还是看似冷静地回答道。 “拜城隍庙,这里人觉得那里供的神比较灵。” 况且今天刚好是十五,也是这里人比较重视的祭祀时间,加上这一家人行商的,对这些可能还要更讲究。 陆洋说着,也不知道该怎么更详细跟林远琛解释,越说便越是无奈。甚至他有些不解,也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多出来了些许怨意。 为什么要来这里。 为什么要看到这些。 他虽然知道很多事情因为不同的地方文化会让人觉得离谱,但这里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家乡,如果别人对这里有了不好的批判他也会难受。 况且,他现在更讨厌的是心里这种窘迫的感觉,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无法明言的烦躁与自卑。 在手术之前他借着去洗手间,退出了准备室。 水声哗啦不断,他掬了一捧冷水狠狠地扑在了脸上。 医院手术区域的机器和布置都像是上海快十年前用的一样,没有那么便利用一张工卡或是指纹,从头到尾仅靠识别就能取帽子,换洗手衣,换拖鞋,很多步骤还要靠人力领取。也不像之前医院里面,手术间的配套设施都很完善 甚至今晚开的是最大的杂交手术间,但看起来设备布置也要小的多,体外循环灌注师也不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一切就像临时拼凑起来的草台班子。 林远琛比陆洋思考的要周全一些,从小孩子接进来,他就站在手术室里盯着麻醉科的主任做麻醉诱导,用药剂量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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