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敬霄一出教学楼,被风吹得眯起眼睛。他的头发更长了,用成君彦送的荷花头绳随手一扎,人走在校园里,总是被注目。 “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乐队吗?”蒋心追出来,“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很适合我们乐队啊!” 周敬霄抬腕看看手表,对他说:“我不会唱歌。” “没关系。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即使已经被拒绝八百次,他也毫不气馁,“我们就在那边天台排练,真的不来吗?” “你想想,到时候我们去演出,有很多人为你欢呼,喊你的名字,你就不心动吗?”他极力游说:“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别的城市,有很多姑娘……” “试试呗。”一道男声插入,蒋心下意识应和,“对啊!” 然后转头看向来人,是个穿皮衣的年轻男人,头发上架着墨镜,长相英俊,眉目温和。他没有犹豫,立刻掏出一张乐团自制的简易海报递过去,“请问有兴趣加入我们乐队吗?我们还差一个吉他手……” “别说,我还真会弹吉他。”成君彦抬手要接,就被周敬霄给截下了,他随手叠了叠,对蒋心说:“谢谢,你再去找找别人吧。” 蒋心被他看着,一时嘴像粘住了,什么也没说出来,“哦……好。” “你干嘛拒绝得这么干脆。”成君彦搭着他的肩,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道:“校园生活嘛,就得多姿多彩。” “你呢?”周敬霄看他,“上学的时候多彩吗?” “我。”成君彦干笑:“凑合,也没太……彩。”他看着周敬霄安静的目光,有些没底气,最后一个字都没声儿。 周敬霄嗯了声,才说:“怎么来这儿了,不直接回家。” “霁月开车送我来的,我说顺路,正好你不今天有课,我就来溜达溜达。”他看看四周,“你一会儿还有课吗?跟我一起走?” “没课。”周敬霄低头摸了摸手表,“不走。”他径直往前走,成君彦追上去,“走那么快干嘛?” “不快。”周敬霄表情十分平静,“没有开车快。” “你……” “君彦!”邱霁月在校门口对他们招手:“去哪啊?我送你们吧!” 周敬霄淡淡瞥了一眼两人身上相似的皮衣,头也不回地走了。 成君彦看看邱霁月,又看看走远的周敬霄,叹口气,过去对邱霁月知会一声:“你先走吧,我自个儿回就成。” “有车多方便,上车吧。”邱霁月长着一副不容易被拒绝的讨喜的脸,成君彦笑笑:“不用了。”说着对他摆摆手,小跑着去追人了。 周敬霄好像故意的,步子跨得特别大,成君彦跑着过去,墨镜都跑掉了,弹到周敬霄脚边。 “给我捡起来。”他在后面喊,周敬霄充耳不闻,继续向前走,这厮甚至还越走越快,成君彦助跑两步,跃到他后背上,两人打闹起来,成君彦捏他耳朵:“哥哥跟你说话呢,你装听不见,啊?” “是不是?”成君彦不让他躲自己,追着看他的脸,捕捉到他脸上一晃而过的笑,“笑,还偷笑。” “没有。”周敬霄否认。他笑起来犹如雪后初霁,但是笑意总是短暂,成君彦有意逗他多笑,跟十几岁孩子一样和他闹了半天。 眼见着就快哄好了,没眼力劲儿的就来了,邱霁月没走,把车开过来,摁摁喇叭,车窗下一张笑脸:“君彦。”对周敬霄也点头招呼:“君彦朋友。” “上车吧,我送你们啊。” 成君彦冰雪聪明一人,哪能不知道刚才周敬霄挂脸是怎么回事儿,他走到邱霁月车前,手搭在车上:“邱儿,咱们是下周二上广州么?” “是啊。”邱霁月点头,还要再说点什么,成君彦就说:“成,那下周我联系你。”接着站直了身体,对他摆摆手:“开车慢点,啊。” 他都这么说了,邱霁月不好再说别的,对他笑笑,“那我先走了,再见,君彦。” 目送他离开,成君彦回到周敬霄身边,眼镜被捡起来了,他顺手插到皮衣领子上,“走,饿了吗?” 周敬霄:“现在三点半。” 成君彦扫着街边有什么吃的,随口应道:“嗯,想吃什么?” 周敬霄:“不饿。” “我饿。”成君彦拽他胳膊,“我饿行吧,为了赶早一趟的火车,我都没吃饭。” “为什么要赶早一趟?”周敬霄被他拉着才走,“你不是晚上才到么。” “我心里惦记着。”成君彦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周里和周外。” 周敬霄走的速度变慢,“周里周外我天天喂,有什么惦记。” “我走得太久了,会想我的。”成君彦说。 周敬霄表情平淡:“它们没有人类思维,不会想你。” “嗯?”成君彦奇怪,回头看他一眼,“我说的又不是它们。” “吃馄饨行吗?”成君彦老远就闻到肉馄饨的鲜香味儿,“我早就想吃。” 一直没得到回应,手背敲敲周敬霄的胳膊,征求他意见:“行么?” 周敬霄看着他略带疲惫的眼睛,低下头,“行。” 馄饨摊子很小,就路边三张桌子,成君彦跟老板要了两碗馄饨,拉着周敬霄坐下来。 “等会儿啊,很快就好。”老板是个女人,很和气,又给他们擦了一遍桌子。 “谢谢。”成君彦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给周敬霄,闲聊起来:“我这次去杭州,顺道去看了西湖,但是我去的时候没什么荷花了,等明年夏天再……” “周敬霄?”他敲敲桌子,“看什么呢?” “馄饨好了。”老板这时端上馄饨来,周敬霄的头发被风吹得散了,他仰头看着女人,声音很轻:“二姐。” 王修竹十九岁结婚,生了一个女儿,后来地种得越挣越少,夫妻俩就到了北京,她卖馄饨,男人在工地,一家三口的日子也算惬意。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她偶尔也会想起小宝,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在新家里是不是再也不会饿肚子。 也会告诉女儿,她还有一个小舅舅。 “他长得高吗?”女儿会问。 王修竹想了想,肯定地说:“可高可高了,你也要多吃饭,像你小舅舅一样高。” 女儿往嘴里塞一大勺饭,又问:“他吃得很多吗?” 王修竹给女儿夹菜,摇摇头,“不多,小舅舅吃得不多。” 她没想到还会再见到小宝。虽然眼前的男人已经和当年的小豆丁完全不一样,但她还是迎风红了眼眶。 “好好,那就好。”她坐下来和他们聊天,知道了小宝现在叫敬霄,被家里人认回去,在这里上大学,很欣慰,在身前一比划:“当年才这么高,一转眼长这么大了。” “姐姐,他小时候长得好看吗?”成君彦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可爱吗?” 二姐笑起来,“可爱!又可爱又懂事儿,那时候家里好吃的东西少,孩子又多,有什么吃的都抢着吃。” “小宝他。”她看向周敬霄,眼中尽是疼惜,“他说他人最小,吃得最少,可后来娘生了小弟,他不是最小的了,又什么都紧着小的吃。” 成君彦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嘴角越抿越平。 “有回我去地里干活,碰见这小孩蹲在草窝里……” “你干嘛呢小宝?”少女王修竹走过去,“玩什么呢?” “唔。”小宝嚼啊嚼,抬手举给她一把白槐花,“甜的,好吃!” “我那时候才知道,他平时饿了就去寻摸能吃的草啊花啊,还跟我传授经验,说紫色的槐花吃了肚子很疼,还会吐……” “二姐。”周敬霄打断他,神情有些无奈,王修竹回忆起往事,难以控制情绪,“我们全家人都对不起小宝,大哥用那钱娶了媳妇,爹娘用那钱盖了新房子,甚至小弟上学也是……” 她的眼泪淌出来,“小宝啊,当年你去那个家里好不好?他们对你好不好?” 成君彦和二姐一起看向他,他轻轻笑,先看看成君彦又看看二姐,“好,我这些年过得都很好,吃得好住得好。我现在还记得在那里第一顿吃的有虾和鱼,还有奶油蛋糕。” “二姐,我第一次吃奶油。”他难得地说了很多话,语气也鲜活些,“还以为是硬的,没想到那么软。” 二姐破涕为笑,“是啊,咱们小时候哪吃过这个,欸,小宝,姐再给你下碗馄饨,咱们现在有的吃了,管够!” 周敬霄让她别忙了,“够吃。” “没事儿,很快,都包好了。”王修竹执意要再做一碗,“马上就好。” 她去旁边忙活,桌上很沉默,成君彦低头扒拉碗里的馄饨,周敬霄也没说话,用汤匙喝汤。 风把他头发吹得乱,他抬手扎头发,成君彦忙囫囵咽下嘴里的,“我来。” 他站起来,走到周敬霄背后,帮他把头发拢在一起,很麻利地扎了个揪,然后飞快地擦了擦眼,“好了。” 周敬霄听出他语气里的颤音,垂下眼睛,汤匙在碗中轻轻画圈,“成君彦,你不要觉得。”说到这他抬起眼睛,“我很可怜。” 成君彦不和他对视,摇摇头,大口吃掉一个馄饨,是香的,可他却尝不出味道来,馄饨汤里晕开一圈涟漪,他嚼着嚼着,喉咙里干涩得发疼,吞都吞不下去。 那句话后,周敬霄没有再说什么,他们和二姐告别,回家的路上也沉默。 七号院里的人搬走了很多,院子一下子变得空荡。周敬霄的房间早就退了,有时候来了就去成君彦屋里待着。 成君彦回来了就说很累,想睡觉。他面对墙蜷着:“周敬霄,你先回去吧。”然后把被子盖过头,一动也不动。 周敬霄就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把被子卷里的人挖出来,让他枕着自己的腿,用手指轻轻擦去成君彦脸上的泪,语气隐隐有些无奈,“哭什么?” 哭什么,成君彦自己也说不清,是哭周敬霄一句“这些年过得都很好”淡淡抹去所有痛苦,还是哭王小宝小时候吃不饱去吃草叶子,如此懂事的孩子却被家人用来换娶媳妇和盖房子的钱,还是说他哭的是周敬霄的那句:成君彦你不要觉得我很可怜。 他看着上方的人,看着周敬霄那张总是很平静的脸,所谓清冷气质,实则是由苦难累积,他觉得胸口很疼,“周敬霄。” 他没有再提今天的事,只是说:“你名字还真多,周敬霄,王小宝,还有笑笑。”他眨眨眼,“你最喜欢别人叫你哪个?” 周敬霄认真地想了想,“笑笑。” “笑笑。”成君彦抬手捧他的脸,“笑笑。” 这两个字念起来,人的嘴角是扬上去的。时至今日,成君彦才明白,周敬霄的妈妈为什么要叫他笑笑,或许不是因为他多爱笑,而是别人喊他笑笑的时候,是真的在笑的。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3 首页 上一页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