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兆杰是学生,学校对他最多只是批评教育,毕竟他没有步入社会,“心智还不成熟”,再加上是抑郁症患者。所以这一切的后果都只能由陆祺一人承担。 哪怕他也是无辜的人。 ——谁让他没有处理好和学生的关系呢? ——谁让大环境对同性关系的态度依旧暧昧模糊呢? 陆祺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我们只有在咨询所见过几面,有监控作证。” “陈兆杰就是一个学生,思想不成熟,他根本不懂什么情啊爱啊的,也不是学校不想相信你,你的能力和教学水平学校有目共睹……” “只是必须要找一个人背锅是吧?”陆祺冷着脸,声音掷地有声。 主任推了推眼镜,陆祺看得到镜片之下那双浑浊苍白的眼睛闪过的一丝无奈。 算了,没什么用。 主任也只是听上层的吩咐做事。 和他一样,身不由己罢了。 “所以学校对我的处罚是什么?” 主任低头喝了一口水,“这段时间……你就先休息一下吧。” “停职,”陆祺深吸一口气,胸口淤积着化不开的烦躁,他一字一句仿若字字泣血一般说:“是吗?” 主任搓了搓手心,又摸了一把脸:“只是暂时的,你别想多,等这件事过去了就好了。” 陆祺没有力气再去据理力争了。 他像是一个丧失了全部力气和生机的病人,面对病入膏肓的自己,只能屈服:“我明白了。” “你在系统上提交长假申请吧,教务处那边会通过的。” 聊到这儿,陆祺知道,结束了。 这场闹剧以他被停职作为结尾。 潦草收场。 他撑着纯木桌子,站起身时踉跄了两下。 声音疲软,带着点看破红尘的苍凉感:“我先走了。” 所有的委屈,在转身间化作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薄红的眼角淌落到唇角。 陆祺狼狈地伸出舌尖舔掉,推门离开。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陆祺抬头看了一眼远在天边的火红的太阳。 知道他被停职后,陈兆杰来咨询所找过他几次,都被他的助理或者是赵安年想办法拦下了。 陆祺觉得自己现在没有精力继续为来访者提供咨询服务,干脆让助理这段时间先把他的预约暂停。 结束了手头上最后两个预约,陆祺回到家睡了一觉。 这一觉整整睡了十四个小时。 想来后天黑得彻底,整座城市寂静无声,只有陆祺一个人孤单地坐在床边,俯视整座城市。 那种沮丧的、无能为力的痛苦再次席卷而来,他终于撑不住了。 大脑在拼命鸣笛,他犹豫片刻,颤抖着手给顾琅言拨打了一通电话。 这半个月以来他一直在强撑,不想让自己影响到顾琅言的情绪,就在和他的聊天中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可在这个夜晚,看着高悬在头顶的柔和月光,陆祺心中寂寞又空虚,他极力渴求想要被填满。 什么都好。 只要能让他有安全感。 能让他不必再在夜里流泪。 陆祺在师范大学任职几年,日子平平淡淡,他虽然对这份工作没有那么喜欢,但早已习惯了。 他觉得自己会一直在这里教学,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可没想到变故来得这么突然。 “嘟——” 这通电话一直没被接通。 陆祺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膝盖上,手机仍至一旁,没挂断,陆祺就这样静静地听着铃声。 整整过去两分钟,陆祺还是把电话挂掉了。 顾琅言在忙。 陆祺知道,可还是忍不住心存幻想。 幻想他拨过去,顾琅言就能立刻接听。 然后他只需要听着顾琅言的呼吸声就好了,他不会对顾琅言诉苦,也不会让他知道自己的遭遇,他只是…… 陆祺忽然能明白当时八年前闭口不提自己苦难的顾琅言的想法了。 陆祺崩溃地抹了把眼泪,他只是想他了而已。 陆祺吸了吸鼻子,他不想哭的,可偏偏在打不通电话的这一刻,委屈到达了另一个巅峰。 心脏被贯穿的疼痛顺着血液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伤口的鲜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回声清脆。 陆祺再次紧紧抱住膝盖,沉默地看着漆黑的城市。 他没有任何困意,就这么一直坐在床边,窗帘敞开着,窗外忽然起风了,树枝在风中飘摇,被拉扯成怪异的模样。 陆祺这才突然想起这几天看到的天气预报,说是台风即将登陆。 原来还没登陆吗? 陆祺自嘲一般地笑着,那他怎么感觉已经台风过境、寸草不生了呢。 第二天顾琅言特意发消息问陆祺,凌晨他没接到的那通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 仿佛那晚情绪崩溃只是假象,陆祺相当平静地回复他:“没事,晚上做噩梦,想跟你聊一聊。” 顾琅言对此很受用,他笑着跟陆祺说:“这几天太忙了,等我过两天陪你聊。” 陆祺把这条语音贴在耳边反复播放了好几遍。 就像是顾琅言正贴在他耳畔对他低语。 这就够了。 * 台风登陆的前几天,陆祺开车去超市买了不少东西,先给周月萍那里送去了一些。 回家后陆祺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始终觉得心里很压抑。 沉甸甸的,像是塞下了一块巨石,将那颗柔软的心脏撑得又满又涨,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陆祺知道这种时候不能自己一个人待着瞎想,干脆驱车前往陈知行的酒吧。 不到八点,“不夜天”刚刚营业。 可能是因为台风,酒吧里人不算多,跟平常比起来简直算得上冷清。 陈知行落得清闲,坐在吧台旁研究新品,他一只脚垂在地上,一只脚搭在高脚凳的凳腿旁,光看背影就能感觉出他扑面而来的骚气。 陆祺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拉出凳子坐在他旁边。 可陈知行却头也不抬,嘴边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含含糊糊地说:“不加私人微信,可以扫码关注公众号。” 陆祺的舌尖舔过牙齿,觉得好笑:“你在说什么屁话呢。” 陈知行一愣,把烟抽出来,抬头发现是陆祺,摸了摸后脑,讪讪道:“是你啊……” “那你以为是谁?” “我还以为……”陈知行不说话了。 “以为是你的追求者?” 陈知行没脸没皮地笑了几声。 陆祺扯了一张菜单举起来看了一会儿:“给我来杯……” 他选择困难症犯了,犹豫地说:“随便给我来一杯吧。” 陈知行拍了拍裤子站起身,“等着,马上就好。” 没过多久,一杯淡粉色的特调鸡尾酒被推至陆祺面前,细密的气泡顺着杯底往上涌,像溺水之人的求救。 陆祺抿了一小口,入口是淡淡的酸苦,带着点回甘。 陈知行顺手给自己调了一杯,好奇地问:“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陆祺晃了晃酒杯,“心情不好。” “呦,哪个不长眼的让我们小棋子不顺心了?”陈知行调侃道:“说出来哥哥帮你揍他。” 陆祺不屑地轻哼一声,“你就打嘴炮吧。”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不会还是跟顾琅言有关的吧?”陈知行狐疑地看着他,“热搜那事解决的怎么样了?” “马上一审开庭了,应该是稳了,我都交给他们团队了,本来就是无辜受牵连,不想折腾。” “我一想就是,”陈知行点上烟猛吸一口,“你本来就不喜欢麻烦,肯定懒得掺合。” “那程奕那小子呢?最近没骚扰你吧?我上周还看见他搂着一个在这里喝酒呢。”陈知行不屑地嗤笑一声。 陆祺并不在乎这些,根本不往心里去。 他平淡地说:“我停职了。” 陆祺猝不及防一句话,让陈知行一口烟还没来得及过肺就呛了出来。 “什么——” 烟灰掉在吧台上,陆祺扫了一眼,从他的烟盒中抽出一根放在嘴边,“给我点上。” 陈知行捏起烟,手指抖了抖,试了几次才给陆祺借火,“怎么回事啊?” 半根下肚,陆祺被苍白的烟雾熏得差点睁不开眼。 陆祺的眼睛红了一圈,他支起胳膊撑着头,不想让陈知行看到他眼里的脆弱。 陈知行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又帮他开了两瓶酒:“不想说就算了,今天正好酒吧没什么人,我陪你喝。” 陆祺把鸡尾酒一饮而尽,又举着啤酒仰脖灌进嘴里。 他喝得猛而急,水渍从嘴角溢出来,沿着白皙的脖颈滑落,圆润的喉结一上一下,他一口气喝完了一大半,然后抬起胳膊把嘴边的水痕蹭掉,瓶底“啪”的一下砸在吧台上,声音清脆震耳,陆祺打了个嗝,嘴唇动了动。 “算我倒霉,在咨询所有个学生正好预约我,我和他聊过几次,后来才知道他也是师范大学的学生,被他堵在教室门口当着一堆人的面单膝下跪表白,然后……我就因为‘私生活不检点’被放假了。” 陆祺屏住呼吸,一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他听。 “我操,凭什么啊?” “就凭他是学生,我是老师。” “不是,只是表白而已,都大学了,学校还这么敏感吗?”陈知行一脸忿忿。 陆祺耸了耸肩,往嘴里又灌了几口啤酒,精准地点出问题的关键:“其实学校在乎的根本不是表白,是传播。” “有学生录视频传播在表白墙上了,虽然被学校谈话了,但这始终是一个随时会被引燃的炸弹。” “……”陈知行沉默了,这么一想,其实学校的做法也无可厚非。同性关系本来就容易引起争议,何况还是在校风严谨的师范大学。 比起传播到网络上遭人诟病,还不如先及时做出处理,但…… “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难受,憋屈,学校无辜,学生不知者无罪,我呢?我就要受这种委屈吗?”陆祺憋着一肚子气发泄不出来,胸膛上下起伏着,呼吸粗重。 陈知行拍了拍他的肩膀,所有的安慰都在这个动作之中。 “喝酒。” 陆祺眼前一片模糊,他费力地睁大眼睛。 一瓶接一瓶,喝到意识涣散,眼睛失去了光亮。 只能茫然地呆坐着,任由疼痛如滔天的海水冲刷着身体。 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嚣着疼痛,密密麻麻的,连绵不断的,数千根银针一齐扎心胸膛,又或者成千上万只虫子啃食着心脏。 陆祺捂着胸口想缓解痛意。 头也跟着滋滋冒着痛,他握着拳头砸了两下太阳穴,可疼痛丝毫没有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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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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