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乌江华宴。 祁非为了解决维奇这个大麻烦,第一次从余秘书这里知道了自己真正的住处。 华丽的别墅里灯火通明,照亮了攀附在外墙上的红色蔷薇,底楼有个茶区,窗户是单面的,可以将窗外的花园尽收眼底,而又不受人打扰。 祁非摸了摸窗户玻璃,甚至怀疑它是不是装反了。 维奇正在拉着好心人聊天。他花样很多,语言不通就用肢体表达,竟然也能让那个人看懂大半。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天之后都觉得口干舌燥,然而祁非的别墅里空荡的竟然连口水也没有,维奇就提议两个人一起去附近的商店转转。 祁非只提醒说半小时后司机会把维奇送去旅馆,把好心人送回家,随即就让余秘书往维奇和好心人账户里各打了一笔钱让他们去玩。 维奇走后,他从一楼开始观察起别墅的内部,把每一个房间和他十七岁时候居住的地方进行比对,房间数量、位置、大小、结构、装潢……一条一条去比对,最后确认这二者没有任何一点相似之处。也就是说,这里可能真的是他的房子。 最后,他的脚步落在卧室门前。 门竟然是虚掩着的,仿佛轻轻一推就能露出里面的全貌。 祁非放在门板上的手掌好像和十七岁的自己重迭,然而他推开未来的手忽然有些胆怯。 他确定自己花了十年终于逃出了那个吃人的地方,但他有时候甚至分不清逃出来的究竟是祁非,还是伪装成祁非的怪物。 门后即是怪物的领域。白天,怪物套上人皮在人前谈笑风生;夜晚,世界的中心充斥着无序、混乱、群魔乱舞……还有模糊的、扭曲的、白天里的人脸。 他常常怀着恶意想:为什么没有人去质疑身边那个看起来最人模人样的人,其实是个怪物呢?而如果怪物当了人,那人又算什么呢? 他只知道他不想再回到怪物的世界,他害怕从此再也回不到人间,也决不允许自己以怪物的面貌去见那个人。 可是…… 祁非蹙起眉头。 他无比想知道二十七岁的他是怪物还是人。他不会让任何怪物靠近烛慕,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行。 十年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祁非手上不知从哪里流淌着一股力量重重推开了门,先入眼的是一幅硕大无比的油画。祁非缓缓瞪大眼睛,看见油画覆盖在墙面本应该钉着窗户的位置上,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正笑盈盈地看着门口的人。 黑暗里,油画挂得很高,那人是俯视的视角,原本圣洁的光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变成了黯淡黑雾禁锢在他周围,他仿佛本应该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悲悯地看着怪物痛苦挣扎、渴望抓住救赎,此刻却也被怪物侵吞着、捆缚着,深入泥沼。 这画出自他自己之手,祁非无比确信。 眼里看见的景象在随着心境的变化而变化,十七岁的祁非眼里的画面忽然变了,他发现烛慕的笑容好像突然就变得悲哀了起来。 也许,他也曾经试图弄懂过怪物的反抗吗? 祁非的心猛一下被只手狠狠扼住,他彻底推开门,再次被右侧一整面墙的“烛慕”狠狠震惊住。 他的半身照,他的全身照,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柔软的微笑的嘴唇,他结实的流畅的手臂肌肉,他摸着小孩的头,梳着小猫的毛,花瓣落在他身上,雪花落在他身上…… 他的身体,他的四季,他的喜怒哀乐,他的一切,这里应有尽有。 他猜到了十年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但却没猜到是这样的不清不楚…… 即使是他的房子里,他也没选择安装窗户,却是取而代之挂了这么大一幅油画。 在正常人眼里这应该算很变态了吧。 也许他以后也会……像祁统一样疯掉? 祁非靠近了那副油画,缓缓伸手想要抚摸,身体忽然被桌角抵了一下,他低下头,猝不及防就被入眼的那五个大字像一柄利剑直直贯穿心脏。 他的手在细微地颤抖。 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怀疑他是病了,病入膏肓。 要不怎么会认错字呢? 要不然…那怎么会是…… ——离婚协议书呢? 第十五章 “对了,烛慕,现在的我们是什么关系,朋友吗?”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关系?” 你当时为什么不肯回答…… 是因为不想告诉我这场金钱交易,还是…不想告诉我…有关这场婚姻。 今夜初秋的风很冷很冷,比待在冰天雪地里还要冷上千倍百倍。祁非额前的碎发被吹乱了,再一回过神时,他竟然手里攥着一团纸,茫然地出现在了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 心好像空了一块,正如他找不到来时的路,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 沦为怪物与作为人的斗争持续了十多年,突然就因为那个人的抽身而变得毫无意义。 被困在那方寸之地时,思想是唯一的自由,他是唯一的解脱。祁非光是凭想着他的笑容,想着他的声音,好像就会得到来自内心深处虚弱的慰藉。 可原来…母亲的病、学费、持续性心境障碍…… 原来他拼命去接近、去探究、去得到的真相是这样的。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苦苦追寻的真相毁于一旦,他只恨自己为什么非要知道真相不可。 就算知道了,他又能做什么呢? 喜欢依旧是喜欢。 暗恋依旧是暗恋。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改变,那大概是即便他不知道这个青梅竹马是谁,但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原来烛慕真的不爱他……他花了十年,也没有让烛慕爱上他。 心口刀割一样的疼痛让他怀疑他失忆前撞到的不是脑子,而是心脏。 都说少年人的喜欢只是一时的冲动,那么这如呼吸般绵长又迟钝的心痛,又为何最经久难忘? 祁非的手机放在了乌江华宴的茶区,他毫不在意,漫无目的地像游魂一样在路口飘荡。 街道整修后,四通八达的老城小路被合并成主辅路的形式让商业街看起来更加规整。平地而起的商业大楼取代了记忆中很多典型的建筑物。 娇红色的栾花鼓鼓囊囊,相拥的情侣与他们擦肩时脸色绯红,电子大屏上面容俊美的明星微笑地俯视来来往往的人群。 一切快乐离他却很远。 祁非抬起头,拾起最后一丝力气挺直脊背,看见了一家风格低调的店铺,闪烁着红紫交织的霓虹光辉。 ——醉心。 这名字真适合他。 烛慕说他喜欢喝红酒。 或许吧。 其实比起红酒,他可能更愿意喝令他反胃的绿茶。 因为讨厌绿茶的是祁非,喜欢红酒的是怪物。 …… 晚上七点,从一开始一个小时打一次电话,到半小时打了三次电话,祁非的手机都快被烛慕打爆了还是无人接听。 烛慕问了余秘书,他却说祁非三点多去了一趟乌江华宴就再也没有回公司。 烛慕担心祁非出事,连忙向余秘书要来维奇的联系方式。 接听电话的人有一副热情洋溢的嗓子,他听见烛慕一口流利的外语,好歹先回了一句“回到别墅后我就没看到过祁,司机直接把我送到了酒店”,然后兴致勃勃地说祁非向他介绍过烛慕,他也听过了烛慕是中文老师,没想到他的外语也是从语音到语调都很标准。 维奇确实是个很话痨的人,这一点祁非没说错。 烛慕从维奇口中问到酒店的位置后,就寻了个由头飞快挂掉电话,随即跑到酒店周边的店铺询问有没有人看到了祁非。 他甚至感觉到了一阵忐忑——他宁愿祁非是气他隐瞒他原本应该住在大别墅里,也不希望祁非是出了什么事。 九月中旬的晚风有时裹挟的是夏夜的清凉,有时又是渐浓的秋意。 今天很不巧,烛慕从温暖的公寓出来时,身上只穿了一见单薄的衬衣,此刻只能在偏冷的风中簌簌打着寒颤,不知道有没有退烧的身躯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活着和死亡之间,有时就差了一场病,烛慕可不想到头来没找到祁非,还搭去了自己半条命,便骑着摩托打算先回了家添件外套。 幸运的是,从车库望向六楼的时候,期盼的灯光一瞬间在眼睛里点亮了。 烛慕心中一喜,急切地数着电梯的楼层终于到了家门口。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 只见祁非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客厅里,看起来就像是从他自车库出来后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 “祁非?!” 烛慕剧烈运动后心跳有些剧烈,但还是第一时间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酒味。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拉住祁非的肩膀,用上了严厉责备的语气:“你喝酒了?!你知不知道你病还没好?!” 祁非被他拉得向后退了一步,暴露出了落在前方的空洞眼神,酒后带着一层薄红的脸色很难看。 烛慕愣了一下,他的手摸上祁非浮着一层热浪的脸颊,注意到他直勾勾盯着摆在客厅的大号行李箱,眉头更是皱得很紧:“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烛慕忽然瞥见他手里攥着一个纸团,他直觉那便是答案,伸手想拿:“这是什么?” 祁非这次终于有了反应。 他向前抬手躲开,在烛慕不解的眼神中,机械地垂眸看了眼手里揉成球的纸团,沉默了一会儿,嗓音竟然有些飘渺的冷漠:“没什么,亏了一笔大单子而已。” 这声音和今早希望他长记性好好照顾自己才刻意装出来的冷硬不同,更像是他曾接触过的唯一一个抑郁症患者那样把自己逼到绝望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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