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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柏林的陌生人

作者:vallenno   状态:完结   时间:2025-02-14 22:00:07

  莱纳屏着呼吸。

  “你可以走了。”

  男孩跑向铁门,在黑暗中摸索把手,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楼梯里没有灯,他绊了一跤,差点磕碎门牙,在恐惧中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莱纳用尽全力往上跑,好像从漆黑的湖底奋力游向水面。楼梯顶端是一扇活板门,他爬了出去,像是从坟墓中逃生。柜台后面的一个年轻女孩惊异地瞪着他,和地下室相比,玻璃工艺品店异常明亮,充满色彩,这些颜色仿佛在他眼前飞快旋转,莱纳跌跌撞撞地出去了,跑出了好几条街才停下来,靠着一根电灯柱喘气。来往的人就算留意到了他,也假装没有看见。

  ——

  美国人租下了果园,是的,负责看守苏占区和美占区边界的东德警察马上就发现了这件事,并且迅速找果园的主人谈过话了,那是个老实的农夫,只想种些梨子和苹果拿去卖,家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德国人,没有任何“通敌”的迹象。美国人给的租金比梨子和苹果的利润高多了,没理由不接受。

  果园就是隧道的起点,这条隧道将会穿过通往机场的公路,准确地卡住苏联人的地下电缆。地点敲定,连加固隧道的特殊钢板也定制好了,压力落在了负责掩护的情报人员身上:挖出来的大量泥土怎么隐藏?工程兵无法进入苏占区测量,怎么保证隧道刚好能打到电缆下面?还有,该如何在东德警察和克格勃的鼻子底下运来挖掘机械?要是隧道提前被苏联人发现了,怎么处理随之而来的外交风暴?

  安德烈和他的美国同行仍然没有答案。

  “果园现在只是个果园。”安德烈告诉莱纳,这句话并不完全准确,但也不是撒谎。美国人拔掉了东德农夫不久前才种下的梨树树苗,然后停住了,什么都没再做。那一小块吸引了克格勃注意力的地皮,真的只是一块空地而已,暂时。

  但是你可以想象,这个答案不会令科里亚满意,要是说服不了克格勃,安德烈恐怕很快就要从施普雷河里打捞莱纳的尸体了。霍恩斯比认为这是一个给苏联人喂假信息的好机会,并且决定要和美国人分享这个机会。“他们有资源。”霍恩斯比辩称,他总是用这个理由,言下之意就是英国人给不出像样的资源,这总是让安德烈很恼火,因为他也明白上司是有道理的。

  安德烈不能忍受别人染指他的小羊,尤其抗拒美国人的“肥胖手指”。涉及到麻雀,他比平常更不情愿。于是在各种争执、讨价还价、删减和模糊化处理之后,中情局驻柏林行动处最终得到的信息是,克格勃已经在果园周围四处嗅探了,而安德烈正好有途径往他们的信息池里滴几滴扰乱视线的墨水,滴多少?用什么颜色的墨水?

  情报官们的第一反应是伪造文件,这个提议也是最先被否决的。科里亚断然不会相信“麻雀”幸运到恰好能从安德烈鼻子底下偷出文件来。接着又有人提出,找一个别的地点同时开工,分散苏联人的注意力,这也被否决了。会议痛苦地拖进了两个小时,然后是三个半小时。人们原本一壶接一壶地消耗咖啡,后来一个年轻的美国人离开隔音室,直接把一瓶威士忌拎了进来。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倒掉冷咖啡。

  “雷达站。”比尔·哈维忽然开口。这是个大腹便便的中情局官员,柏林行动处的一把手,安德烈认为他看起来像个裹着西装的梨子。所有目光都转向了哈维,这个形似胖梨子的男人抽了一口雪茄,吐出来,“让苏联佬以为我们在建雷达站。”

  安德烈摊开手,“那我们要准备什么‘道具’?”

  “不,不要那些伪造的垃圾,我们建一个真的雷达站,真的。”哈维用拳头捶了一下桌子,强调最后一个词,“你的线人只需要给一些零碎的佐证,比如,看见了信号兵,在你的桌子上发现了无线电技术手册,诸如此类。”

  莱纳下一场戏的对白就这么确定了。安德烈趁着周末开车带他去“远足”,两人跋涉在空旷无人的田野上,用报纸遮住不合时宜的雨水。情报官逐一把台词教给“麻雀”,让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直到细节准确无误为止。回到车里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淋得透湿,天已经快黑了,安德烈放弃了赶回柏林,半路上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在登记簿上签了假名,“K. 施迈瑟先生”和侄子,来自斯图加特。

  旅馆提供了那种投币才能使用的煤暖炉,两人不得不把身上所有的硬币都翻找出来,点着暖炉,把衣服铺在椅子上烘干。安德烈在电话里和门房谈判晚饭的事情,莱纳裹着毛毯坐在床上,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雨水。

  “如果我不小心的话,他们今晚会给我们吃炖田鼠。”安德烈挂上电话。

  “那很好。”

  “莱纳。”安德烈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脸,让他抬起头,“你在想什么?”

  男孩吞咽了一下,“科里亚。”

  “你不会有事的。”安德烈弯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莱纳侧过头,想用脸颊蹭他的手掌,但情报官已经走开了,系紧睡袍,下楼去了,应该是要确保晚餐里没有田鼠的成分。莱纳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倒在床上,紧紧蜷缩起来。

  

第十三章

  “那是怎么来的?”

  暖炉熄灭了,耗尽了所有的硬币。房间里弥漫着潮湿的寒意,无所谓,他们不会久留。莱纳发着抖,把自己裹进外套里。安德烈慢吞吞地扣上衬衫纽扣,似乎没有听见莱纳的问题,过了好几分钟才侧过头,往莱纳的方向瞥了一眼。

  “什么怎么来的?”

  “你的疤痕。”

  安德烈隔着衣服摸了摸肋骨下方,好像自己也不确定伤疤还在不在原处。“弹片。”他简短地回答,“和这个同一天。”

  他摘下袖扣,捋起袖子,让莱纳看左手臂内侧的另一道伤痕,更准确的说法是“一片”,不是“一道”,凹凸不平的烧灼痕迹。“我还是非常幸运的,只有一点小伤。”他抚平衣袖,低下头,重新固定袖扣,“那时候要丢掉整条手臂或者一只脚,实在太容易了。”

  “在英国吗?”

  “不,在德占区,在战壕里。”安德烈没说清楚是哪里的德占区,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讲更多,随即打消了念头,继续摆弄袖扣。

  “痛吗?”

  “当然,怎么可能不?”安德烈冲莱纳眨眨眼,戴上帽子,“但我不告诉别人。”

  他们下楼付了账,没有吃早餐就走了。还没到八点,冰冷的乳白色雾气在荒芜的草地上飘荡,时不时有一段篱笆或者半截烟囱从雾中出现,很快就隐没了。安德烈低声哼唱一首莱纳不认识的歌,手指轻轻在方向盘上打节拍。莱纳缩在副驾驶座上,双手插在衣袋里,希望它们能尽快暖起来。一头牛突然从雾气中出现,安德烈猛地踩下刹车,莱纳及时抓住车门把手,免得在仪表板上磕穿脑袋。情报官按了按喇叭,那动物懒洋洋地咀嚼着,不为所动,连看都没有看汽车一眼。两人只好下去了,又推又拉,牛像石雕一样重,也和石雕一样顽固,起码花了四十分钟,才把它哄骗到路边去。雾气已经散去了,但太阳并没有出来,天空灰蒙蒙的。两人回到车里,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大笑起来,尽管莱纳说不清楚这有什么好笑的。

  安德烈没有把他送到利滕贝格,大概在三个地铁站外就靠边停车,让莱纳下去。“安全原因”,很显然,在柏林,一切都有危险,需要引用各种“安全原因”。莱纳打开车门,安德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于是他转过头去,看着情报官。

  “别怕。我总是在看着你的,即使你见不到我也一样。”

  莱纳点点头,关上车门。独自穿过空荡荡的街道,向地铁站走去。商店都没开,他是唯一的行人。等看不见男孩的背影了,安德烈才发动汽车,缓慢退出横街,转了个弯,返回西柏林。

  他这时候相信这场戏能蒙混过关吗,也许不。相信莱纳能全身而退吗?估计也不。霍恩斯比逼他写了一份紧急预案,以便情况危急时将麻雀从暴风眼里揪出来。他们给每个“资产”都做这种预案,与其说未雨绸缪,不如说是为了安抚良心的官样文章。你听听这个名词,“资产”!资产意味着你们可以被交易和售卖,必要时一脚踢开。但预案还是有的,外交大臣和首相要求看到这样的东西,这让他们晚上睡得好些,深信他们所运营的疲惫岛国比其他地方更有良知。安德烈不相信良知,这是坐办公室的人发明出来的又一个文字游戏而已。

  路过勃兰登堡门的时候安德烈多看了一眼,战争留下的痕迹仍然明显,火车站前面的空地泥泞而荒凉。他后来很少谈起柏林——有些新人甚至不知道他去过柏林,但我想他心里很喜欢这个城市,这里的人说着他母亲的语言,听起来像亲眷,像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他也羡慕莱纳,莱纳无论如何是属于东柏林的,而东柏林也属于他,而安德烈却永远被迫在日耳曼生母和盎格鲁-撒克逊养母之间做出选择。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赫尔曼先生”和安德烈十分相似。他出生在德国,但精神上属于俄罗斯。他比安德烈幸运的地方在于,有那么三十多年的时间,他的故乡和他的精神故乡部分重合,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这种运气。他的朋友都叫他“米卡”,在克格勃的圈子里,他也一直用这个表示亲昵的俄语名字。你知道他的父母都是激进的左翼人士吗?一个是排版工人,一个是报纸编辑,纳粹党刚上台不久,他们就带着儿子逃往莫斯科。他跟《明镜》谈过这件事,1994年,还是1995年,差不多就是那几年,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接受媒体采访。大标题,《你好,米卡》。那张军情六处费尽心思也拍不到的脸,大方地印在内页,彩色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亲眼见过“赫尔曼先生”的西方情报人员,应该就只有莱纳,如果他能算得上情报人员的话。第二次和科里亚见面的时候,他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安德烈精心编织的虚假信息:桌子上的无线电技术手册,衣柜里神秘出现的信号兵制服,还有忽然上门拜访安德烈的陌生人,穿着便服,但口音听着像美国。

  与此同时,驻柏林美军大张旗鼓地越洋运来雷达设备,在汉堡港卸货,装上火车送到柏林。安插在码头工人和铁路搬运工之间的耳目同时向克格勃报告,美国船运来了大量疑似无线电收发设备的装置,还有电缆、线圈和荧屏,种种迹象都明确指向雷达站。1954年年初,斯塔西第二司——他们的反间处——往安德烈的文件夹里加入了一个新的子文件夹:莱纳·沃格尔,24岁,中学学历,苏联使馆的德语翻译。与安德烈关系亲密,目前处于斯塔西和克格勃的控制之下。斯塔西给莱纳的代号是“海伦”,八成是个故意的玩笑。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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