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救兵及时赶到,高绪如才松了口气,动了动身子把压在背上的千疮百孔的尸体顶开,抱起藩希检查他是否还有呼吸。藩希身上裹了地毯,又被高绪如护着,遂没有被子弹击中。高绪如抱好藩希,耐心地趴在沟底等接应小组停火。 蓦地,“鹦鹉”又对着沙洲轰了一发火箭弹,把一辆企图逃跑的吉普车碾成碎片。枪击持续了数分钟,尔后戛然而止,夜的寂静再次笼罩了荒无人际的郊野,几簇小火在灌木丛里阴燃。 接应组在对讲机里喊话:“岸上目标清除完毕,暂无危险,你们可以过来了。” 高绪如答应了一声,抬头便见深沟边出现了同伴的身影,接着一条粗韧的钢丝绳被吊了下来。高绪如先把藩希绑在绳子上,叫人拉了出去,然后自己扯着钢绳爬出了尸堆。 “1号人质怎么样?”高绪如站在一片狼藉的雪地里问。 “已经抬去快艇上了,在抢救。但是子弹打到了脖子,大出血,可能有点危险。”队友话里有话地说,同情地望着高绪如。 高绪如抹了把满是泥污的脸,眯着眼睛环顾四周,一言不发。雪里横七竖八地瘫倒着几具尸体,都被重机枪打成了蜂窝。高绪如走到其中一个死人旁边,用脚尖将他翻过来,摘掉了对方头上的面罩,看见其下是一张铁青色的脸。他在雪里蹲了会儿,搜查他们身上的器物,然后掏出相机拍下了死者的正脸。 一连拍了多张人脸后,高绪如才收好相机和搜来的几样东西回到快艇上坐下。藩希已经被人从毯子里剥了出来,高绪如给他盖了几件冲锋衣御寒。快艇呼啸着转了个方向沿原路回返,两岸惨白的树林像录像带般往后退去。小艇飞驰时风雪极大,高绪如拉起帽子,侧过身为人质挡雪。 “我这是在哪呢?发生了什么?”藩希气若游丝,几乎发不出声音了。 高绪如拂了拂他额前的头发,告诉他:“在回家的路上,直升机在边境线那儿等我们。你命真硬。” 藩希睁着眼睛看他,笑了一下,又像没有,然后安心地闭上了双眼。高绪如抿抿血迹斑斑的嘴唇,怔忡不安地望向别处。 半个时辰后,河道越来越宽,再分成两条支流各自散开。快艇放慢速度,在湖心岛旁边徘徊了两圈,等着直升机降低高度。CH4-V重型直升机缓缓下降,前后两个旋桨搅起阵阵凛风,吹得河面上涟漪处处。接应组把吊环挂在小艇两头固定住,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攀着绳梯上到飞机内部。 少顷,人员转送完毕,快艇被悬吊着腾空而起,直升机转了个方向朝天边连绵的雪峰飞去。 ---- ①土丘:在该地区,死于瘟疫的人来不及焚烧便被草草堆埋,形成垛状物,宛似土丘。
第3章 梦中 回程时,除了通讯员间或给总调组打报告外,众人都缄默着消磨时光。许江帆伸开两条僵直的腿,躺在担架上奄奄待死,子弹从他脖子一侧穿过,舌头都碎成了两截。一个戴大盔帽的医官帮他把断舌挖出去,然后尽力擦干净他的脸庞,免得他的样子过于吓人。 高绪如坐在敞开的机门旁边,歪着脖子一张张翻看相机里的照片,一连许久都眉头紧蹙。寒风像一匹绸布,朝他迎面盖来,细雪沾到了他的衣襟上。他沉思半晌,索性关掉相机,抬起眼皮愁容满面地盯着许江帆看了一阵,只字未吐,又扭过头去望向下界辽阔的旷野。 他们已经驶离边境,安哥亚平原早已化作天那边一条细细的银线了。离边境越远,山脉就越多、越险峻,直升机开始在一座座硕大无朋的雪山间穿行,这些雪山由于严寒而变成了灰色。 “对于那些半路截胡的人,你有何高见?”一个汉子坐在高绪如对面问道。 “那些人是安哥亚青年党的成员,他们身上纹有党派标志。”高绪如回答,把目光射定在对方身上,“但情报组事先没告诉我那地方有‘青年党’出没。” 话音刚落,另一个人插嘴说:“安哥亚青年党在联盟的恐怖组织名单上。” 壮汉抱着枪,回头看了眼许江帆,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巴,暗示道:“毫无疑问,咱们的生意被搅黄了。这次营救行动你是主要负责人,我奉劝你回去之后务必小心行事。” “毫无疑问,这事没完。”高绪如说,扭过身子找到通讯员,“联系上总部了吗?他们有何指示?” 通讯员抓着话筒回答:“没有指示,他们说‘一切全凭你们判断’。” 高绪如闻言耸耸肩,无所谓似的摊开手来:“他们总是这么说。” 飞机转过一座方锥形的山头,忽然不知打哪儿吹来一股旋风灌进机舱里,吹得到处都是飞落的雪花。 直升机驶抵目的地时,雉鸡已经啼叫第二遍了,山梁上升起了几颗黯淡的晓星。这儿是距离安哥亚地区最近的一个民用机场,位于一处弹丸之地,从维国过来的飞机正停在泊位里等着接人。周遭是那么岑寂,夜的威力开始消退,苍白的月亮正往西方沉去,猎户星座的三颗横向星低低地悬在钢蓝色的天陲下,预示着天将拂晓。 两名人质首先被转移到了飞机上,他们得到了更专业的医疗照顾,但此时许江帆的生命迹象已极其微弱。飞机很快就驶出泊位转上笔直的跑道,两翼的引擎陡然发出巨响,巨鸟倾斜着升上天空,顷刻间就变作了浮云下的一个小点。 高绪如弥望着飞机尾部的航照灯,直到它们完全隐入云层后才转身登程返家。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失去知觉,连中弹的地方都感觉不到一丝疼痛,衣服从里到外都冻成了一块薄薄的冰。 飞机上,高绪如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吃了些香气四溢的馅饼,再将一杯柠檬淡茶一饮而尽。嗣后,他通过远程视频给国际危机组织①的领导们作了报告,把营救行动的具体细节倾而诉之。 “以上就是关于藩希、许江帆先生绑架和赎金的最后报告,人质成功营救的所有证据已上传。”高绪如坐在摄像头前面陈述道,“后来返程中发生的意外事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他稍作停顿,又道:“关于半路劫道的那些人,我收集了一些照片和证物,可以确认他们的身份。照片发给情报小组了,证物等我落地后再说。” 屏幕中,总裁扣着双手,意有所指似的压了一下唇线,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努力,你做得很好。接下来没有你什么事了,再见。” * 天亮后,搭载高绪如和他的幕僚们的小飞机在Y独立国境内的一处机场降落了。古老、车水马龙的城市以和煦的阳光迎接了高绪如,积雪还未化,有的地方形如软缎,有的地方却因天寒地冻而变得硬邦邦的了。走出机场,但见有轨电车辚辚驶过,晨间的行人熙来攘往。火红的屋顶形如鱼鳞、不计其数,花岗石、黄栌和槭树,构成了波日黎城的全部市容。 厢式货车把高绪如送去了当地的医院,在车上时他便觉头昏脑胀,四肢冰凉得可怕,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强烈的晕眩中,高绪如心知又是旧疾复发。他摸索着衣袋想去拿药,谁知恶疾来势汹汹,他喘着粗气,手哆嗦得越来越厉害,腿上还在不停流血的弹孔突然放射出刺骨的剧痛,一下子击晕了他。 高绪如垂下脑袋,一头栽倒在地,瓶子里的药品劈里啪啦地洒了出去。开车的司机听见动静后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魂不守舍,驱车如飞地赶到医院门前,马上有医护人员前来抬走了高绪如。 恍恍惚惚中,高绪如觉得自己在做梦......他梦见中学教室停了电,蓝色的窗外升起了一钩银光皎皎的弯月,学生们在黑暗中照旧闹哄哄地聊着天;他坐在月光照不到的教室后排和什么人说笑,灯光一灭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突然间,有人在他右边脸颊上吻了一下,那个吻轻如羽毛、转瞬即逝...... “你怎么了?”来电后,身边的人装得随随便便地问。 “刚才我被人偷吻了一下。” “有人喜欢你哩!”他那温和的、带有胸音的嗓子迟疑不决地接嘴说,可他眼中却流露出脉脉的温情和喜悦。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同谁的事?这个穿着制服的学生为何又在这时出现在他梦中?高绪如细细想着,可思绪却一下子从中间断开,他合上眼,什么梦都做不成了。 * 高绪如醒来时,正值丑时三刻。他睁开眼皮,迷迷糊糊地抬起酸痛的脖子打量了一番屋中的陈设,然后发现自己的左手被铐在了病床上。无论是护工还是医生全不在房里,只有穿黑马甲的警卫坐在外面的桌子边上,背对着玻璃门伏案疾书。 手上的镣铐令高绪如莫名地紧张起来。他疑惑地皱了皱眉毛,从胸部和小腿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待缓过劲来后,他扭头看向门外,朝值夜警卫的背影大喊了两声,以期引起对方的注意。警卫挪动了一下身体,回头往高绪如看过来,再不紧不慢地拿起旁边的电话机拨了一个号。 几分钟后,高绪如听到门外有说话声,接着有人推门而入,径直走到他床前来。来者年过半百、形貌气派,羊绒外套里露出浆洗得笔挺雪白的绸折领,他站在那儿就像搪瓷茶壶般光彩照人。 庄怀禄四下顾盼了会儿,冲高绪如点点头:“你的颈椎病让你昏迷了20个小时,不过很庆幸你在这儿留医。你中了两发子弹,但都不在致命部位,算你命大,现已无大碍。” “搞什么名堂,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高绪如努力把上半身抬起来,使劲扯了一下左手手腕,“给我把手铐解开。” “恐怕不行。” “为什么?” “第一个柠檬,”庄怀禄亮出一份文件,“克索罗市综合医疗中心发来的证明,18小时前,许江帆在抢救过程中死亡。但有个好消息,安哥亚青年党宣布对此事负责,你完全无责任。” “第二个柠檬呢?” 庄怀禄把平板打开来,放在高绪如面前,示意他自己看。高绪如定睛看去,就见自己的照片跃入眼帘——新闻里正在播放某段录像,他在画面中看到了昨夜逃亡时的情景,播音员嘴里说得最多的就是“枪杀平民”四个字。庄怀禄扣手立在一旁,静静地望着高绪如解释说:“安哥亚政府军的无人机一直在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它拍下了你携人质撤离的全过程。” 他稍作停顿,斟酌一会儿后才开口:“你开枪击杀了8个平民,包括一对母子,全部归西。安哥亚方面认为这是有损政府体面的,他们公开了这些证据,还有你的照片,闹得人尽皆知。” “在当时的环境下,我很难便辨认武装分子和平民,况且那些平民会捡武器。”高绪如伸开手掌,心脏咚咚直跳,“我受过训练,我的肌肉反应有时会比大脑更快,更别说是在生死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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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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