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泽锐和几个马仔将他堵在巷子里,身单力薄赤手空拳的贺峥没能突出重围。 然而当他重重摔倒在地,正欲反击,抬头一望,二楼的窗户闪着一点橙黄色的光。 烟的主人对上了他闪烁的眼睛。 “再敢来纠缠小北,把你的腿打瘸,滚。” 贺峥从下过雨的泥泞的地面慢腾腾地爬起来,一身泥污,站在水坑里与倚靠在窗口的林向北隔空静默对视着——答应过他戒烟的林向北又重新回到了从前的世界里,那个没有贺峥的世界,他们短暂而甜蜜的交集,难逃惨烈分离的命运。 贺峥低低地无声地笑了。 真贱啊,为了一段半分钱不要的爱情,把自己弄得这么难堪狼狈。 “林向北,你不要后悔。” 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了——人生才刚开始,谁对谁错,走着瞧吧。 情感上万念俱灰,斗志上重振旗鼓的贺峥一瘸一拐坚决地,再也不回头地离开了林向北的地盘。 万众瞩目的高考如期举行。 忙着跟钟泽锐赚大钱的林向北没有参加。 贺峥也无暇顾及分了手的前任做出怎样的决定,心无旁骛地答题。 夏季多雨,最后一场考试铃响起,阴沉沉的天里站满了等待考生的家属。 贺峥的小姨特地跟工厂请了假前来接贺峥到家里去吃晚饭,“在看什么,快点走吧,要下雨了。” 乌泱泱蚂蚁窝似的人群,鲜妍的衣衫衬着各色的面孔,太多人,看不清。 贺峥收回视线,朝小姨微微一笑,赶在雨前离开了考场。 轰隆隆—— 雨声势浩大地来了,扯开的黄色警戒线七零八落地散在地面,神圣的高考卷已加密送离考场,白天人如潮涌的校园到了夜里像一座被世间遗忘的死寂的孤坟,迎来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年轻客人。 林向北从校墙翻进去,打着手电筒一间间地找,一桌桌地看,在白森森的光线里,一张印在薄薄的粗糙的纸面上仍出众的黑白的脸,被他像窃取绝世珍宝的小偷,小心翼翼地用刀片沿着底部整张割了下来。 从此天南地北,各奔东西,这张象征着贺峥辉煌人生开始的准考证见证了林向北急速下堕的全过程。 林向北在荔河跟贺峥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偷偷地混在考场外的人群里,远远地看一眼,再无声无息地离去。 后来彼此的消息只能存在于道听途说里。 听说贺峥高考不负众望地考出荔河中学创办以来最好的成绩。 听说贺峥如意被第一政法大学录取。 听说荔河的某位老板资助贺峥大学四年的学费。 听说、听说、听说—— 七月二十三号,新世界在一次严打里被查出藏有大量号称快乐烟的违禁品,人赃俱获。 林向北和钟泽锐被逮捕时正在新世界的包厢里,陈秋萍因为受惊过度险些流产,而事先收到风的王老板卷款潜逃,上了通缉令。 这是荔河十年难遇的大新闻,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此前钟泽锐和一帮马仔仗着身强力壮为非作歹,如今恶人有恶报,当真大快人心! 至于林向北,贺峥听小姨义愤填膺的评价,“年纪小小的不学好,学人去搞些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活该。” 所有人都觉得林向北活该。 贺峥也该这样觉得。 他要亲口听身处看守所的林向北认错,几经辗转,通过法律援助律师前去探视,可林向北坚持只见律师,不肯见他,三次。 是无颜面对,还是执迷不悟呢? 直至贺峥踏上前往北市的征途,他都未能如愿与林向北相见,只好托律师转告给林向北一句肺腑之言——人生还长,好好悔过吧。 作者有话说: 恭喜贺峥在第1203届恋爱脑大赛中荣获冠军。
第33章 “他真的这么说?” 会见室里,律师望着对座穿着灰条马甲剃了寸头的少年,语重心长道:“你现在想见他还来得及。” 林向北在看守所待了三十多天,判决已经下来了,九个月有期徒刑,正在等待转移。 他知道贺峥明天就会启程离开荔河,但十几分钟前,他仍坚决拒绝跟贺峥见面,律师尊重他的意愿,此时此刻,贺峥应当已经在看守所外。 林向北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 看守所的日子并不好过,监室的天花板有五米多高,窗户也遥不可及,三十平米的房间里摆放了六米长五米宽的大通铺,睡了整整二十个人,前胸贴后背,只能侧着睡,连翻个身都费劲。 食物难以下咽也必须得吃下去,否则要挨一上午的饿,每天要将监规纪律大声朗读两到三遍,没有劳动安排则是自由活动,但依旧得保持秩序,连上厕所都有严格的时间规定,超时了会挨骂,最轻松的是跑完操到院子里的放风时间。 林向北常常坐在太阳地下发呆,毒辣的夏日射下来,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每天都是重复的活动,因为完全相同的经历,会怀疑进入了错乱的时空,不看日历根本不知道日子过到了哪一天。 监管员带林向北到会客室时,他通过反光的玻璃窗、金属的铁门瞥到了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脑袋的头发被剃到最底部,只剩下一点点青色的茬,瘦到两颊微微凹陷下去,眼下大团的乌青,神色萎靡——叫他用这样的姿态去见贺峥,不如把他杀了更痛快。 张律师又问了一遍,“你想见他吗?” 林向北抬起青白的眼睛,干得起皮的唇震颤着,“我能远远看他一眼吗?” 怕被拒绝,激动地身子往前倾,“张律师,看在我这段时间这么配合的份上,求你帮帮我。” 张律师面露为难,最终于心不忍地起身同监管员耳语几句,接着又到会见室外询问贺峥的去向,一分钟后,进来抓住林向北的手,“他在大门,快点,晚了就见不到了。” 林向北的心像被锤击着,跳得很重、很快,习惯性看向监管员寻求同意。 法理不外乎人情,两个监管员朝他点点头,他这才弹簧似的窜起来,在张律师的带领下,在监管员一左一右的监视里,大步地往大厅外跑。 荔河的看守所不大,一路小跑着很快就到了厚重的大铁门。 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有一个可以从里头打开的小窗,林向北在监管员的示意下将脸贴了上去。 八月底的天极热,空气被太阳炙烤得扭曲,前方是一道长长的栽种了糖胶树的道路,大片大片的绿色水波似的在林向北被汗滴湿的眼里化开了。 他用力地眨眨眼,眨去里头的湿意,撑开了眼皮,让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晰。 搜寻着,他见到了! 贺峥——从这一扇小小的有限的窗户望出去,贺峥已经走出了不短的一段距离,只留下一个挺直的朦胧的背影,耀眼的热烈的太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随风吹着,不规则的光影没有节奏地晃动,投射到灰色的水泥路面恍惚似像金色的湖泊。 贺峥踩在波光粼粼里,浑身光芒,在林向北的眼睛里,走到远方去。 忽然之间,感应到什么似的,贺峥的背影一顿。 林向北猛地矮下了身。 他不知道贺峥有没有回头,但他希望贺峥不要回头。 就这样走下去吧,一直走下去吧,去过属于你的璀璨人生。 林向北再也无法凭借自身的力量支撑住自己,他靠在铁门上,抱住脑袋无声痛哭起来,滚烫的眼泪浇在面颊上,直烧到心里去。 他是如此地怀抱着跟贺峥永别的决心。 九月初,林向北被转移到就近的监狱。 根据钟泽锐的供词,林向北是属于被胁迫的从犯,在张律师的争取下,他的量刑酌情减轻,钟泽锐因为是核心人物则判得他严重得多,数罪并罚,五年三个月的有期徒刑,和他并不在同一个监狱里。 监狱的环境比看守所的要好一点。 但林向北可能天生有倒霉运,分配到的监舍里有一个很难对付的刺头。 林向北年纪轻,又是新人,加上他刚进监舍里没和所谓的老大打招呼,到的第一天晚上就吃了个下马威。 夜里睡一半,突然有人拿枕头闷住了他的脸。 林向北从梦中惊醒,条件反射地反抗起来,他到底也是混过几年的,没忍气吞声受欺负这回事,一人单挑三个,挨了好几拳,等到狱警赶来的时候他逮着一个满脸麻子的窝瓜胖揍,打得窝瓜发出哎呦哎呦的叫声。 狱警将他们分开,林向北吐出口中的血沫,气盛地又一脚踹向旁边四肢跟麻秆似的瘦螳螂——没听过螳螂叫声的现在可以听一听,和窝瓜的一样,都是哎呦哎呦嘶啊嘶啊。 因为初到第一天就犯事,林向北被关了二十四个小时的禁闭。 他不服,又不是他找事在先,凭什么罚他? 抗议无效。 林向北是彻底被这伙人盯上了。 刚从禁闭室放出来,就在洗衣房被堵住。 对方人多势众,林向北步步后退,手往后摸握住塑胶水勺的手柄当防身武器,感到很无语的,但是想要好好说话息事宁人的语气,“我又没惹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 几个都比他年长的男人没说话,冲上来就是一顿打。 林向北边挡边躲,被逼到角落,忍无可忍地动手,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些人在打什么主意,因为一口一个猥亵的“小白脸”三个字。 动静太大惹来狱警,一批人都受了处罚,林向北又被关了禁闭,这次是四十八小时。 这样的情况又陆续发生了好几次,每一回林向北都搏命似的跟他们拼,进禁闭室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最长的一次是整整三天。 在那暗无天日的七十二小时里,林向北下定决心反击。 他养精蓄锐,当天出去后在院子放风时先发制人地冲向带头欺凌他的人称刀疤的老大,疯了似的每一拳都往死里打,无论其他人怎么拉架都不撒手。 又是三天禁闭。 再见到太阳,他眯着眼睛伸伸懒腰,带着一脸还未痊愈的伤再次跟刀疤干架。 又是三天。 三天、七天、半个月……周而复始,像疯狗一样死死咬住恶人不放。 “那小子有病吧!” “又来了,他走过来了!” 林向北嘴角眼角都有淤青,一脸阴沉地朝刀疤走,还没靠近,收到了停战的通知。 他没说话,仍往前走。 “我操,你差不多得了!” “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林向北的脚步停了下来,微微抬着下巴,一种胜利的姿态。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豁出去命,没人敢惹他。 在监狱前两个月,林向北身上的伤就没好全过,自打休战后,他独来独往地过了还算安稳的很长一段时间,闲下来的时候他会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陷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很孤僻阴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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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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