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科顿回到柜前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是塞维斯的孱弱引起先生的怜悯,还是他这个人引起先生的兴趣? 为何屡次对他例外? 里斯替塞维斯请下三天假,这三天一直是他与菲尔德留在家中。虽然塞维斯没怎么离开房屋,思绪却情不自禁飘向门外,想知道菲尔德在做什么。 肩膀的瘀青已经没有那么严重,活动时也不会有明显刺痛。 他还是要回去学校。 午饭后,科顿离开,米尔顿已经大致确定日期,他需要筹备一下。 菲尔德叫住回屋的塞维斯,从靠枕后面拿出一个木盒递给他。 塞维斯疑惑接过。 “送给你的礼物。” “一些部落,遵循古老的传统生活。在孩子成人礼时,会让其独自猎杀野兽,用它们的牙齿庆祝自己成年。” “我不知道你的生辰,想来也快成年了。” 塞维斯打开盒子,红色丝绒布料中,躺着一把弯月似的匕首。 将盒子放在茶几,拔出鞘,刀刃闪着银光,两侧有深深的血槽。 垂目,手指搭在膝盖敲击,菲尔德说:“用他保护自己。” “猎来野兽的獠牙,庆祝你的成年。” 塞维斯握紧匕首,沉默良久后,眸中一阵波动又归于平静。 他说:“我会的。” “绝不辜负您的指导。” 菲尔德笑着摆手,“别辜负你自己。” 他算不上指导塞维斯,目前为止他依旧认为他不适合进入这一行。 他还没有展现出自己的獠牙,向狼王证明他会是一位忠诚勇敢的信徒。 塞维斯回屋后,躺在床上举起匕首反复查看,手掌紧紧握住放在胸口。 如果只有野兽才能在这个世界坦然地活下去。 从今日起,他就要长出獠牙和利爪。 塞维斯再出现学校时,赫特反而失去踪影。 当里斯出现面前,塞维斯方才知道原因。 他的眼下残留瘀青,嘴唇也破了皮结痂。见他时却依旧忍着疼露出笑容。 关切询问:“肩膀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不疼了。”塞维斯回答,看着他的伤口。“老师的伤...是他弄的吗?” 里斯挠着头发。“不是。我只是希望他暂时留在家中反省自己。” “过程中起了一些冲突。” 他笑道:“总之你没事就好。” “这段时间,你可以放心。如果之后他再找你麻烦,就来找我。” 说完他转身数着步子。 第五步,塞维斯叫住他。 “老师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里斯回头,思索过后,眯起眼睛。“大概是你的眼神太悲伤,情不自禁地想让你露出笑容。” 一身素白的衣服衬托笑容多了几分圣洁。 全身仿佛沐浴在阳光之中。 里斯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第十三章 离开 酒馆阴暗角落,壁灯昏沉的光照在科顿脸庞,阴影使他的五官更加立体。 他一言不发喝着酒,对面米尔顿跷着二郎腿,悠闲打量自己的手指。 “少用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恶心我。”米尔顿双手搭在扶手上,仰着头,只露出半个眼仁注视科顿。 “三天后,黑蛇的货会经过塞本提尔小镇。我打算在那里劫下这批货,悄无声息运回斯泰兹。趁黑蛇来不及反应,通过海岸船只将货运出去。” “所得金额,按定下的比例分赃。” 科顿放下酒杯,“三日后这么急的时间,为什么不提前告知?” “你拖沓的性格,是因为总得不到满足吗?” 桌子下,米尔顿勾住科顿小腿,拉长嗓音。“是啊,没人能满足我。” “你回去告诉菲尔德,尽快出发,别耽误我赚钱。” 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撑住下巴,米尔顿压低声音,语气暧昧却听不出情意。“多少钱能买你跪在我面前?” 科顿伸手按住他的后脑,他似乎因为某些事在烦恼,表情很不耐烦。“一捆一捆塞进你体内,塞到你受不了。” “能买我的命!” 压制不住的怒火让他声音冰冷,目光阴狠。 他在先生面前一直是冷静自制的,因为他将所有不堪发泄在米尔顿身上。 他是一条油滑的毒蛇,一只惹人厌弃的鬣狗。却也是一个放荡的疯子,一个顺从的娼妓。 科顿微眯眼,压下心底暴虐的想法,收回手握住酒杯。 米尔顿却趴在桌面,手指沿着科顿的手臂抚摸,发出一声勾人的呻吟。 眼神像是醉倒的狐狸,“等回来,我倒想看一看你能塞进去多少?” 舌尖舔过嘴唇,下一刻坐直身体恢复正常。“最迟明日赶往塞本提尔,我在小镇外只等你们半个小时,别爽约。” 说完,他拿过科顿的酒杯,印在他喝过的边缘将剩余酒液喝尽,而后起身手指拂过科顿耳垂离开。 当天,塞维斯回来,得知明日一早菲尔德将与科顿离家一段时日。菲尔德给他留下一笔钱,冰箱储存足够他吃上几日的食物。 塞维斯没有多问,只是乖顺表示自己会照看好家。 清早起来,屋内以空荡的只剩下他一人,没由来一阵孤独让塞维斯失神。他从什么时候习惯起床出门,就能看见菲尔德坐在沙发上看书? 早已适应独行的他,对突如其来的陪伴,如此依赖吗? 他摇头阻止自己胡思乱想,独自走向学校,虽然菲尔德留下车给他,可惜塞维斯还没有时间学习。 窗外树叶摩挲,心神不自觉便被凉爽的风引走。倒不是孤寂,只是自菲尔德与科顿走后,赫特也不在学校。一时之间世界仿佛沉默下来,所有忧虑的事情消失,恍惚是他人生中两场错乱的梦。 没有菲尔德也没有赫特,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普通长大,普通走出斯泰兹小镇。 手掌抚摸裤兜里冰凉的匕首,将思绪拉回,从他接下匕首起,一切再也回不去从前。 塞维斯似有所感,这个匕首会给予他新生。 到了中午,塞维斯拿着饭盒躲在树后吃饭。也许赫特是真的被狠狠教训一顿,连他手下的鬣狗都没有来找他的麻烦。 饭菜是菲尔德他们走之前,让科顿为他做出供几日吃的饭菜。 只需热一热就鲜嫩多汁的牛排,以及一块奶油面包。 透过树叶的光线落在塞维斯侧脸,他的笑容像是被时光短暂定格。 事实上,他的确还有几日就要成年,菲尔德似乎把他当成小孩照顾。 塞维斯承认,他喜欢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内心之中不仅有对菲尔德的感激,还有依赖。 那位先生送给他匕首,是希望他成为科顿一样的人,留在他身边吗? 塞维斯咬住牛排,一时失神。 却有人从树后走来,挡住阳光,他抬起头,看见里斯。 “老师。” 里斯蹲下,“怎么躲在这里?” 他打量塞维斯嘴角,“肩膀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 “他被勒令在家要好好待上几日,再回到学校也绝不敢找你的麻烦。” “我想你以后可以度过平静的校园生活。”里斯自觉语气像是邀功,手掌捂住嘴唇露出羞涩地笑。 他身上有种温柔的书卷气,是那种经过良好教育,又没有受过什么苦的人,才能拥有的气质。 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尤其是塞维斯这样一直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人。 就像光束冲破黑暗照在他前行的道路上。 但塞维斯始终不明白,里斯为何偏偏眷顾他。 也许校内被欺负的可怜虫只有他一人,不过里斯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不惜得罪赫特家,他的父亲多次捐助过康坦斯学校想要辞退一位校医是很轻松的事。 “谢谢。”简单的字眼很干涩,于是塞维斯移开目光,将口中牛排咽下。 “老师听过拉威尔这个姓氏吗?” 里斯一怔,“...听过。” 塞维斯将饭盒收拾好。“那么老师一定也知道我生活的环境。” 胸膛起伏,塞维斯缓缓吐气,他已经可以平静说出过往。 “我一直认为腐烂就是我的宿命。”张开手,接住树叶缝隙间落下的阳光。“从未想过命运会接二连三地眷顾我。” 塞维斯救了他,却没有对他过于关注,直到在海边遇见他时,才将无家可归的自己带回家。 可里斯一直主动帮助他,是老师对于学生的怜悯,还是他真就这么良善? 垂下的睫毛挡住眼中流转的光彩,里斯放下手。迷茫的小兔子是在怀疑他别有用心。 “你很像我的弟弟。” 里斯说:“他比你要小几岁,天真活泼,偶尔淘气。” 笑容淡去,眉目流露悲伤。“因为我没有及时察觉到他的反常,最后见到他时...” “是他从学校楼顶跃下。”活动麻木的手指,里斯勉强挤出笑容,“是受到几个学生的欺负。” “后来我在想,如果我能早一些发现,是否能改变弟弟的命运。” 他露出歉意,“也许我将你当作我的弟弟去弥补内心的伤痛。” “抱歉...”里斯低下头,悲伤的气息围绕着他。“自那件事发生后,我就辞去工作,来到斯泰兹小镇。” “这里宁静的令人安心,有蔚蓝海水与洁白海鸥,可以让我短暂忘记失去弟弟的痛苦。” 抬头凝视塞维斯的眼睛,温柔得像是慈悲的神像。“我很抱歉,擅自将你当作我的弟弟,如果你很讨厌...” 眉毛下垂,忍耐眼中的痛苦,他强颜欢笑,“我可以...” “没关系。” 塞维斯说,“我很感谢老师对我的帮助。”校医的确在不久之前调来康坦斯学校。 原来是因为他像老师的弟弟,才受到特别对待。 塞维斯身体略微放松下来。 饭盒放到身旁,却没有看见里斯的目光穿过发丝,盯着他细瘦的脖颈,嘴角缓慢上扬。 里斯不再继续令人不快的话题。“上次送你时,是去了斯伦威尔,”他停顿后,继续说,“在家还是在学校,都没有能再让你苦恼的人了。” “以后,一切都会慢慢变好。”他睨着眼睛,在心底重复。是的,很快就会变好。 塞维斯简单说明,“托一位善良的先生收留,我暂时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他不愿过多透露有关菲尔德的事,不再继续说下去。 里斯当然不会惹人厌地追问,只是状若无意地问:“今天我来时,看见你走到学校...” “先生有事,需要外出几日。” 里斯了然,点点头,“独自在家要小心,碰到什么事可以去校医室找我,或者给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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