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里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水后,放下杯子自然地坐到了阿列克谢的床上。 “再过两个月我和叶莲娜就要结婚了。” “哦,恭喜。”阿列克谢漠不关心地说。 听到阿列克谢的回答后,鲍里斯站了起来。 “你会来参加婚礼吗?”鲍里斯问道,随后他又加上一句,“我会邀请所有同学。” 阿列克谢突然想到了瓦列里,他对他最后说的那些话,他说他们最后都会各自组建家庭。阿列克谢下意识地笑了出来,他觉得命运在以一种十分幽默的方式戏弄他。 “当然不会。”他讥笑着回答。 像是没有料到阿列克谢会如此不顾情面,鲍里斯错愕地愣了一下,随后愤怒地走到阿列克谢面前。 “你为什么总是以这种态度对我,只是因为一年级的时候那个冲动的吻吗?”鲍里斯面容扭曲地质问道,而后他松开皱着的眉头,用几乎带着可怜的语气说道:“我们能回到大学第一学期时候的关系吗?你不知道,我一直想引起你的注意,我参加任何活动都想邀请你一同前往,一年级的时候写的所有东西都想分享给你看,但你从不在意。你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阿列克谢,你才是那个冷漠的人。” 门口传来几个男生的脚步声和嬉闹声,阿列克谢和鲍里斯同时屏住呼吸没有发出声音。在这短暂安静的几秒钟里,阿列克谢想起了四年前刚入学的时候。那时候的鲍里斯还带着莽撞的青涩感,总是热情地拉着阿列克谢到他发现的“秘密基地”,有时候是公园里一块幽静的草坪,有时候是山坡上可以眺望远方的巨大山石。他像带着孩子郊游的年轻老师那样提着满满一箩筐的食物和酒,带着笑脸敲开阿列克谢的宿舍门。他会给阿列克谢念自己刚写的诗歌和小说,还有绞尽脑汁才勉强写出来的作业。一年级的秋天好像总是带着烟草和水果的味道。 阿列克谢突然有些怀念他半躺在草地上和鲍里斯畅谈未来的那些时光,尽管已经快过去四年了,青草的香气在这短短几秒间萦绕在他的鼻尖。 外面的声音逐渐远去消散,房间里静得能听见时钟的转动声。 阿列克谢慢慢往后退了一步,“你和我终究不是同一种人。”他带着惋惜郑重地说道。 “不是同一种人?”鲍里斯喃喃自问。他突然恶狠狠地抬起头来,双手拽住阿列克谢的手臂,“那你是哪一种人呢?自命清高以为自己能跳脱世间规则的人吗?” 还未等阿列克谢回答,鲍里斯把阿列克谢摔到了床上,压在了他的身下。阿列克谢下意识地用力推开他,可鲍里斯纹丝未动,他的手探进了阿列克谢的腰间,再往下摸到了阿列克谢的小腹。 在推搡的过程中,鲍里斯的衬衫被掀了起来,阿列克谢猛地看见,在鲍里斯洁白光滑的背上,有数道触目惊心的裂口状的疤痕,这些伤疤呈灰褐色,像一条条扭曲蜿蜒的小蛇。阿列克谢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触摸它们,他摸到了一块块粗糙发硬的皮肤,像抚摸干涸龟裂土地。 就在这个时候,鲍里斯的手拉开了他的裤子,阿列克谢本能地伸手用力一抓,鲍里斯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发出吃痛的闷哼声。他像是被大人恶意窥见秘密的小男孩,狼狈地爬了起来,迅速用衣服盖住那些疤痕。 “这些,是怎么来的?”阿列克谢轻声问道。 鲍里斯的头发凌乱极了,眼里突然流露出委屈和不堪,早没有了之前凶狠的神情。他转过头去,不愿自己这副样子被阿列克谢看到。 “小时候偷看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被父亲发现后用铁棍打的。” 阿列克谢的心里闪过一瞬间的疼惜,他整理好衣衫,站起来走到鲍里斯身后,撩起他的衬衫,再次把手覆盖在了那块突兀的皮肤上。他的手很凉,他听见鲍里斯低声喘了一口气。 “怎么会留下这么多疤?” “父亲不允许母亲给我上药,他说他要给我留下一个教训,记住这种疼痛的感觉。后来哥哥实在不忍心,偷偷给我上药,我后来再也没有忘记那种像是被烧红铁块压过的灼烧感。” 阿列克谢不说话了,想起了那天在游轮上鲍里斯对他说的话,他心里感到一阵讽刺。 “疼痛、恐惧、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这些都没有矫正好你吗?” 鲍里斯转过身来看着阿列克谢,仿佛对他刚刚说的话感到不可置信。他同时也意识到了什么,收起脸上片刻呈现的惊讶和脆弱,眼底里浮现一丝恨意,随即摆出一副严肃冰冷的神情,像是软体动物缩回了坚硬的壳里。 他一丝不苟地扣好了衬衫的扣子,在镜子前面整理了一下头发,再也没有回头去看站在原地的阿列克谢,转身往门口走去。 在手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鲍里斯犹豫了一下,沉声说道:“小心行事,阿列克谢。祝你好运。” 阿列克谢没有出声,没有等到任何回应的鲍里斯像是下定决心般拧动把手,打开门走了出去。楼道里昏暗的灯光钻了进来,鲍里斯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阿列克谢关好门,身体靠着门板,呆愣着站了一会儿。 门背后又传来刚从酒馆回到宿舍的学生的交谈声,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时候收拾行李,阿列克谢听到一个声音问道: “鲍里斯,你怎么在这?你的宿舍不是在楼上吗?” “哦,我喝多了酒,脑子不清醒走错了,我现在上去。”鲍里斯的声音回答道。 一阵哄笑声传来。过不了一会儿,走廊重新彻底安静下来。 阿列克谢一直愣神站在门口,直到午夜的钟声传来,他莫名打了个冷战,这才匆匆熄灯上床。
第15章 从莫斯科国立大学毕业后,阿列克谢刚开始在一家名叫《十月红星》的杂志社工作,同时私下持续用“伊戈尔·普拉霍弗”这个笔名给《信鸽》写稿。《十月红星》杂志社负责新闻专栏的主编与他不合,经常与他发生争执。这位主编认为阿列克谢的文章太过悲观,没有任何教育价值,他希望阿列克谢选取的社会角度能积极向上一些。 “优秀工人、劳动模范、英雄人物,哪一个不值得写?为什么你每次的选材都如此偏执,总是含沙射影?”主编是这么跟他说的,他当着阿列克谢的面把那些不合规的手稿全部交给收废纸的学童,“你写的这些东西对我们杂志来说毫无意义,你知道你的文章可能永远都不会被刊登吗?” 阿列克谢咬着牙按他说的方向改稿、重写。一年过后,他忍无可忍,从杂志社辞职了。 在失业的第一个月里,阿列克谢终于和加林娜·沃尔科娃见了一面。 加林娜的家位于莫斯科外围区一栋毫不起眼的赫鲁晓夫楼里,只有五层的住宅楼灰扑扑的,被几棵高大的白杨树遮蔽着。这个阿列克谢几年来一直通过信件来往的女人比他想象得要矮小些,有着瘦削的脸庞、一头金色的短发,和一双母狼似的绿眼睛。她一个人住在这套狭小的公寓里,没有结婚,没有丈夫、孩子和家人。 阿列克谢一进屋,加林娜就把他叫到了厨房里,炖菜的锅在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加林娜放下手里的菜刀,给阿列克谢倒了一杯热茶。 人们都习惯于在厨房里悄声谈时事政治,这会是最安全的地方。 “伊戈尔·普拉霍弗。”加林娜念出这个名字,她和阿列克谢同时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我心脏不好,大学的时候有段时间酗酒,天天除了写作就是泡在酒精里,有次差点猝死在街头,从那以后我就把酒给戒了。”加林娜说,“所以家里只有茶了,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会,离开学校后我也很少喝酒了。”阿列克谢回答。 “我的父母都死在了古拉格,他们都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同事举报的。所以我在外婆家长大,十七岁就开始一边写作一边给自己赚学费。”加林娜一边切着烟熏香肠一边告诉阿列克谢。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一字一句都很清晰。 “这就是你创办《信鸽》的原因吗?” 加林娜想了想,说道:“只能算是其中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吧。你呢?” “我的母亲是法国人,她很早就因病去世了。我的父亲现在在乌克兰教书,教物理,我毕业后就一直留在莫斯科。” “为什么不回去?” 阿列克谢摇摇头,“留在莫斯科更好。” 加林娜瞥了他一眼,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露出了一个对待晚辈的笑容,“辞职后你靠什么生活?” “之前存下的钱,省吃俭用。” “你可以试着写一些儿童文学,诗歌之类的。这些容易过审,对你来说也不会那么为难。”加林娜把切好的香肠摆到餐盘里,“至少要有钱买香肠嘛,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我们一起解决。” 阿列克谢心怀感激地笑了笑。 “《信鸽》是我一手创办的,自从毕业之后我就在同届毕业生里销声匿迹了。我现在在一家翻译机构工作,帮他们翻译一些英文新闻之类的。” 阿列克谢点点头,帮着加林娜把厨房里的菜肴端到餐桌上。吃完午饭后,阿列克谢就离开了加林娜的家。 回去后,他开始按照加林娜说的那样,开始尝试创作儿童诗歌。虽然这对他来说并不困难,但这些诗歌带来的收入十分微薄,他过得非常拮据窘迫。 1984年初的时候,父亲带着一大袋腌肉和香肠来莫斯科和阿列克谢同住了一个月,并接济阿列克谢帮助他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日子。父亲离开后,阿列克谢经常混迹在莫斯科作协举办的大大小小的聚会上,企图找到一份新工作。有一次,他偶然认识了《莫斯科街头》报社的编辑,那位编辑很欣赏阿列克谢的文章。就这样,阿列克谢在失业半年后,终于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只不过,《莫斯科街头》是一家专注于报道社会新闻和奇闻趣事的小报社。于是,阿列克谢每天的工作任务是写关于食品价格变动、住房短缺、供电供暖问题、失物招领等报道。他曾经花费数天时间只为了报道一只编辑觉得会吸引读者兴趣的特别聪明的乌鸦。 由于克格勃针对书籍、杂志、报刊审查的加强,为保安全,加林娜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让阿列克谢写任何东西。 到了1985年末,戈尔巴乔夫推行的开放政策放宽了新闻自由,一些新兴的独立报社如雨后春笋般开始出现,阿列克谢工作的报社无法适应新的舆论环境,因为经济支持不足而难以维持运营,最终被合并进了一家专注于国内新闻的官方报社——《苏维埃新闻》。 就在阿列克谢以为自己要再次失业的时候,《苏维埃新闻》的一位编辑突然召他进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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