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次抱着我吻我,手搂在我的腰上,我像以往那样顺应着她的动作。她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盯着我,冷笑了起来,她说‘瓦列里,你根本不喜欢女人’她一点儿都不愤怒,眼睛里还带着一种发现秘密的得意和嘲弄,我反而不知所措。这也许就是她迷人的地方,她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任何一段关系里,总是能泰然自若地迅速抽身。”瓦列里顿了一下,“她的话一针见血,在这时我才突然明白,我对她的从来不是爱,我从来没有爱上过她。” “那些我儿时的困惑和迷茫因她的那句话而彻底明晰起来。” 阿列克谢瞪大眼睛呆愣地看着瓦列里,烟头掉落的火星烫了他一下,才让他回过神来,他颤抖着手把烟头塞进了烟灰缸里。 “你知道我在那一瞬间想到的是谁吗?”瓦列里问,他的嗓音低沉了下来,带着一种释然和解脱,他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阿列克谢的眼睛。 阿列克谢感到自己的脑袋在发烫,好像发烧了一样。 “我想到了你。” 隔壁桌打牌的几个男人因为赢钱而突然欢呼了起来,一个在休息的乘客不满地发出抱怨和咒骂声,还有几个孩子在车厢里互相追逐大笑,他们的母亲无奈地跟在身后企图制止他们。列车员拿着热水壶在来回走动询问是否有乘客需要热开水,后座的女人要了一杯热茶,并大声跟邻座的人抱怨糟糕的天气。 这些声音在阿列克谢的耳朵里都变得愈发遥远和模糊起来,他在那一瞬间好像坐在了静音车厢里,整节车厢只有他和对面眼神真挚的瓦列里。也是在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那些细小的心思是有多赤裸、幼稚,他从一开始就暴露了一切。 “小男孩的蓝眼睛从来不善于说谎。”瓦列里笑了起来,笑容不带有任何戳破谎言和秘密后的恶意嘲讽,而是一种温润的安慰,仁慈地熨平了阿列克谢心里的不安和皱褶。 下一站到了,列车停了下来,一些旅客拿着行李下车,另一拨旅客拿着行李上车,一个老年女性走到瓦列里身边,看了看墙壁上贴着的座位号,再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车票,随后提醒瓦列里这是她的座位。 瓦列里站了起来,阿列克谢抬起手来下意识想留住他,他害怕刚刚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他担心瓦列里走进人群里就再也不会回来,这个不真实的美梦也会随之破碎。 “我现在无处可去了。”瓦列里低头看着他,脸上露出夸张的可怜神情。 阿列克谢立刻把书包放在了地上,身子往边上挪了挪,在身边空出了一个位置。 瓦列里顺势坐了下来,位置有些挤,两个人像过冬的松鼠般紧贴在一起,阿列克谢的手背碰到了瓦列里的手。 他的手很凉,像在碰一块冰。 在大衣的掩护下,瓦列里试探地用一根手指轻轻勾住了阿列克谢的手指,他抬眼观察阿列克谢的反应,阿列克谢的耳朵很红,转头看向了窗外。瓦列里握住了阿列克谢的手,轻轻扣住。 像是握着一块冰,阿列克谢心想,一块慢慢融化的冰。 他们两个都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但都不敢看向对方。 列车穿进了黑夜里。 —— 到达普里皮亚季时已经是深夜了。 阿列克谢和瓦列里赶上了最后一班巴士。两个人很小心地保持了一定距离,刻意地避免任何不必要的眼神和肢体接触,这种刻意看起来僵硬极了,在外人眼里就像是闹矛盾的两兄弟。 公寓很快就到了,楼梯间橘黄色的照明灯是大雪夜里唯一让人联想到温暖和食物的东西。阿列克谢跟在瓦列里身后走进了公寓大门,灯光将他们包裹住,瓦列里毫不犹豫地把照明灯摁灭了,四周暗下来。 瓦列里握住了阿列克谢的手,阿列克谢能听到自己和瓦列里的呼吸声,他小心翼翼地用眼睛的余光去观察瓦列里的表情,后者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看着阿列克谢,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用拇指摩挲着阿列克谢的掌心,像是在安慰。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瓦列里松开了阿列克谢的手,他和阿列克谢拉开距离,率先走到门口,转身笑着看着落后于他的阿列克谢。 “晚安,明天见。” “晚安。”阿列克谢轻声回答。 门打开又关上,瓦列里在他面前消失了。阿列克谢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屋子里一片漆黑,父亲应该早就睡了。他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行李简单安置好后就迫不及待地坐在书桌旁,打开台灯,从书包里抽出一本看起来用了很久的日记本,提笔认真写了起来。 —— 第二天一早瓦列里就来敲阿列克谢的家门,约他一起去伊万家里看望小奥莉佳。 小奥莉佳很爱笑,但身体依旧很瘦弱,出生六个月来大病小病接连不断,索菲娅讲起女儿的身体经常心疼得掉眼泪。小姑娘不再那么排斥陌生人的怀抱,阿列克谢这次成功地把她抱在怀里,瓦列里依旧对小侄女警笛一般刺耳的哭声还心存畏忌,没有尝试抱她,而是在一旁拿玩具逗弄,惹得奥莉佳直笑。 从伊万家里出来后他们步行去了普里皮亚季森林,大雪将森林里的一切都吞噬干净,他们踏着积雪走在无人的小径上。 “我和彼得打算明年去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实习,通过实践学一些课堂之外的知识。”瓦列里说。 “尤里和那两位姑娘呢?” “他们应该会去别的核电站。” 阿列克谢点点头。 他们再次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瓦列里突然停了下来,阿列克谢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了下来。瓦列里转身看着阿列克谢,但他只是看着,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阿列克谢突然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他想起了鲍里斯,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瓦列里。 瓦列里捕捉到了他脸上片刻出现的慌乱神情,他摇了摇头,打算清空混乱的思绪继续往前走。阿列克谢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袖,瓦列里有些错愕地回头看着他,阿列克谢双手捧着瓦列里的脸,仰头吻住了他。 那只是一个很轻的吻,像胆怯的试探。勇气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在清醒过来的刹那,阿列克谢想要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瓦列里紧抓着他的手,不给他后退的余地。瓦列里轻轻啃噬着阿列克谢的嘴唇,手指习惯性地抚摸他的掌心,再慢慢抚摸到耳朵。 阿列克谢打了个寒战,倒吸一口气。 瓦列里停了下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你的手好冷。”阿列克谢皱眉说。 瓦列里笑了出来,阿列克谢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笑。 他们并肩走在一起,雪在他们脚下发出吱吱声。普里皮亚季河已经结冰了,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萧索景象,冷风掠过光秃秃的、枯手般从雪地里伸出的枝干,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灰白色的天空和结冰的河面连成一片,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巨大幕布。整个世界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靠着对方的体温相互依偎取暖。 “今年夏天我会在莫斯科待一段时间。”瓦列里说。 “你在莫斯科做什么?” “这取决于你。” “那到时候莫斯科见。”阿列克谢笑着说。 “我从来没有如此期待夏天。”
第10章 接下来的那个学期过得飞快。阿列克谢在学校的各项实践课和理论课都得到了不错的成绩,鲍里斯也是如此。 只是这学期他不再像以往那样缠着阿列克谢,大家都说鲍里斯和表演系的姑娘叶莲娜在交往。叶莲娜是个容貌姣好打扮时髦的姑娘,父亲是党内高官,外祖父也曾是高级军官,大家都对她的私生活感到好奇。 阿列克谢都对这些传闻充耳不闻,他在努力学习的同时也在创作自己的短篇小说,以“加布里埃尔”为笔名将小说投给莫斯科的一些杂志社和报社,好几篇都被成功刊登在杂志和报纸上。 有一次阿列克谢收到了瓦列里的一封信,拆开鼓鼓囊囊的信封,里面露出一份报纸,阿列克谢把报纸打开,瓦列里在“加布里埃尔”的小说旁画了个笑脸。 他在信里写道:“这是你写的吗?有你小时候写的那篇《白桦林》的影子。” 阿列克谢感到惊讶,他以为瓦列里从不爱看这类报纸,也没想到他对自己的文风和小时候写的有些幼稚的故事那么熟悉。后来阿列克谢的小说成功发表后都会写信告诉瓦列里,这好像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一个秘密,也许加布里埃尔有很多读者,但阿列克谢的读者只有瓦列里一个。 在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阿列克谢有一段时间没有收到瓦列里的来信,这很反常,但他也没有别的方式能够联系上他,所以他也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瓦列里学业繁重没时间写信。 在期末考试的前一天,阿列克谢终于收到了瓦列里的来信,信是用铅笔写成的,却依旧有多处杂乱的删改痕迹。 阿列克谢, 很抱歉这段时间不与你通信。小奥莉佳去世了,死因是急性肺炎。再过一个月她就要满一岁了,她短短的一生承受了太多病痛。我于上周赶回普里皮亚季参加奥莉佳的葬礼,索菲娅十分伤心,身体和心理状况都很糟糕,伊万陪她去看了医生,医生说她的身体暂时不适合生育,如果恢复得好,她还有机会再怀上孩子的。索菲娅比任何人都要爱奥莉佳,她的死亡对她的打击太大了,索菲娅现在在家静养,父亲陪同伊万处理了葬礼等后续事宜,家里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所以我于十四号回到了学校。 这封信写得很仓促,这一切来得太过于突然,我来不及收拾自己的情绪。希望你一切都好。 你的瓦列里 阿列克谢把信折好放回信封里,深深叹了口气。他感到惘然,仿佛小奥莉佳的体温还留存在他的双臂上,婴儿奶香味的鼻息还萦绕在他的鼻尖。阿列克谢怔坐了一会儿,铺开一张信纸开始写回信。 —— 暑假开始的时候阿列克谢去火车站接瓦列里。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次阿列克谢可以自信放松地站在瓦列里的身边,不用藏着掖着任何秘密。 阿列克谢双手插兜,想着摆出一副松弛自然的样子等待瓦列里,他想象着他们会像爱情电影里上演的久别重逢那样在人流里慢慢走向对方。但事实是,他在出口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他想要等到的那个人。一波又一波的旅客涌出来,人们行色匆匆地与他擦肩而过,一个接一个,但都没有他熟悉的那个身影。阿列克谢有些着急了,刚想上前向工作人员询问,那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阿列克谢转过身来,瓦列里站在他面前,莫斯科清晨的阳光柔和地披在他身上,他棕色的发梢泛着橘黄色的光,灰色的瞳孔也在阳光的作用下镀上了一层暖色。他眼中带笑地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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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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