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记得孩子接过闵珂给的糖果时,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村长拍着胸脯,妻子去不了,他可以,他想跟闵珂一同去。 闵珂看着村长夹杂银丝的鬓角,仍是摇头。 夜间山路难行,雪路更险,要是路上村长撑不住,届时究竟救大人还是小孩? 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村长这才罢休。 闵珂脱下自己外套,把孩子牢牢包裹起来:“我们现在就下山。” 黎因上前一步:“我跟你一起。”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闵珂饮了酒,如何能够一个人带孩子走三小时的山路。 黎因常年在外野采,无论是体力亦或是经验,都十分充裕。他陪同在侧,对闵珂也能起到一定的帮助。 何况说得再难听些,要是孩子在路上真出了什么事,届时,闵珂一人如何能抵抗整个村子的恶意。 不过是亲手葬母,这些人便已经将当年的灾难现象都怪在闵珂身上。 要是孩子真出什么事,这些人非得把闵珂生吞活剥了不可。 情况紧急,闵珂也没有多说,只是深深地望了黎因一眼:“你跟我出来。” 夜色沉沉,雪仍在下。 闵珂站在院子里,脸上酒醉的红晕已经全然散去。 “虽然雪下得没这么大,但依然很危险。”闵珂面上全是不赞同。 黎因沉着道:“在斐达的时候也遇到过暴风雪,我们最后不还是安全抵达客栈吗?” 闵珂想也不想道:“情况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黎因皱眉道。 “我要走的山路很陡,雪太厚,半路会有结冰的地方,路很滑,你要是……”闵珂生硬地顿了一下,视线落在黎因的左肋处,面上露出被刺痛的表情:“你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闵珂,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黎因叹了口气,“还是说你觉得我跟你一起,只会变成你的拖累?” 闵珂神情微变:“我没有这么想。” 黎因:“你就那么害怕我受伤?” “对。”闵珂低声回答。 他声音很轻,却干脆得不留一丝犹豫。 “我会另外找一个同行人。”闵珂眼眸低垂,好似已经做下决定。 黎因被气笑了:“如果有人愿意送这个孩子下山,你觉得村长他会把孩子交给你吗?” 闵珂不作声。 黎因压下心头火气:“闵珂,我也是成年人,我做的决定跟你一样算数。你不想让我受伤,却要自己去拼命。” 黎因顿了顿,声音带上几分疲惫:“这让我觉得,你只是想把我彻底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 闵珂猛地抬起眼睫:“我只是不想让你有事。” “我不会有事。”黎因干脆利落道,“这一次,我们必须一起,你也不能再自作主张。” 说完,黎因转身进屋,不愿再听到闵珂的任何拒绝。 他进卧室将自己登山的装备都翻了出来,仔细查看,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黎因拿着一根登山绳检查,头也不抬到:“如果你是来劝我别去,就不要开口了,我不想听。” 来人叹了口气,将一条红色围巾绕在他脖子上:“戴上,外面风大。” 熟悉柔软的质感簇拥着脖子,黎因用手扒拉两下,笑了。 天地间是一片苍茫的白,山路被极厚的积雪覆盖,寂静得连风声都变得沉重。 闵珂把黎因送他的马牵了出来,来不及把上面的所有装饰都拆掉,只换了个更结实的马鞍,用厚布和柔软的绑带系紧孩子的身体。 马耳后的铃铛在寂静的雪夜中响起,手电光束笔直地照亮身前的路,旋转飘摇的雪花于光中飞舞。 闵珂在前方开路,黎因则负责牵马,不时察看孩子的状况。 雪越来越大,山路上的积雪已经积到了小腿,每一步踩下都能听见雪层被压碎的轻响。 孩子偶尔会轻轻咳嗽两声,但声音极其微弱,像风中消散的细雪。 但闵珂还是注意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检查了孩子的状况:“得再快一些。” 黎因没说话,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牵着马加快脚步。 寒冷不断地吞噬体温,脚底冻得失去知觉。 在极度的寒冷中,连时间都好像停止不前,黎因只能在风雪里看着前方闵珂的身影。 不由自主地,他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闵珂当初没有休学,而是顺利毕业了,应该会当医生吧。 会平等地对待每一个病人,哪怕是素质不高的,比如巴图长老这种一看就会医闹的病人家属,闵珂也会对患者负责到底。 风刮得很大,吹得人头痛欲裂。汗水浸湿了内层的衣服,又迅速结了一层冷冰。 要是没有休学,他们可能不会分手,应该会换一个更大的房子。 他继续在学校读书,闵珂则是到医院实习。 没有课时,他可以去医院接闵珂下班。 春天的榆树,盛夏的国槐,秋后的银杏,深冬的法桐。 他们可以一同经历四季变换,他能见到闵珂长高的每一厘米。 “前面要下坡了,小心点。” 闵珂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想象,黎因回过神来,拽住缰绳,让马放缓速度。 闵珂回到他身边,正要开口,就在这时,闵珂脚底一滑,身体猛地朝旁边倾倒—— 下方是坡道,嶙峋尖锐的山石从雪地里凸起,在黑夜中犹如要命的荆棘。 黎因反应极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人牢牢抓住。 力的作用下,他们撞在一起,黎因抬手将人牢牢抱住,心跳得极快,一身冷汗。 闵珂冷静了几秒,稳住身形,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没事。” “你差点就摔下去了,你知道吗?”黎因后怕道,他呼吸急促,视野也像是被雪雾挡住,模糊一片。 隔着手套,闵珂摸了摸他的脸:“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黎因眨了眨眼,从失态中寻回理性,他松开搂住闵珂的手:“你来牵马,我开路。” 这一回,闵珂没有跟他倔,而是接过马的缰绳,把手电筒交给黎因。 经过三小时的跋涉,他们艰难地抵达山下路口。 闵珂一早联系好的越野车已经停在雪地里,车灯照亮一片雪雾。 黎因快步上前,拽开车门:“快,先把孩子抱上车。” 闵珂干脆地解开绑带,把孩子从马背上抱起,抱着一同进入副驾座上。 车上本来有两个人,现在下来了一个,朝那匹马走去。 黎因坐在车上,看着那位穿着厚羊毛大衣的男人骑上马,沿着公路的另一个方向离开。 闵珂在前方搂着孩子:“我拜托了哈吉大哥帮我养两天罗珂,等回村子里的时候,再把罗珂骑回来。现在雪太大了,让它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黎因怔了一瞬:“罗珂?” “嗯,我给马起的名字。”闵珂说。 驾驶座上的司机顺势加入他们的话题:“这马是爱人送的吧,什么时候办场盛大的莎瓦拉,我带上亚丽过去,她最爱跳舞。” 黎因扶着车座,好奇问:“你怎么知道这马一定是爱人送的?” 闵珂沉默不语,像冬夜里的雪山一般安静。 司机哈哈大笑:“我们图宜族,只有谈婚论嫁的时候才送马,那马上还绑着红辫,挂雪玲,一看就是订婚的马。” 黎因回过味来:“所以只要是图宜族的人,看到这匹马,都知道这是订婚的马?” 司机按着方向盘,车开得又急又猛,既不耽误送人,也不耽误八卦:“是啊,我们都给阿闵介绍姑娘,他总说不要,原来是自己悄悄谈了,是哪家的姑娘啊,长得漂亮吗?” 安静许久的闵珂,这时突然开口道:“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司机惊讶道:“看来快结婚了吧?” 闵珂再度沉默。 这回轮到黎因开口:“说不准呢,如果诚意够多的话。” 他看到闵珂猛地转过头来,神色惊讶,随即又扭头回去,可耳根已经红了一片,连后颈都是红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围巾脱了色,给染的。 “怎样才算有诚意呢?” 他听到闵珂在问。 黎因把玩着手里的围巾,感觉布料柔软,就像刚才在新房时,闵珂的“盖头”。 “这就要你自己好好想,仔细的想。” 黎因声音很慢,带着轻微笑意。 “怎么样,才算是有诚意。”
第60章 孩子送到医院时,已是深夜。 完成了这项极艰难的任务后,浑身上下的酸涨难受才从骨头缝里跑出,手和脚勉强找回知觉。感受着四肢传来刺痛的滋味,黎因觉得还不如别找回知觉。 不远处,闵珂站在病房门口,同医生低声沟通交流。 黎因后脑勺抵在绿色墙壁,看着惨白的白炽灯,视野里留下挥之不去的烧焦红点。 眼前的红点逐渐变大,成了一朵滇山茶,被一双修长完美的手摘了下来,丢进透明雨伞里。 “李学长。” 故意将他姓氏念错了的年轻学弟,头发被植物园的雾气打湿,少年偏过沾了水,湿润透亮的脸,冲他笑道:“喜欢吗?” “喜欢什么?”黎因问。 少年弯了弯脑袋,耳边坠子摇摇晃晃,像是晃到了黎因心尖上,他可恶地笑出两颗雪白的虎牙:“一见钟情。” 哪怕是在短暂梦里,即便是面对未成年的闵珂,黎因也保留一部份理性:“我想应该没有,如果我对你一见钟情,你就不需要追求我这么久。” 少年皱起眉来,那双蓝色的眼变得湿润透明,很有点委屈地站在原地,安静地望着他。 砰——像烟花的声音,又像血液涌向心脏那刹那的悸动。 “喜欢吧。” 黎因没说话。 少年朝他走来,牵住他的手,鼻尖传来滇山茶的香气,他看到少年轻微踮起脚,鼻尖很可爱地蹭了蹭他的:“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 “黎因。” “喜欢吧?” “黎因——” 黎因猛地睁开眼,梦里的心跳好像延续到了现实,梦里的人也从梦中走到了现实,没有太多变化。 闵珂俯身望他,表情有点担忧:“太累了吗,你都睡着了?” 黎因按了按左胸腔,定了定神,他看到闵珂的头发湿润地贴在额上,下意识伸手碰了碰。 沾了雪的发被暖气化作水珠,把头发洇湿了。 黎因的指尖从头发滑至闵珂脸侧,感觉到对方颤抖的眼睫,逐渐温度升高的脸颊。 察觉到这份暧昧过了度,黎因轻咳一声,收回手:“孩子怎么样了?” 闵珂看着他落回去的手:“他没事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不过需要住院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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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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