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一溜烟跑进次卧,以风卷残云的速度换好衣服,又跑到厨房开始张罗着上菜。傅声把东西放在餐桌上,转头进了自己卧室,出来时看着已经摆好的碗筷和一桌子菜肴,沉吟片刻: “去洗手。” “好嘞。” 裴野兴致高昂地应了一句,跑进卫生间。从寿司店出来后裴野一直肉眼可见的高兴。 忙叨一阵,二人总算落座。裴野把寿司摆好盘,推到傅声面前,又盛了一碗鸡汤给他:“先喝点汤暖和暖和。” 傅声鼻腔里淡淡嗯了一声,接过碗放下,羹匙一勺一勺搅着鸡汤,那盘寿司却迟迟没有动筷。 裴野终于看出来一点不对,买完寿司出来,裴野这个付账的高兴得像什么一样,被满足心愿的人却沉默异常。他放下筷子: “声哥,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还是……还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不开心?” 傅声慢慢搅和着飘热气的鸡汤,舀起一勺,雾气浮上来,熏得青年白皙如玉的面颊多了分洇湿的水汽,仿佛冷凝露珠的茉莉花瓣。 “没有,”傅声平静地低笑了一笑,“小野长大了,声哥很高兴。吃饭吧。” “——声哥!” 裴野支起身子,就差从桌对面探身过来,他死死盯着微低着头的青年,皱眉: “到底怎么了嘛声哥,别憋在心里好不好?是不是我自作主张,让你觉得我不听话了?” 窗外雨声淅沥,傅声终于抬起纤长的睫羽,青年五官其实非常立体,面部线条因为平时面对裴野时温婉耐心的模样而中和了本来的冷硬弧度,当他不带笑地这样直视人时,那漂亮的面皮骨相之下蛰伏的距离感便一下显露出来,将人推到千里之外。 裴野的心蓦地一抖。 傅声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弯起唇角,恢复裴野记忆中那个永远和蔼的好脾气哥哥。 “都怪我,让你跟着瞎操心了。” 他挪开视线,“这家寿司店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美味,只是很久没来,让人有点怀念。” 裴野这才略微松了口气:“这样啊。声哥你以前也读的这所初中?” 傅声眼里划过一抹看不透情绪的光,面不改色,唯独目光降落在那一碟子排排坐在一块的寿司上。 “不。”他说,“小时候妈妈工作忙,没时间做饭。她带我回家的时候怕我饿,路过这家店总会给我买一小份寿司吃。” 裴野张了张嘴,喉咙里迟滞地挤出“啊……”的声音。 这是傅声第一次和他谈论母亲的事。裴野只是粗略地知道傅声的母亲过世了,可具体的傅声从没聊过,他也不多问。 他有种无师自通的敏感,这个话题或许是傅声少有的禁忌。既然傅声不愿触碰,他便也选择绕开,不去惹他的声哥难过。 可今天下午,他好像还是无意间把事情搞砸了。 “声哥,对不起,我以为你是爱吃,但是碍于面子才不肯……” 裴野磕绊地辩白,傅声这才重新看向他,反过来宽慰地一笑:“干嘛道歉呀,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好多年没吃他家寿司了,我还挺想念的。” 他又扬了扬下巴:“动筷子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裴野心里到底还是有点惶惶不安。他低头扒饭,咽下去没两口,看着傅声给他往碗里夹菜,抬起头来,声线提高: “声哥,两年了,你手艺明明那么好,可我都没见你有什么很喜欢吃的东西,胃口也好小。这家寿司看着很平平无奇啊,就因为是你妈妈给你买过的,你就这么喜欢?” 傅声的表情僵了僵。 “也不是因为妈妈,”他收回给裴野夹菜的筷子,“其实……” 裴野把嘴里最后一口吃的嚼了嚼,咽下去,定定地看着他。 “我早就发现了,你工作消耗那么大,但是不管饿不饿,吃饭的时候你总要假装和我聊天,等我吃好一会儿再动筷。为什么?” 少年表情执着,一副今天势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势头。傅声无法,踟蹰了一小会,败下阵来一般稍稍偏过头。 “……太烫了。” 傅声嘴唇动了动。裴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刚做好的饭菜太烫了,”傅声纤长的颈侧笼上一层羞赧的绯色,尴尬地清清嗓子,“我舌头有一点点敏感,温度太高的东西吃着会痛,必须放凉了才行。寿司是凉的,对我来说比较……方便。” 裴野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消化了一会儿这番话,不敢确定地追问: “难道说,声哥你之所以做饭那么好吃,也是因为——” 青年不自在地摸了摸滚烫的耳垂。 “大概吧,”傅声道,“调料、火候稍微有一点变化,我都能尝出来,很明显。” 裴野轻轻吸了口凉气。 他低头看去,满桌子菜肴热气腾腾。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听到傅声缓慢说道: “平时工作太忙了,好多任务往往又都很紧急,我不想让大家因为我这点小毛病等着我,迁就我,索性就少吃一点也无所谓。时间长了,好像就越来越吃不下太多东西……” 凳子忽然刺啦一声摩擦过地板,傅声一惊,转过头时却已经看见裴野起身走到他身边,表情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严肃,眼里盛满了怜惜的光。 “难怪声哥那么瘦。”裴野伸手覆住他的手背,“声哥,从今天开始,我等你。咱们在一块儿的时候你不用顾忌我,我们可以慢慢等。” 傅声愣了一下:“没事的,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而且,这些菜就要趁热才好吃——” “那不重要,我们在一起,随你心意才重要。” 没说完的话都堵在嗓子眼里,化作一阵毫无头绪的烟。傅声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年,神情忽然有一瞬的放空。 才两年而已,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声哥长声哥短的傻小子没变,可男孩的生长速度却堪比雨后春笋,肩膀宽了,个头长了,眉眼里凝聚起起伏的山峰,五官如行帖最后浓墨钝出的笔锋,逐渐雕刻出锐利的形状。 他心里想,小野好像真的长大了…… 可细数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 想不明白的事情,傅声一贯选择让时间发酵出答案。于是他翻过手腕来,握住裴野的手,和两年前那个生死一线的瞬间一样,二人温暖干燥的掌心紧紧相贴。 他眼里沉淀下一抹动容的光。 “小野说得对,”傅声笑道,“我们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 裴野虽然小,可来到这个家之后他便如同任劳任怨的童养媳,除了做饭之外的一切家务都自觉全包。傅声倚在门口看裴野洗碗,两个人东一句西一句地扯淡,突然听见裴野问他: “声哥,再跟我讲讲你和你妈妈之间的事吧,我想听。” 傅声插在兜里的手动了动,改为拿出来抱着胳膊的姿势。 “那个时候我太小了,很多事都记不清,再加上妈妈工作忙,其实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他看起来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抗拒,回忆着,“不过即便如此,妈妈其实一有空就会陪着我,直到后来她病了……” 裴野洗碗的动作一顿,听见厨房门口的说话声也渐渐弱下来。 傅声的话音轻如叹息: “妈妈如果还活着,大概不愿意见到我收留你的。” 裴野目光骤然一变:“为什么?” 傅声换了个姿势靠在门上,阖眼。 “你别紧张,小野。”傅声柔声说,“你很懂事,妈妈一定会很喜欢你的。她只是很了解我,我这种人适合独居,但要是养个宠物、甚至和别人一起生活,恐怕会有麻烦……” “可是你把我养得很好啊!” 裴野不解,没注意自己好像无意间把自己划分到了一个奇怪的分类里。傅声并没解释,自言自语一样,道: “十八岁那年我从家里搬出来,也是为着这个原因。与其给别人添麻烦,还不如一开始就各自清静。” 裴野茫然地看了傅声一会儿,咬了咬牙,将碗放回水池里,擦了擦手,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抓住傅声的胳膊: “声哥,来。” 傅声眼皮一颤,睁开眼:“干什么?” “跟我来客厅。” 客厅不大,裴野打开音响,随便播了一段音乐,而后对不明就里的傅声解释: “今年学校组织了第一次毕业舞会,文体部的老师特意教了我们舞步。声哥,别聊这些不高兴的东西,咱们一起跳支舞吧。” 傅声:“我不会——” “不会就学嘛。来,把手搭在我肩上,跟着我的节奏来,跳错了也没关系,反正就咱们俩,随便。” 傅声推拒不得,只好赶鸭子上架地和裴野面对面站到一块,按他教的那样一手和裴野相握,将另一手搭上裴野的肩。 少年的肩胛骨很硬,摸着有点硌手,傅声感受到裴野的手揽住自己后腰,想起什么:“你教我跳女步?” “我跳的是主导位啊,没办法。”裴野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傅声彻底无语。音乐前奏一过,裴野便一只脚后撤半步,嘴上喊着节拍: “我往后,你就往前哈。一二三,二二三——” 傅声从来没在艺术上经受过熏陶,被这么一喊拍子,登时六神无主,脚下也不听使唤乱动,差点踩到裴野的拖鞋。两个人在客厅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你别我我别你,急得傅声喊道: “小野,我跳得好像不对吧?再这么跳下去咱们俩迟早要把对方绊倒——” 裴野乐不可支:“原来声哥你是真没有艺术细胞啊……哎,别这么看我,我错了还不成吗。这样,现在开始咱们只前后移动,你熟悉一下规律……” 好好的一首舞曲差点被两个人跳出进行曲的意味,傅声咬着嘴唇,紧张得呼吸都乱了,手心都沁出汗来;偏偏裴野还要闹他,搂着傅声腰肢的手在后头挠痒痒作乱,把傅声拉得很近,还做鬼脸逗他。最终傅声撑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 “小野!” 两个人都笑了,裴野更是乐得见牙不见眼,边笑便凑上来欠揍地捏傅声劲瘦的腰: “声哥,还难过不了?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一边去,”傅声笑着怼他,“你该庆幸你还是个未成年,不然我的格斗技早招呼上来了,小裴同学。” “哇,你有没有良心?协调能力这么差,还不感谢我传授你舞蹈技巧——哎哎哎,声哥手下留情!嗷——” 傅声轻描淡写伸手在少年肋下一捅,裴野顿时如被点了笑穴般吱哇乱叫起来:“哈哈哈哈声哥,我错了我错了!哈哈哈、咳咳……” 他重心不稳跌撞在傅声身上,咳嗽着想要起身,却被傅声一把扳住肩膀,裴野被迫不情愿地从傅声身上起来,却对上青年蹙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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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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