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理把门关上,靠在门后没有离开。 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忽而倾泻,让他提不起力气再往客厅走。 孟晋予极少在夏理面前抽烟,哪怕留在客厅的那支电子烟也不过是无意间落下的。 而现在,即便夏理不靠近,空气中依旧浅淡地浮动着烟草与薄荷叶的气息。 孟晋予在离开前的最后一个晚上点起了一支纤细的女士烟。 灰白烟雾飘飘摇摇吹拂至夏理眼前,呛得那双惴惴不安的眼睛在岑寂中蓄起眼泪。 孟晋予望着庭院里尚未复苏的枝丫,雨水流过玻璃,在他的眼眶里制造出又一场静谧的小雨。 他坐在沙发上迟迟没有动作,定格一般,只有烟叶在指间不断燃烧。 “我居然没有办法不去想这是最后一次见你。” 孟晋予的嗓音难得放得很轻。 飘忽得连感慨都算不上,几乎是喃喃自语。 他不敢正视夏理,因而自始至终都凝望着窗上的倒影。 夏理的眼泪在晃动的炉火下泫然滚落。 变成一道闪烁的泪痕,随温暖的室温蒸发,什么都没能留下。 他明白孟晋予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再有改变的余地。 先前的挽留不过是夏理对这件事的抗拒,难以接受人生将又一次走向未知。 他不说话,安静地坐在孟晋予身边。 玻璃窗上的影子挨得极近,被雨渍融成一片难以区分的斑斓。 夏理眨了眨眼,没有再将视线放平,而是就此垂落眼帘,沉默着将手覆上了孟晋予的掌心。 两人一同经历过四年,这却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十指交扣。 屋内静得仅剩木柴燃烧时发出的细响。 夏理和孟晋予清醒地等待着日出。 如同等待末日一般,无声地等待这最后一个夜晚的终结。 小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 天光从晨雾后弥散开来,将世界染得无垠而青蓝。 夏理恍惚侧过脸,分外抽离地去打量孟晋予的神情。 对方似乎仍在神游,半天才将目光移向他,同往常一样温柔地说:“我要走了,夏理。” 夏理愣了半拍,迟钝地松开手。 麻木的五指在此后的小半分钟依旧维持着牵手的弧度。 他茫茫然跟着孟晋予起身,就这么亦步亦趋地停在了门后。 “不和我说再见吗?”对方转过身,笑着问道。 夏理回避着摇头,非要让两人的关系停留在道别以前。 孟晋予无奈揉揉夏理的脑袋,指间仿佛还留着些微的烟草味。 夏理停在原处看着对方迈出大门,时间像是随着背影不断被拖长。 他到底还是被震耳的心跳催促着追了出去,不偏不倚撞进孟晋予怀里,深深留下一个拥抱。 “……再见。” 夏理所有的抗拒都随着这两个字烟消云散。 他和孟晋予真的分享过彼此的四年,即便并非爱情,夏理也不希望他们的道别像一场戛然而止的烂尾剧。 —— 门被敲响时,夏理还以为是孟晋予回来。 他过分惊喜,因而没能留意到屏幕上黑白的画面。 徐知竞不去按门铃,沉着脸颇为绅士地叩过两声。 把手很快被转动,推开一道缝隙,露出了夏理憔悴而欣喜的脸。 “晋……” 那样雀跃的神情在撞上徐知竞的一瞬骤然变为了错愕。 夏理皱着眉就要关门。 “是我你很失望吗?” 徐知竞预料到了对方的举动,欺身上前,一把捉住了夏理的手腕。 他强行抵住门框,扯开了夏理按在门后的手,攥着对方堂而皇之迈入玄关,反手便将门锁上。 “骗我好玩吗?说什么和孟晋予没关系,我看你昨晚和他玩得够尽兴啊!” 夏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死死盯着徐知竞那张总是令人伤心难过的嘴。 柔软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的却是讥诮薄幸的词句。 还没等夏理反应过来,罪魁祸首便吻向了他的嘴唇,宽大手掌紧扣住后颈,逼迫他接受这个近乎掠夺的吻。 夏理挣不开,在徐知竞的桎梏下无序地喘息。 自年少延续的纠缠似乎永无止境,牵动心绪,一股脑将全部记忆逐帧放映。 “放开!你滚!” 两人挨得太近,心跳贴着心跳,呼吸缠着呼吸。 夏理抬腿去踹徐知竞,过近的距离却只让他堪堪蹭过对方的西裤。 徐知竞置若罔闻地吮吻夏理的唇舌,隔着那身将他修饰上流的衣裤紧贴在夏理腰胯。 他近乎粗暴地索取,全然无视夏理的挣扎,温烫掌心离开颈侧,抚过脊背,径直探入夏理的后腰。 徐知竞掐着夏理把玩,捏扁搓圆,泄愤一般肆意妄为。 “徐知竞!你干什么!” 夏理挥开对方的手,倦怠的面容又愠起怒意,眼眸湿淋淋,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怨恨。 “干你啊!你看不出来吗!” 徐知竞气得口不择言。 “孟晋予就那么好?我给你的还不够吗!你在迈阿密就想着他了是吗?!” 夏理几乎为这番说辞愣在原地,苍白的脸上褪去愤恨,流露出一种凄寂的诧异。 他没有立刻驳斥,反倒安静下来,冷然注视着徐知竞的眼睛,听沉重的心跳带来剧烈且难以忽视的抽痛。 “所以你还是觉得我就该为了钱心甘情愿脱衣服?” 夏理根本不再做多余的抵抗。 他将指腹抵上纽扣,轻轻一推,丝质的睡衣便顺着衣襟垂坠,半遮半掩露出了细腻柔白的皮肤。 “你是想睡我吗?那我让你睡好不好?睡完你就滚,再也不要出现了可以吗!” 夏理崩溃地抓着徐知竞的手往胸口摁,冰凉的指尖紧贴脉搏,深深嵌进对方的皮肉。 “徐知竞,我到底欠你什么了?为什么只要你出现我就会难过,为什么只要你出现事情就都会变成这样啊?!” “为什么!为什么啊!徐知竞!” 夏理的质问一声接着一声,由飘忽失落的叹息,渐渐转为声嘶力竭的诘责。 徐知竞答不出来,只能看着无声的眼泪沾湿夏理的睫毛,一痕痕淌过脸颊,落在他正触碰到对方心跳的手背上。 他找不到合适的自白,想不出辩解的借口。 剖陈罪状为时太晚,缄口不言又于事无补。 他想象中的重逢根本不该是这样的。或许会有无可避免的沉默,但不该像眼下这般难以收场。 “……我爱你啊,夏理。” 此刻再说这些陈词滥调只会显得可笑。 夏理沉默着与徐知竞交视过几秒,毫无征兆地举起了柜子上的拆信刀。 “我不要你爱我。” 他甚至不再表现出怨恨,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地将刀尖一遍一遍捅进徐知竞的身体。 深色的大衣极难分辨出血迹,羊绒的面料却湿透了,迅速晕染开渐冷的温热。 徐知竞紧抿着唇,任由夏理发泄。 鲜血顺着刀柄渗进夏理的指间,丝丝缕缕爬满掌纹,掩盖屋内飘忽的烟草味,换上难以忽视的腥甜。 “你的爱好恶心。”
第86章 温热的,鲜红的,渐冷的血液顺着指缝流过手背。 红线似的从徐知竞的胸口绕出来,逶迤缠紧夏理的手腕。 夏理握着那把拆信刀,银色的刀柄上甚至还能看见一双空洞的眼睛。 他与倒影中的双眸对视数秒,忽而眨了眨眼,迟钝地意识到,这便是他的灵魂,他的本身。 徐知竞一言不发,深秀的眼眉紧蹙,垂敛着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夏理。 沉默就像是两人独有的对峙方式,倔强地等对方妥协,无论如何都不愿主动让步。 打破这一切的,是一滴毫无征兆砸向地面的血滴。 鲜红的水珠颤悠悠从夏理掌心滚落,‘啪’一声溅在脚边,仿若一道微乎其微的枪响,一瞬带夏理回到了十九岁的冬天。 他想起纪星唯蓄着血渍的眼窝。 红白的浆液从破裂的颅骨间不断涌出,稠滞而艳丽地铺满整条过道,连夏理的眼中都是四散飞溅的红。 他开始难以抑制地感到反胃,握着刀柄的手细细颤起来,搅得徐知竞愈发拧紧了眉头。 这样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夏理似乎比徐知竞更为难受。 他蓦地推开了对方,步伐虚浮地逃往厨房。 满地血渍被脚步踏乱,抹开了似一副盛大且浓烈的画作。 夏理扒着水槽呕吐,空荡荡的胃里只有胃酸,除此之外便什么也吐不出来。 尚未散去的烟味与愈渐浓重的铁锈气交织,像是融出一把无形地利刃,抵着刀尖割破夏理的喉咙。 他近乎崩溃地一再将食指往口腔里探,吐到小腹都开始抽搐,眼泪不自觉地濡湿脸颊。 徐知竞就站在原处看他。苍白的面容在玻璃窗上映出鬼魅般的颓靡,由鲜血一点点染红外套下纯白的衬衣。 “我不会可怜你的。” 夏理说出这句话才发现自己就连声音都在发抖。 他分辨不出是恐惧还是激越占据上风,或许是为徐知竞那句可笑的爱也说不定。 两人隔着玻璃对视,互相看对方模糊不明的影子。 徐知竞自始至终没有回应。 又过不久,脚步不稳地离开了这栋装着夏理四年人生的房子。 他的背影被拖得很长,与孟晋予作比却并不相似。 夏理望着对方消失在那株没有开过花的苦橙树下。 天光将徐知竞的轮廓刻得近乎透明,褪去血色的面孔神圣得仿佛剥离了一切罪恶,成为一幅由窗棂框出的陌生肖像。 记忆就停滞在此处,不断倒带重演,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地复现夏理的残忍。 夏理再度开始失眠。 对未知的惶然引发持续的心悸,震荡胸腔,在身体的内部坠出难以忽视的重量。 他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听自己的心跳。 夏理甚至不明白此刻心情的来由。 ——是在担心徐知竞吗? ——还是在为近半个月都无人问罪的平静生活而忐忑? ——徐知竞的母亲甚至没有停掉那张卡。 ——为什么?为什么? 夏理的躯壳浮在柔软的被褥间,灵魂却焦躁地围着房间一刻不停地打转。 他像是被困在了一只气球里,氧气就要消耗殆尽,持续收缩的空间挤压出不断加剧的惶恐。 夏理亟待有人来戳破这只可怕的气球,救他从未知的不安中解脱。 —— 几天后,徐知竞的母亲打来电话。 困住夏理的气球随着对方温和的语调一瞬破裂,带来劫后余生的喜悦,与一种伴生而来的畏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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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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