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濯的出现更像是隔着窗户看一阵雨,再轰然再滂沱也如同电影放映,倒数结束就蒸发,从始至终都与夏理分隔。 繁乱的心情拖着夏理在植物园待过黄昏。 天色终于开始泛紫,隐约从云层间降下些许暮色。 夏理看看时间,已经将近十点。 他似乎在这里坐了太久,站起身时短暂地感到了一阵晕眩。 —— 公寓没有电梯,夏理拖着步伐沿楼道一直往上走,等到见到那间不算过分老旧的房门,这才终于舒了口气。 他懒得做饭,径直倒在床上,模模糊糊开始思考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又在想些什么。 夏理屏着呼吸,直到实在感到窒息,这才侧过脸,深深地往回吸气。 他意外自己居然会将徐知竞作为一个选项,而非从一开始就坚定地排除在外。 “欲望怎么会是这么复杂的东西……” 夏理对自我的解构带来一种很奇怪的无力感。 不能算作对自身的失望,可也并未带来了然。 他只感到疲乏,似乎无论如何选择都不存在最优解。 要把此后的人生都困在这间小小的,甚至无法望出去的公寓里吗? 夏理心想,或许不该去尼斯。 他并非要将眼下的混乱情绪全部归咎于徐知竞的出现。 可如果不去尼斯,夏理也许就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不满于现状。 欲望并非是一夕之间诞生的,它就躲在夏理的心里,等待尼斯,又或是另一把解开镣铐的钥匙。 次日一早,夏理照旧去实验室。 有学姐要休假,他得提前做好交接。 家里没有鸡蛋了,夏理拆了袋吐司,随意地糊弄过去。 除却正在从事的研究,夏理的人生乏味得好像地摊上的三流小说。 在一样的地点做一样的事,日复一日,把曾经的爱好消磨成无趣的日常。 沿路的橱窗映出一副无甚情绪的面孔。 夏理出神地盯着玻璃上的倒影前进,即便如此,依旧机械地到达了目的地。 办公室灯光明亮,几个准备休假的同事正兴致勃勃商量着要去哪里度过夏天。 夏理穿过走廊,场景一瞬切换。 他自然地挂起笑容,融入到所处的环境之中。 这一整天夏理都心不在焉,直到临近傍晚,宋濯毫无预兆地出现。 夏理还以为对方会趁暑假出去玩。 意外的,宋濯却等在门外问可不可以请他吃饭。 夏理晚上还得回来一趟,因而两人随意找了家附近的餐厅,坐在临街的小桌旁,点了两份当日套餐。 “我这几天在看烹饪教程,等做好了给学长带饭。” 等待上菜的时间里,宋濯点开相册,向夏理展示起了这几天的尝试成果。 实验室离食堂有些远,有时太忙,夏理就干脆不去吃饭,只在休息室吃点饼干。 宋濯为此忧心过好长一段时间,彼时却找不到上前搭话的由头。 后来夏理再去休息室,零食架上总是塞满了中文包装的点心,成堆地罗列,渐渐完全符合了他的口味。 “休息室里的零食是你带的吗?” 单调的生活将夏理对外物的感知变得麻木,他这时才意识到组里无非他与宋濯两个中国人。 那些零食又不会凭空从柜子里长出来,实际上这句问句都算是答案。 “学长爱吃吗?爱吃的话我明天带去,家里还有很多。” 宋濯不回答是与否,反将话题抛回给夏理,不想对方为此太过困扰。 他说罢从篮子里撕了一小块面包,笑着放进嘴里。 仿佛在暗示夏理,不必说那些客套的话。 夏季的巴黎日落太晚,过了七点也依旧是明朗的天色。 夏理莫名不敢直面宋濯过分真挚的目光,逃避着移开视线,遥遥望见圣母院被烧毁的屋顶就环抱在对方身后。 夏理是被过度‘使用’的小孩,比起来自他人的好意,他更擅长接受来自他人的指令。 宋濯全然不设限的对白让夏理陷入到对自身的茫然之中。 懵懵懂懂意识到平等的关系本该如此,又浑浑噩噩不习惯接纳这样热烈而纯粹的情感。 夏理面对宋濯,少有地表现出迷茫。 他没办法说出口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样爱人,更何况宋濯的喜欢如此青春,如此珍贵。 夏理又一次想到,要是坐在这里的,是十六岁的自己就好了。 两人吃完饭再回实验室一趟,出来时终于见到些许暮色。 天空阴沉沉像是要下雨。 夏理和宋濯不顺路,推拒了半天,这才让对方答应在岔路口分别。 “不用管我了,学长快点回去吧。要下雨了。” 宋濯站在一家咖啡店的橱窗外,渐沉的暮气与透出玻璃的灯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有些模糊。 夏理回过几次头,慢吞吞地朝街道的另一端走。 宋濯始终站在同样的位置,被同样的光晕笼罩得愈发朦胧不明。 快到公寓时果然下起雨。 夏理加快脚步,在起伏的石砖上踩出凌乱的水声。 夜色到来前的雨雾将世界包裹得仿佛旧电影,画面随着白噪音出现漏帧似的卡顿。 匆匆而过的路人们好像镜头下的群演,并不与夏理产生任何交集,存在的唯一目的即是引出真正的主演。 夏理在公寓楼下的大门前翻钥匙,一抬头却看见徐知竞走进了马路对面的书店。 堆叠的旧书遮住了小半幅橱窗,夜雨又将玻璃涂得缭乱斑驳。 夏理甚至以为这是久违的幻觉,站在屋檐下,观览一场戏剧似的审视起了雨幕后的一切。 万物葱茏的夏天被一阵雨浇湿,蒙上带着湿冷的灰败,变得彷如冬日。 似乎每每徐知竞出现,世界就会变得潮湿且难解。 夏理掩藏好的虚荣,对过往的释怀,为当下所产生的倦怠。 所有一切扭曲地交织,在他的胸腔里挤压出不同于苦痛的异样。 夏理太早体验过优于多数人的生活,因而即便自由都怀着一种由物质引发的不甘。 他不敢剖析的正是潜藏于内心深处的贪婪。 夏理不愿承认自己也和他人一样,得到自由仍不满足,还妄想得到曾经享有过的优渥生活。 徐知竞就在街对面的书店。 只要走出这片屋檐,只要穿过这阵大雨。 夏理在初夏的傍晚攥紧了发凉的掌心,被过速的心跳逼得反胃,残存一丝理智,无论如何也不愿向前。 “学长。” 宋濯朗润饱满的嗓音就在此刻忽地将夏理拽回了现实。 “我看下雨了,有些不放心。” 他跟着夏理朝书店的橱窗看进去,什么都没说,只是笑意变得有些勉强。 “刚刚在超市买了点菜,我给学长做夜宵吧。” 夏理看着宋濯的眼睛,几乎认定这便是所谓的拯救。 他骤然清醒,甚至不敢回忆一秒钟前的动机。 [还好宋濯出现了。] [宋濯做了很好吃的饭。] [为什么会是宋濯呢……]
第94章 [欲望,即是本我。] [遏制,还是面对?] 徐知竞在五区买了套房子,那天之后,两人便时不时地在附近的店铺遇见。 他识趣地不刻意出现,学着夏理的习惯,偶尔在面包店或是超市的货架旁欣喜地发现对方的身影。 夏理似乎并不排斥这样的距离,有时甚至让目光多停留几秒,赐予徐知竞一整天的好心情。 项目尚在继续,大多数时间夏理都在实验室度过。 同事在休假之前提起一家新开的甜品店,对那里的巧克力巴斯克给出了颇高的评价。 夏理偶尔会在焦虑时吃些甜食。 这天下班,他特地绕路去找那家甜品店。 大约因为时间还早,街上的人不算太多。夏理走进店里,环视了一圈店内的装饰,蓦地为是否要买一块蛋糕而纠结起来。 他知道店员在看他,温和地带着笑意,并不是恶意的打量。 夏理是在为自己的犹豫感到不适。 莫名想起前不久才换过电脑,想起上个月在尼斯的超额开支,又想到房东太太似乎说过下半年要涨房租。 他在柜台前踌躇,等一个接一个客人带着各自的点心离开。 学校发的工资当然不至于让夏理连一块蛋糕都买不起。 可是那对于夏理如今的生活来说变得好像不必要的消耗品,为它买单都是一种奢侈。 夏理后来空着手从店里出去,心底的失落说不清是为了那块没吃到的蛋糕,还是因为对庸常生活的烦闷。 欲望,欲望。 世界上真的存在能够彻底扼杀欲望的人吗? 无非是物质与精神都得到了满足,在最平和的状态下说些自以为通透的废话。 换作从前,夏理也会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在拥有自由后便能活得豁达。 但事实却是,一旦金钱成为新的困扰,曾经期待的生活就会变成令人想要逃离的又一座围城。 尼斯之行引出了夏理试图掩藏的欲望。 以最原始的爱欲为引线,燃尽他心底所有的用于自欺的伪饰。 夏理喜欢漂亮的皮囊,喜欢优渥的生活,喜欢不加克制,喜欢无所顾虑。 他在离开徐知竞后用另一种视角怀念起了人生的前十二年。 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自洽,只有逆转时间才能彻底浇灭心底的不甘。 夏理被困住了,陷入自我意识的悖论。 焦虑在此之后愈演愈烈,让他不敢停下脚步,只能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游荡。 植物园里的樱花开得妖冶,到了初夏都没能凋谢,诡异地攀在枝上,衬得一旁的树木愈发葱茏。 夏理还是坐回上次的长椅,花簇压着垂落的枝干一下一下扫过发梢。 心情难以平复。 夏理亟待一块巧克力巴斯克作为安抚。 “这么晚才下班吗……” 徐知竞一出现,就好像总是天阴,总是要下雨。 夏理循着话音抬眼,对方就站在花枝旁,拎了一整袋他没有买的甜点。 “朋友让我帮忙带的,买多了。” 徐知竞的借口蹩脚,大抵就连自己都不相信。 话还没说完,他就把袋子放到了夏理身边,仍旧退回原处,只在弯腰时靠近过一秒。 “……我先回去了。” 他有些心虚,害怕夏理问起,说罢便打算转身,不舍也只好掩饰。 那枝被压低的樱花挽留似的轻拂过徐知竞的肩膀。 夏理将袋子抱到腿上,挑出一盒巧克力巴斯克,轻声叫住了徐知竞。 “我吃不了这么多。” “那我明天再给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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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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