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义务向你汇报这些。”陆边叙冷下脸,“从前就没在乎过我,现在又算什么关心?” “这不是在关心你了吗?”唐兴说,“你这孩子,打小就爱记仇,一点小事记到现在。” 小事。 陆边叙想,原来这些在对方眼里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心底窜起一股无名火,又倏地冷下来,无力感如潮湿的阴雨纠缠不去,除了失望,竟没有别的情绪。 …… 昏暗的房间,哐哐的拍门声,保姆撕心裂肺的呼喊,火光,焦味,还有记忆中冷淡至极的一眼,交织成噩梦般的漩涡。 那年他才八岁。 刚刚从火海里被救出来,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惊魂未定。 母亲挽着情人的手臂姗姗来迟,居高临下地施舍了一眼,又很快移开,说不清是冷漠还是厌弃,仿佛在看一只并不想养的宠物。 抽抽噎噎的小陆边叙被看得畏缩了一下,迟疑片刻,还是伸出手,想要一个抱抱。 唐兴眉头皱得更紧了,后退半步,生怕那双脏兮兮的手弄脏自己的衣服,随后偏过头,和情人低声抱怨着,说,净给我添麻烦。 …… “净给我添麻烦”。 这句话反反复复在噩梦中出现,伴着漆黑的房间和门缝里钻进来的焦味,梦里总是有很多眼睛,每一只里面都盛着陆边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眼神。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以为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事,以为不够乖巧懂事的小孩确实是不配被大人喜欢的。 他变得更加谨慎、敏感,不敢大声说话,不敢犯错,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在宽敞明亮的房子里活得像只惊弓之鸟。 但唐兴还是不喜欢他,甚至会因为在客厅看见他就平白无故一顿训斥。 年幼的孩子还没有见过太多,自然想象不到自己全心全意地爱着,视为无所不能神明的人并不爱自己,便总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树干空了,风也安静了,被叩响时发出空空的声音,不知如何回应。 …… 哗啦——! 办公桌上的笔筒翻倒,钢笔滚落地毯,溅了一地锋利的墨痕。半晌,陆边叙俯身捡起,低垂着眸子,重新坐回椅子上时,神色已经看不出什么。 “当时你到底怎么想的?”他轻声问,“不喜欢我,又带我出去度假,像只宠物似的带在身边,到了海边就把我扔在房子里不闻不问。只是为了满足你对亲子关系的表演欲?” 或许是被“表演欲”这个词刺痛,唐兴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说:“没有的事,你记错了。那时候你想要一匹小马,哭了半天,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小马?”陆边叙扫了他一眼,觉得十分可笑,“你说这话不觉得羞愧吗?” “怎么和妈妈说话的?!要不是这两天有风言风语传到温家的耳朵里去,我才懒得管你!辛苦跑一趟,还被好心当作驴肝肺。”唐兴发火了,拔高声调,“赶紧把人送走!” “和你无关。”陆边叙专注地低头看着钢笔,轻轻转了一圈,“我的事向来和你无关,从前没有,现在也不必再有了。” …… 办公室门过了很久才打开。 唐兴一言不发地出来,脸色很差,想必没有如愿。 他乘坐电梯下楼,快步走出大门,在众目睽睽之下钻进情人开来的豪车,重重甩上车门,扬长而去。 - 秦黎窝在宽敞的沙发里,睡得正香,浑然不知自己差点被扫地出门。 他翻了个身,薄薄的毯子卷住了腿,一蹬差点掉下去,迷糊地揉揉眼睛爬起来,觉得有些口渴,就叫道:“赵远?赵远~” 没人应声。 赵远已经下班了,走之前很贴心地在冰箱里留了果切,留了字条在茶几上,让秦黎醒了就去吃。 烤箱里保温着今天的晚饭,是葱烧鲫鱼、蒜蓉菜心和玉米排骨汤。 “怎么又是排骨啊……他家不会是卖排骨的吧?”omega皱了皱鼻子,嘀嘀咕咕地推开玉米汤,把葱烧鲫鱼的汤汁倒进饭里拌着吃,又拿了块培根放在微波炉里叮,打算一会儿也拌进去。 吃着吃着,忽然听见入户门一声响,他马上丢下筷子,噔噔噔跑去迎接,还没忘了顺手解开两粒扣子,敬业地往下拉一拉衣领。 “陆边叙,我的手机壳你有没有……你怎么了?” Alpha的脸色有些疲惫,反应也比昨天要迟钝,似乎精神落入了某个很深的泥潭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抽离的恍惚,过了几秒才看见他,说:“啊,我忘了。” 声音有些哑,说完之后也没有说抱歉,越过他,慢慢上了楼。 秦黎跟在后面,一直跟到房间门口,毫无意外地被关在了门外。紧接着“咔哒”一声,门被反锁起来。 “陆边叙?”他在门口小声叫,“你生病了吗?”
第8章 陆边叙觉得很累。 偶尔会感到那种从四肢百骸里渗出来的累,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严重,和窗帘蜷缩在一起,累到连拉开抽屉吃药的力气都没有。 夕阳一点点沉下去,光线消失了,这里黑沉得像一座坟。 不小心磕到了桌角,手腕的皮蹭破了,流了点血,血腥味弥漫开来,弄得他有一点晕乎乎的不清醒,又觉得有种舒适的惬意的安全感,想就这样坐到天荒地老,不被任何人打扰。 ……有人在敲门,在叫他。 “陆边叙,陆边叙?你开开门。” 敲门声锲而不舍,笃笃,笃笃笃……黑暗突然狰狞起来,仿佛睁开了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珠。 熟悉的焦味从窗户缝、门缝底下渗进来,眼前的景色像旧照片开始渐渐泛黄,将人拽进八岁那年的漩涡。 有人在拼命拍门,撕心裂肺地呼喊:“陆少爷!?陆少爷!!你在里面吗?你开开门,外面着火了,你开门啊!!!” 门被上了锁,慌乱中他们没能找到钥匙,不过好在这扇门可以从里面打开。 他们在门外百般地哄着、劝着,近乎崩溃,门里的小孩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带着绝望的哭腔。 “我要等妈妈回来才能出去,要等妈妈回来才能出去,不然妈妈就不要我了,妈妈……” …… 陆边叙已经忘了那天自己是怎么被救出去的,只记得那扇门从始至终都没有被打开,坚固地立在那里,又高又大,如同一座沉默的山。 锁扣近在咫尺,只要伸出手,只要轻轻一拧就能逃出生天,可是他没有勇气。 十八年前没有,十八年后也没有,时间的指针仿佛坏掉了,从那一天起再也没有动过,灵魂留在原地,躯壳浑浑噩噩地继续前行。 拍门声消失了,陆边叙仔细听了听,确定不会有人再来,闭上眼睛,放任自己的疲倦掉在地上。 是的,他的生命里总是很安静,一个人。 许多人在门外来来去去,都不进来,偶尔会有一个两个来敲敲门,问他要不要出去玩,又很快离开。 他收藏了很多不同版本的童话故事,每次看到公主被凶恶野蛮的巨龙掳走,就忍不住反复地去读,用手指去摩挲那一小节的字,直到心里泛起一股战栗,滋生出莫名的快乐。 其实自己想要的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东西,他想。一条巨龙而已,很过分吗? …… 月亮升起来,缀在窗格上,从窗帘缝里挤进来。满屋的黑暗变得幽蓝,透出几分静谧,落针可闻。 “咔哒”,“咔哒哒”,轻微的杂音在此时格外清晰。 起初陆边叙以为窗边来了只啄木鸟,于是轻轻扯动了一下窗帘,企图把它吓走。 咔哒声并没有停。 片刻之后,他猛然反应过来,抬起眼睛,望向那扇紧闭的门,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仿佛看到破冰锤重重砸在冰面上,裂纹四面八方延展,空气奔涌进来。 几秒钟后,门开了。 Omega捏着一枚铁丝,鬼鬼祟祟地探头进来,用气音呼唤:“陆边叙?你还活着吗?” 陆边叙:“……” 秦黎环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和窗帘融为一体的陆边叙,蹲下来,晃了晃他的肩膀:“喂,喂喂……啊、活的。你怎么了,肚子疼吗?” 陆边叙没有说话。 他现在的状态就像一只蜗牛,拨拨动动,不拨不动,但很乐意和一只柑橘靠在一起。 “陆边叙~”omega往耳朵里吹气。 陆边叙暂时不想和人说话,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儿,他突然感觉有人悄悄把手伸进自己衣服底下,毫无章法地乱揉一气,还趁机捏了捏腹肌,堪称性骚扰。 始作俑者一脸正气凛然,眼神无辜:“这样舒服点吗?” 说完又捏了捏,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陆边叙:“……” 陆边叙不得不动了,抓出他的手腕抽出去,看向床柜的抽屉:“那里有药,谢谢。” “什么药?”秦黎挪过去,拉开抽屉,又挪回来,“是这盒?什么什么……林,好怪的名字。” 陆边叙嗯了声。 Omega挺会照顾人,倒了杯凉白开给他喂下去,又把人拖到床上放好,盖上被子,拧亮小夜灯,拍拍他的脸:“我找了医生过来,马上就到。” 药物起效很快,柑橘味信息素和灯影一起在眼前晃,陆边叙困倦地闭上眼睛,甚至没有思考一下秦黎从哪找来的医生。 他睡得不沉,偶尔能听见外面的动静,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不知几点的时候,楼下有人在说话。 …… “你怎么才来?”omega似乎正精神抖擞地攻击什么人,像只恼火的小炮仗,“白大褂呢?担架呢?什么都不带也可以上班?” “你给赵远打完电话我就来了,”那人说,“正好二十分钟。还有,我是家庭医生,不是救护车。” 应该是在做梦吧,不然怎么听到救护车在说话。 陆边叙翻了个身,闻到被子上沾的柑橘味信息素,安心地继续睡觉。 …… 秦黎堵在门口,将对方上下打量一番,再次质疑:“你真的是医生?” “如假包换的医生。”周一途拨开他,“陆边叙在哪?” Omega冷不丁被推了一把,顿时不高兴起来,偷偷拿自己和对方比较了一下,发现在没有啤酒瓶子的情况下双方实力有些悬殊。 于是不情不愿地开口,“陆边叙在楼上睡觉。” 又掏出药盒递过去,陈述病情:“一回家他就把自己锁起来了,我撬门进去,给他吃了这个。” “……撬门?”尽管早早从赵远嘴里听说陆边叙捡了个奇怪的omega回来, 周一途还是感到莫名其妙,以陆边叙糟糕的心理状况而言,放这么个omega在身边简直和地雷没什么两样,“你用什么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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