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河:“那种书放在现在根本不可能过审。” “是的,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七杀点头,“很多人说我敢做敢写,敢表达一些突破边缘的禁忌的东西,其实我何尝不是时代红利的受益者?那个时候往闻市还是一片荒野,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没有现在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一切百无禁忌,任由想像力自由狂野地生长,我一直以为那才是创作者的盛宴殿堂与理想乡。” “后来往闻市圈子越画越小,规则越立越多,我也习惯了与你斗智斗勇。我在违禁的边缘反覆横跳,不落下丝毫把柄。可同时,我也习惯了每次开新文的时候,考虑题材是否限流违禁;在落笔之前犹豫,这个词写出来会不会触动你的敏感区。我变得瞻前顾后,再也没有从前的自由和洒脱,也写不出自己真正想表达的东西了。” “从被点醒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遗憾,自己如今变得太正常了。直到我终于在谢步晚笔下,看见了当年的我——” “看见那个无所顾忌、疯疯癫癫的七杀。” “那是曾经的我,也是真正的我。是最让我自己满意,却永远找不回来的模样。” “就算再怎么不服输,我也不得不承认,作为一名作者而言,从笔锋被磨平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老了。谢步晚他们这些新生代的孩子,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他应当敢于挑战规则,尝试打破现在所有的禁忌。他拥有稚嫩却锋锐的文本,有创造新风格与内容能力。只有他,才能为如今的往闻市注入新的活力。比起我这个已经被磨平棱角的老作者,他那样的活跃在时代创作前列在线的新人,才更有被留下来继续创作的价值。” “我寄希望于他能突破旧的、自我阉割的规则,将新的作品和网文创作反套路的活力带给往闻市,启发大家抛弃已有的框架,去探索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那才是这片土壤唯一的出路。” “往闻市不能没有谢步晚,就像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
第110章 我无怨无悔 七杀这一番话,让沈河一时间心情复杂,竟然难以用言语表达。 千言万语堵在心中,最后化作一句:“你我相斗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我竟然才感觉自己看清了你!” 七杀道:“沈校长,你我半生斗智斗勇,你正直严厉、原则坚定,亦是让我尊敬的对手。如今能得到你这样一句评价,我感到很荣幸。” “你……你!唉。”沈河几番欲言又止,恼火得重重拍桌,但也只能叹息一声,“我确实想过很多次将你绳之以法的情形,可没有一次,是像今天这样的……” “这样的结局,我不能接受。所以七杀,我可以最后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七杀:“我无怨无悔。” 沈河:“你想清楚再说话。我不妨直接告诉你,这个罪名落在你身上,和落在谢步晚身上,份量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谢步晚只是一个新人,他在花市写黄文,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万字。即使我把他关进黑屋监管所改造,按照规矩来说,几个月就可以放出来了。” “可你与他不同。你是往闻市的元老作者,曾经在这里写过几千万字的作品,如今你要认罪伏法,可不仅仅是算花市文学城那几十万字黄文的账。” “等到清算的时候,审查人员可不会顾及那是什么时候写的文,不会替你考虑你写作的当时往闻市是不是允许这样的作品诞生,更不会因为那时的往闻市还没有现在这样严格的规矩就放过你。他们会统一用现在的标准去衡量你的创作,举起本朝的剑去斩前朝的官。你曾经写过的所有作品,都要被拿出来清算——那可是几千万字!七杀,你自己清楚你自己都写了些什么。” 沈河声音严厉,希望这样严重的后果足以引起七杀对这件事的重视。 “那可是几千万!七杀,你已经不年轻了,你还有足够的笔力吗,还能再写几个千万?想要写完这几千万的改造字数,你要花费多久?这意味着你一旦伏法入狱,你就几乎不可能再从里面出来了。你的余生都将在黑屋监管所里度过,永远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永远不见天日!” “七杀,你给我好好想清楚了。这是我职业生涯中唯一一次破例,只要你愿意收回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可以全都当做没听见,放你一马。” 七杀道:“我说过了,我无怨无悔。” 沈河恼怒道:“七杀,你和我斗智斗勇时那聪明的脑瓜子呢?利害关系我都已经讲得这么清楚了,你还无动于衷,是听不懂人话了吗?” “谢步晚还那么年轻,他的写作之路才刚刚开始,锁几个月的黑屋又怎么了?!你和他不一样,你是要把自己这一辈子,都为他赔进去了!” 七杀:“正因为他还年轻,他的写作之路刚刚起步,我才不能让他在这种关键的时候,遭遇这样的挫折。” “人在刚刚踏上一条全新道路的时候,所遭遇的起落,将会极大地影响他在这条路上的未来。我怎么忍心让他刚刚起步,就去面对黑屋监管所中的一切?用一个写不出新东西的七杀,去换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谢步晚,沈所长,你不觉得这笔买卖,对我来说再划算不过了么?” “如今我意已决,你不用再劝我,也不必再千方百计为我找开脱的藉口了。沈所长,这可不像你的作风,不要给你的职业道德蒙羞。” 沈河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 “七杀,”沈河负手而立,凝眉良久,最终说,“这一局,看起来是我胜了,可我其实……从来没有斗赢你过。” 七杀哂然一笑。 沈河心绪复杂,不禁回忆起他们都还年轻的时候。 如今的年轻作者都说他们是看着七杀的书长大的,他沈河又何尝不是呢?他依稀记得那时候他还在读初中,就听说过同在这座往闻市中,有一个和他近乎同龄的中学生,竟然在这个年纪就写出了那样令人惊艳的文本,被发表出版,被称作天才少年,被众人交口称赞。 在那个文学娱乐贫瘠的年代,他的作品成为了年轻人们仅有的一片精神乐园,幻想中的净土,被人争相传阅。他笔下每一个字都敲击着他们的灵魂,让他们痛入骨髓也带他们直面深渊。沈河有幸在那个时候拜读过他的作品,他对人性深刻的挖掘,对世事认知的颠覆与狂悖,让见者为之恐惧颤栗,又深深着迷。 沈河想,与这样一个人一同出生在这个时代,是他们这一代人最大的幸运,也是他们最大的不幸。 幸运的是他掀开了他们灵魂的房顶,让他们得以窥见深井之外广袤的天空;而不幸则在于他让他们看见了苍天的高远,却让他们更深刻、更无力地意识到,自己永远都无法跳出这口枯井,也挣不开诸多加身的枷锁。 沈河不是没有欣赏过七杀的作品。 平心而论,他年轻时也曾为那文本中自由狂放的思想震撼,为之神往。可是随着时间流逝,随着融入社会、阅历增长,他渐渐意识到,只有一颗自由烂漫的心,是无法支撑这个世界运行的。 他见过无数作者为了争夺榜单和流量恶毒手段频出,最后落得平台一地鸡毛,也见到过那些心存歹念的执笔者字里藏刀,将读者创得遍体鳞伤。见过那些不受约束的作品释放人心中险恶的一面,煽动无数人争相效仿。 有些人出于好奇或者疯狂参考故事情节作恶,残害手无寸铁的无辜者;有些人沉醉于自我膨胀的幻想,再也无法面对现实,叫嚣着回归幻想世界而放弃生命;有些人将创造令他们着迷的作品、为他们打造精神圣地的作者奉为神明,狂热追捧,甚至不惜为之四处出警,排除异己。 文本是治病的良药,也是致命的剧毒。它沿着看不见摸不着的网络传播,像蛰伏的病毒,最终在适宜它生存的土壤中扭曲、繁衍、增殖,最终爆发成无可挽回的灾厄。 因此,这个世界不能没有限制与规则。 所以沈河最终没有选择执笔,没有像谢步晚和其他作者一样,成为一个追逐七杀而去的创作者。他孤独地转身,选择了与他们所有人都相背的道路。 他们搞创作,他就要规范创作;他们发挥想像,他就要净化思想;他们追逐自由,他定义自由的界限。 他是作者们的监管者,是往闻市的缰绳与枷锁,是这片土地思想与道德的底线,是一切的一切最后的“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他敬重七杀,也佩服七杀对理想的执着与对自由的坚守。诸般不解不甘,只是因为看不得自己年轻时被歌颂为一代传奇的存在,竟然因为一个不被自己放在眼中的人向自己低头。 这种英雄迟暮的,长久以来某种坚不可摧的想像被打碎的挫败感与空虚感,使他不敢置信,不愿接受。甚至于让他想要打破自己一直以来的原则,让七杀收回那些话。 可他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选择成为这样一个为作者套上枷锁、为文本决断生死的人,他就要尊重自己的立场与身份。无论他对七杀如今的抉择,感觉有多复杂,他都必须执行他自己的职业道德和义务,并且从一而终。 “好,我明白了。”想到多年的争斗终将在今日落幕,画上句号,沈河语气沉重,心中亦是感慨万分,“七杀,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 “那么,我尊重你的选择。”
第111章 他真该死啊 七杀轻飘飘地朝沈河一笑。 被无数人避之如蛇蝎,畏惧如狼虎的黑屋监管所,似乎并不被他放在眼里。沈河有种预感,像七杀这样的人,黑屋监管所即使作为让作者们退避三舍的地狱,也只能囚禁他的肉体,无法禁锢他自由而疯狂的灵魂。 “在被锁进监管所之前,我还有一些后事要交代。”七杀靠在沙发背上,双手交叠,悠闲地交叠在膝盖上,“沈校长,这黑屋监管所,我可也不是白进的。这一去,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出来了,在走之前我势必要为步晚之后的道路,清除所有的隐患。” 沈河警惕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在谢步晚这件事上,我虽然敬你是条汉子。但事关往闻市的法律和规则,我可绝不会让你乱来!” “你想多了,沈校长,我是个良民。甚至都遵守往闻市的规则,主动束手就擒了,又怎么会做让沈校长为难的事情呢?”七杀好脾气地朝沈河笑了笑,“我我只是想请沈校长在规则之内,帮我一点小忙。” 沈河:“你先说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 七杀道:“在毕业典礼上揭发步晚去花市文学城写文一事的那个写手,宰相肚里赛艇,我要他和我一起进黑屋监管所。” 沈河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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