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关山皱起眉:“撞了两下?” 孟初打手势演示了一下。当时,对方一手攥着他的后领口,一手按住他的脑袋,往下砸在课桌上。第一下很痛,但第二下没什么感觉,脑子已经砸蒙了。 伤口并不大,只是稍微出了点血。但接下来几天,孟初都有点耳鸣,听不清别人说的话。不过这也不明显,他本来就很安静。 付关山僵住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暴怒。“出了这么大事,你们老师不管吗?” “他让我跟老师说我是被球砸到的,不然放学之后我死定了。” “然后呢?你不会真这么说了吧?” “嗯……” 付关山沉默了。 孟初看对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开始后悔讲这个故事了。曾经,他在某个讨论校园暴力的帖子下面,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当然,开头是“我有一个同学”。然而,相比那个打他的孩子,评论似乎对他意见更大:你怎么这么软弱?你怎么不反抗?你这样是纵容恶霸,纵容校园暴力你知道吗? “你爸妈呢?”付关山的语气有些阴沉,“你怎么不告诉他们,让他们替你出头?” 从开始对话到现在,孟初脸上第一次出现动摇的神情。即便在讲述那个几乎导致脑震荡的故事时,他也是淡然的,平静的,好像这只是不足挂齿的一场追忆。 但现在他低下了头。 “你也没跟他们说实话?”付关山站了起来,盯着他,“为什么?” “当时我母亲生病了,”孟初说,“医药费花了不少,病也没一点起色,家里无论是经济上,还是精神上,都快到绝路了……” 付关山深吸一口气。“就算不想让爸妈担心,你也不用这样啊,”他说,“即使生病了,知道孩子受了这么大委屈,父母也会……” “他们不是我亲生父母。”孟初说。 这消息在屋内投下惊雷,付关山霎时沉默下来。 “挺老生常谈的,”孟初说,“他们想要孩子,但很多年都没动静,所以他们收养了我。然后……” 然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压力太大了,急于求成,反而实现不了愿望。放弃希望之后,精神放松下来了,就成功了。 “所以呢?因为你是收养的,他们就不管你了?”付关山的眼睛被怒火烧红了,反应比当事人激烈得多,“就算家里有很多烦心事了,也不能由着你被欺负成这样!” 孟初被他的情绪吓到了,微微怔了怔,说:“是我不想赌。” “什么?” “我怕我告诉了他们,他们不会像我期盼的那样,去学校讨公道,”孟初说,“我怕他们会让我懂事一点,因为家里真的太难了……我不敢赌,我怕我赌对了。” 他实在是一个怯懦又拧巴的人,从小到大都是。 他仰头望着付关山,希望能得到对方的理解。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那张熟悉的面庞时,却被某种阴沉感吓了一跳。 这样不说话、表情静默时,他头一次意识到,面前人的身形有多大威慑力。 付关山盯着他,开口时,声音充满着某种久远的沉痛:“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嗯……”孟初有些慌乱,婚前协议上也没说要写童年回忆录啊,“这么久的事,你不说我也想不起来。至于收养……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提,你看,现在你不就知道了吗?” 付关山用手按着额头,久久无言。好像这颗童年的子弹击中的不是孟初,而是他。 孟初没想到,一件往事竟然能让乐天派落寞成这样,他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慌乱,想打破这种不寻常感:“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虽然没有撞那几下,我可能会更聪明点,说不定现在已经是优青了……” 他安慰人的话就这么两句,今天已经超常发挥了,再多就没有了。 好在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付关山终于抬起头,表情也恢复成平常的样子。 再度开口时,话题已经换了一个。“以后别那么喝酒了,你跟人拼酒,不就跟我做高数题似的吗?人要对自己的实力有认识。” “哦……”孟初因为对话回到原来的风格而欣慰,虽然他觉得用不着高数,高考题就够了,“知道了……” 付关山继续用传道受业的语气说:“像你这样不会喝酒的,从第一次参加酒局开始,就得坚定不喝,决不能开这个口,一开就没完了。” 孟初有些为难:“可我能喝酒这事已经传出去了?” “那下回你带上我,”付关山说,“我替你喝。” 孟初略微睁大了眼睛。“这……不用了,”他说,“你送我回来已经够麻烦了。对了,我还没谢谢你昨晚照顾我……” 付关山放弃了让他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想法——这事比高数还难。不弃之,则用之:“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孟初顿住了。“嗯……”他想了想,说,“请你吃晚饭?” 付关山哀叹一声,捂住脑袋,神情困倦又痛苦。“我昨晚……不对,是今天凌晨有一场戏,”他说,“本来只能睡前半夜,为了接你,最后只闭了十分钟眼睛。好不容易拍完戏回来,刚躺了没半个小时,你就掉下床,把我吵醒了。” 孟初立刻惊惶起来。“那……那……”他陷入了沮丧,“那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占据了道德高地,付关山往床板上一靠,说:“来探班。” 孟初半眯起眼睛,也许是因为视野模糊,也许是因为没懂探班的意思。 “有女朋友有老婆的,对象都带着花带着点心来片场了,”付关山说,“我连个电话也没有,你让我面子往哪搁?” “那……” “我今天傍晚有一场戏,”付关山说,“走运的话,七点能结束。你开完会就来片场,海秋会带你进来的。” 孟初还没见过演员拍戏,好奇中带着一丝忐忑。来片场,意味着他要进入一个满是陌生人的地方。 还是以家属名义来的。 光是想象,他已经开始紧张了。 “那我……”孟初咬了咬嘴唇,“我该怎么……慰问?” 而付关山翘起二郎腿——倒不是为了潇洒,是想显摆腿长。“这是作业,孟老师,”他说,“不过我提醒你,我这人很虚荣,你得非常、非常热情才行。” “热情”就够为难了,还要多两个数量级。孟初想询问细节,付关山已经躺下,闭上眼睛。 “宿醉很难受的,”他拍了拍旁边的空枕头,“再睡会儿吧。” “我还得回去开会。” 付关山睁开一只眼睛:“头晕成这样还回去?你们开会要考勤?” “不会,但这个讲座我还挺想听的,”孟初说,“那个教授是STM新开发的生物传感芯片的负责人,据说会讲他们是怎么革新ECG、EMG信号采集……你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第12章 作秀 【作秀:明星弄虚作假,打造自身形象的过程。<例句:作秀的本意是散发魅力,却因为能力不足,常常衍生出喜剧效果。>】 孟初捧着花到达片场时,仍然心有余悸。 香港的出租车司机太猛,他还没有搞清楚哪个红灯管哪条路,大哥就开始狂飙,并以一个在惯性参考系中难以解释的急转弯,通过狭窄的街角。 司机凶悍的风格给孟初的嘴上了封条,他不敢提出驾驶方面的建议,只能抱紧花束,保佑玫瑰不被撞秃。 他没看过港片,对这个繁华和破败并存的城市,初印象只有倾斜的马路、复杂的交通、极高的人口密度和物价。片场所在街道包含了以上所有,夜晚的霓虹灯一亮,简直是赛博朋克走进现实。 他一下车,有个带着眼镜的男人走过来,一边打量他,一边接过他手里的盒子:“你就是孟老师吧?久仰久仰,我是关山哥的经纪人,叫我海秋就行。” 孟初就谁拎东西这一点,和他推拉了一阵,最终落败。这是常事,因为对方只要强势地说“我来”超过三遍,他就不好意思拒绝,只能一边在心里道歉,一边寻找干其他体力活的机会。 东西易手的工夫,海秋顺道加了他的微信,方便联系,社交效率让孟初叹为观止。 加上好友之后,海秋瞟了眼时间:“今天进度有点慢,少说还得等上半小时,要不孟老师你先去保姆车坐会儿?” 孟初刚想回答,一个场务匆匆跑了过去。他扭头望去,看到空中吊起的威亚。 “我能在这里看一会儿吗?”他问。 “没问题,”海秋说,“你跟我来,我给你找个最佳观赏位。” 孟初跟着他穿过人群,在角落里站定。摇臂和摄影机从眼前滑过,然后,那张脸出现在视野中。 孟初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那张脸在何时都是赏心悦目的,但现在,孟初站在现实和荧幕的夹缝里,感触有些不一样。 名导的团队,服装造型都是一流的,占尽基因优势的五官被描摹得更加精致,但不止是这样。 在戏中的付关山,跟平时不同。 那张紧绷的、专注的脸,完全沉浸在虚假的构景中。孟初很熟悉那种表情,那种与周遭世界解离,陷入自我构建的国度中的表情,在遇到愿意为之狂热,愿意为之奋战到精疲力竭的事物时,就会出现这种表情。 平日让人伤神的自恋狂不见了,留下的只有戏中人。 而戏中的付关山,有一种无可抵挡的决断力和吸引力。 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镜头快速拉近,付关山突然跃起,旋转,用膝盖撞向对手演员的肋部。对方回击的一刻,威亚配合着升起,他空翻避开攻击,脚尖触地,顺势转身,电光火石间扯下了对方的面罩。 一瞬间,他的脸色晦暗不定,像是最黑暗的猜想成真了,错愕、不忍、绝望、愤恨,杂糅成一种对他人、更是对自己的悲凉。 “CUT!再来一条!” 导演的声音将孟初惊醒。他眨了眨眼,看到演员们迅速回归原位,收拾衣服,场务们四处奔忙。 随后,刚才的打斗又重复了一遍。 在孟初看来,这个场景已经很完美了。然而,导演仍然摇头。 “陈导对视效要求特别高,重拍二十条是常事,”海秋给他递了瓶水,“无聊吗?” 孟初摇摇头。他还在看着付关山,到第十遍了,对方的动作和表情依旧精准、动人。 终于,似乎拍足了各个角度、光线的底片,导演比了个手势。 “OK!收工!” 场上凝滞的空气终于流动起来,工作人员互道辛苦,付关山一转身,又挂起了那种充满优越感的、顾影自怜的微笑。 形象啪叽一声,摔回了原位。 孟初还没来得及为它哀叹,付关山的目光已经精准捕捉到他,眉毛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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