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小会儿,庄叙又给他打了电话,这次接通了,而且还算顺畅,可是庄叙也不说话,好像只是为了给李善情展示他的呼吸。 客舱里很暗,乘客几乎都在睡觉,李善情无法大声说话。个人素质什么的还是其次,如果吵醒了别人有人要打他,他也打不过,便用气声问庄叙:“不说话打什么电话,我们发消息不行吗。” “而且你怎么还没睡?”他看了看手机时钟,滨港已过了十二点,是新的一天。 庄叙告诉他:“我还在办公室,白天一直在医院,有很多字没签。” 李善情“嗯”了一声,觉得庄叙的声音被压缩、又变得卡顿之后,比以前要让人觉得好亲近,不再那么冷冰冰,告诉庄叙:“我还有七小时落地,你记得定个闹钟来接我,不然我一个人在机场,拿不动我的呼吸机。” 庄叙说“好”,没有挂电话。 这个时候,李善情觉得庄叙好像比自己还像小孩,但又觉得庄叙这样的做法很正确,可以让李善情觉得自己对庄叙来说也很重要,而不是在他一头热。 等了一会儿,李善情有些自得,打破寂静,展示自己成熟的一面,哄庄叙:“小庄,你放心别怕,李总很快就回来陪你了。” “……”庄叙像有点欲言又止,最后说,“算了,你睡会儿吧。”挂掉了电话。 在滨港落地时是清晨,李善情从舷窗往外望,一整座城市都因为雾气而发光着白光,像每一根丝线都有几个闪光点的蛛网。山与楼宇的轮廓在雾里模模糊糊,如同画布湿掉几块。 李善情没有什么行李,只背了一台制氧机和几件衣服,他飞机坐得少,对航站楼全然不熟悉,四周乘客都走得比他快,比他急。 努力地走到出口,他已有些头晕,看到庄叙穿着常穿的黑色外套,面容冷峻地站在人群中。庄叙好像瘦了,李善情想,只是一个月,却更忧郁了。 难道忧郁才是成长的必由之路吗? “嗨嗨小庄,李总来喽!”李善情想大声些,显得有活力些,喉咙却并没有发出多少声音,并且是沙哑的,也不怎么好听。 幸好庄叙似乎听到了,朝李善情看来,黑色的眼眸,与安稳的眼神,使他的气质重新变得温和。 看到李善情走出来的瞬间,庄叙还是觉得自己或许是产生幻觉。毕竟“李善情”与“滨港”,对庄叙而言,已几乎是互斥的两个名词。 并且在他的认知里,李善情是不会为他做什么的,从番城到利城,六小时的车已是极限。 这一个月来,集团发展得还算顺利,但庄叙自己过得有些糟糕。 原本喝了酒,两人争执时,吻了李善情,就已经是他人生中犯过得最大的一项错误。后来以李善情的全然不在乎和过敏为结局,更是让这错误显得像则巨大的笑料。 不欢而散后,李善情许久不联系他,照理说是一件好事,但大概三天过后,庄叙便发现原来比起李善情,更难以承受不联络的人可能是他自己。 断连一周,庄叙将时区改回滨港,起初感到自己将平稳地过度,回到最早时能够对李善情十分漠然的自己。 然而工作之外的时间,渐渐都在等候一条等不到的消息。 SyncPulse获得上市批文那天等到了,但只来往了两条,所以只是收到消息时感到惊喜,最后没有满意,也未曾收获开心。 十一月初滨港降温,本来是普通的一个下午,庄叙陪母亲去取复查报告,她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庄叙十分重视,提早将工作做完,和她一起前往,却收到了不好的消息。 医生起初想先给庄叙知会,劝母亲出去走走,母亲一猜便猜中,在医生的办公室坐着,不愿出去等待:“有什么问题就和我说。” 医生叹了气,详细地解说了复查报告,最后的结论是肝癌中期局部复发,必须尽快接受治疗。庄叙的母亲身体虚弱,便在会诊后,决定先进行身体的评估,看是否能进行化疗。 送母亲来到病房,温声安抚了她,告诉她他会有一切办法,让她接受最好的治疗。会安然度过。 “可能人有命数吧。”母亲起初没有听进去,心不在焉地说。庄叙坐在她床边,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妈妈会坚持的。” 人生像是重新回到父亲刚走时的那几周,庄叙想或许他和滨港是一样的,离阳光很远,天色每每将要暗下,雨也不会再停。 他也打算与以前一样自行消化,最终却觉得好像无法坚持——原本是可以坚持的。原本可以。但他想到在番城的那个活的如鱼得水的人,几乎一夜未眠,还是打了电话。 起初也只是想听见李善情的声音,没有任何一秒钟想过,李善情会在三十多个小时后神秘地走出了滨港机场的某个出口,背着一个大包,看到庄叙,抬手示意。 李善情的衣袖往下掉,露出瘦削细白的手臂。好像嘟嘟哝哝说了什么话,庄叙没有听清。走到庄叙身边,李善情把包塞进庄叙怀里,刚想说什么,便开始咳嗽。 这是庄叙见过李善情最激烈的病症反应。他紧抓住了庄叙的手臂,像要把肺咳出来,庄叙看到他的眉头皱起,睫毛在颤抖,胸腔发出令路人侧目的声音。 李善情从前在庄叙面前即使病恹恹,一直病得平稳,没露出过这幅样子,咳得头埋进庄叙胸口,四肢瘦弱地像要断开,有路人想过来帮忙,有人吓得跳远。 庄叙紧紧抱住他的肩膀,做他站立的支架,在李善情的呼吸贴近他的皮肤时,感到一阵痛楚,也感到生活又重新有了一种魔幻而难以形容的颜色,而滨港的雨出现了色彩。 李善情终于停下来,跟着庄叙去了车里。 坐一次长途飞机就能让李善情虚弱得连话也很难说出来。不过坐在车里,他的手指倒很灵巧,半躺着给庄叙打字:“老天,两年不见,滨港天气还是这么烂。一落地我就要抑郁了。” 烂为什么回来。为什么要回来? 庄叙想要问,开口说:“上周是晴天。” “那怪我喽?”李善情声音哑得可怜,很轻地推了庄叙一下。庄叙说:“没有。”怕表述得不清楚,说:“没怪你。”又拧开一瓶水递给他。 “算你识相。”李善情才满意,接过水喝了几口。 他大概咳嗽得过了头,嗓子依然疼,喝了些水,乖乖坐在椅子里,少有的安静。 庄叙开离机场,明知李善情不舒服,还是想与他说话,过了一会儿,问:“你这次回来,告诉周律师了吗?” “当然没说,”李善情无力地瞥他一眼,慢吞吞地说,“还好我没死,不然我对我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妈我睡了,明天想睡晚点’。” 庄叙觉得自己唇角动了动,李善情的视线放在庄叙脸上,这次李善情没像以前一样,嘲笑庄叙被他逗笑,而是像想了想,说:“庄叙,我们不联系的时候,我自己想了很多。” 他的手搭在庄叙的胳膊上,庄叙等他说话,等了一会儿,在他胳膊上的手臂滑下去,李善情睡着了。 睡得香得像个幼童,口罩罩在脸上,睫毛密密地搭在眼睑。 庄叙停在路边,脱了外套盖在李善情身上。用粗糙的方式去照顾一个梦。 梦可以被照顾吗?如果照顾得很好,梦能够不消失吗? 继续开车前,庄叙又为他打开暖风。
第24章 李善情醒来时,身处一间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被庄叙叫醒之后,还没清醒,又开始咳嗽。 肺里像烧起烟草,浓烟漫到喉头,咳得脑浆都快搅到一起,几乎要呕吐,才终于喘上了气。 他眼重充满泪水,看不清庄叙的表情,只知道庄叙扶着他的手臂,手放在他的背上,像是爸爸妈妈和玛丽一样,非常紧张他,不过也有些不同。 毕竟李善情现在已经知道了,说庄叙像他爸妈,绝对是庄叙的雷区。 虽然不知道庄叙为什么那么敏感。像李善情爸爸妈妈只是一个亲密度的比喻,有什么不好的? 脑子糊里糊涂的,李善情想的居然是,不论如何,这次回滨港不是错的。 又喝了些水,李善情坐在椅子上调整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庄叙告诉李善情,给他订了酒店,装修还算新,房间在较高的楼层,应该会远离霉菌,并且房里找人除了尘,放了空气净化器。 李善情很少听庄叙说这么多话,而且平时庄叙的冷漠也常常让他忘记,庄叙有和他一样的过目不忘的聪明。 “谢谢哦,”李善情发自内心感谢,“你记得的事还挺多的。” 庄叙说“不用”。 李善情又休息了一会儿,逐渐可以看清庄叙的脸。这几天发生这么多事,庄叙应该很累,神情却与往常无异,没有疲态,至多稍有些低落。 庄叙或许永远是这样的一个人,说可靠也好,说冷淡也罢,大多数时候,情绪稳定到令李善情难以理解,少数时候才会被李善情激怒,两人吵几句,庄叙便选择冷处理,毫不留恋地抽身而去。 或许这是好事吧,李善情想,一个人只有遇见所有紧急情况,都能理智控制自己不产生强烈的情绪,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才能像庄叙一般迅速地成功。 实际上他觉得自己也该学习这样的精神,但这对他来说有点太难。虽然智力相差无几,李善情的个性和庄叙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说不定这也是庄叙不想理他的原因呢,嫌他幼稚。 想到这里,李善情心里又有点酸溜溜的。 不过这一天,被李善情上下打量腹诽片刻,庄叙倒未曾不耐烦,反而只是替他解开安全带,问:“你现在能自己下车吗?” 李善情有理由怀疑,庄叙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来访感动少许。因为今天他的耐心实在好了很多。 李善情承认自己的品德有时不好,看见庄叙这样说话,居然不太习惯,其实已经可以走,却慢吞吞道:“不行啊,现在自己下车,我可能只能在地上爬。” 庄叙微微愣了一下。 李善情本来想笑,忽然想到庄叙近几天的忙碌和重压,下一秒又后悔了,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坏,还来不及改口说“骗你的其实能走”,庄叙先开口说:“那我去帮你借轮椅。” 他说着便要下车,李善情立刻阻止:“不用了。” “你扶我一下就好了。”而后硬着头皮补充,决定今天不要再说胡话。 庄叙便绕过车头,替他开门。李善情拖拖拉拉地靠在他身上走,庄叙的手扶得很稳,李善情整个人压上去,也未动分毫。 房间在高层,是间很大的套房。 李善情走进去,对景观大夸特快,说自己“第一次在家乡住酒店”,还说:“有家不能回,希望不要在路上被我爸爸妈妈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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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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