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酒玫瑰花中,插着一张竹绿色的卡片,卡片上写着“花语:浪漫至死不渝”。 “浪漫至死不渝……”闻莘抱着怀中的红酒玫瑰低念。他的心忽然在这一刻跳得比往常快,一次他认为可以轻轻松松送出去的浪漫,在眼下居然忽地变成一个挑战。他以前从没这样怀疑过自己。 饭桌上,边羽吃饱饭,手撑着下巴,静静欣赏舞台上的意大利腔爵士乐。歌手和队员演唱间带着轻快的动作,而正好在这时,一个男人怀抱玫瑰,从音乐中走过来。 闻莘双手捧着一大束遮过他半张脸的红酒玫瑰,暗纹包装纸在闪烁的彩灯下变幻着色泽。 他走到边羽面前,这颗心此刻称得上忐忑,可他面上还是很镇定的样子,将花送到边羽面前。 当他将花束递出的瞬间,远处的海面恰有汽笛破空,一行沉睡的白鹭被惊起,他的心跟着跳漏半拍,凝神等待边羽的回应。 边羽愣怔半晌,手指掠过花瓣上那一圈酒红色:“花那么多钱,换一夜凋零?” “因为,我想看看,你把它和其他颜色的花,放在一起,第二天,会不会变色?” 刚才无聊的白俄玫瑰笑话,他居然记得很清楚。默了几秒,边羽说:“要是变色了,你不就买亏了?” “是啊……”闻莘眼帘垂了垂,“但是,如果是变的颜色,是你喜欢的,那就值得。”
第25章 厄瓜多尔玫瑰被称为花中的“劳斯莱斯”,那位卖“劳斯莱斯”的姑娘常年在此走动,边羽对这个花已经有所了解,算不上特别新奇。 尽管如此,他还是把花抱了过来。 闻莘见他收下花,忐忑的心总算逐渐安下去,这份“浪漫”好在没砸在手里:“我知道这个玫瑰,很特别,它和你很搭配。”玫瑰花的花身整体是粉的,外面花瓣顶上的一圈染上酒红色,就像被红酒泼洒过一样,因此得名红酒玫瑰。 “蔷薇属花朵我从小就接触,培育方法也都知道。它对我来说,算不上很新鲜。”边羽把花束立在桌上,指尖轻触玫瑰花花瓣。 闻莘见他没惊喜的模样,已放松的心情,不禁失落下去。心中懊悔,到底还是把“浪漫”砸在了手上。 边羽指尖扒拉一下玫瑰花瓣:“不过,这束厄瓜多尔玫瑰是珍品,而且染色工艺很好,我确实很喜欢。” 失落的心情再次悄然扬起,闻莘第一次发现,心是可以被吊得七上八下,惊险刺激得如同坐过山车。他呼出一口气,想到“机不可失”这个成语,趁时机正好:“以前在学校,我和同学们吃完饭,经常会去喝点酒。” “为了灵感?”边羽问。 “是啊。但是,虽然喝酒之后会有灵感,有时候,喝得很醉,画笔会拿不起来。”闻莘提起以前的往事,“那时候,我们年纪小,十九岁、二十岁,不懂得控制喝酒。有一次,我睡醒,躺在塞纳河的船上。” “你醉倒的时候,同学不叫醒你吗?” “他们也不好,一个睡在地铁站,一个第二天——”闻莘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边羽问:“第二天?” “在他暗恋的老师的家中醒来。” “哦。”边羽说,“那这个应该是你们当中的赢家。” 闻莘微笑说:“也许吧。如果后来他们的婚姻没有悲剧,他永远是赢家。” 边羽说:“我们学校是相反的,在校期间不能喝酒,不然影响功课,会被记过。” 闻莘微讶:“你们学校很严厉。” “是啊。” “那你不喝酒吗?” “但是我喝。” “那不就跟学校的要求不一样了?” “所以我功课被影响了。”边羽说。 闻莘不由一笑:“你现在不需要考虑学校的功课了。要不要一起去喝一点?”前面的对话铺垫,就为了这一刻的邀请,“我听朋友说,有一家酒吧很好,我还没有去过。” 边羽兴致寥寥:“这里的酒吧,没有很特别的吧。” “在一家废弃的博物馆天台……一半天台,一半,废弃的博物馆。你去过吗?” 边羽眼中露出一丝疑惑,他好像没听说过这里有一家这样的酒吧。 “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闻莘察觉到他神色的变化,“你不是说,今天会给我机会,让你,笑?你十点得回家,今天还剩……2个小时52分钟。” 在这段难得的时间里,让边羽笑是一个原因,闻莘更想着,多了解一些关于边羽的事,也让边羽了解自己。 他们都是混血裔,复杂的身份认同感让二人之间总算是有些共鸣之处。不同的是,闻莘在形象上全然是亚洲人面孔,那欧洲人血液存在,需要多仔细观察几眼才能看出来,但他的身份认同是法国人。而边羽则恰好相反,他是尤其相貌出众的斯拉夫混血裔,自我认同却是绝对的本国国民。 一种完全相反,却又不谋而合的奇怪契合感。 大概是不习惯出尔反尔,也兴许是对废弃博物馆酒吧有那么点兴趣,边羽最终答应了他。 这是一栋拆迁到一半的六层建筑,看设计风格与外立面斑驳程度,约是民国后建的。90年代它被用做“海洋生物博物馆”,后来被人举报是未经认证的骗子商家擅自入驻,假冒公共机构骗取门票,连里头陈列的猎奇生物骸骨标本都是人工伪造,上面要查下来,这个博物馆的负责机构便连夜撤离。04年到08年期间,房地产兴起,这块地被批给某集团做房产工程,这栋楼拆迁至一半时,集团资金链断裂跑路,它被拆至一半,停在这里。09年以后,它被划为历史保护建筑,重新修建。承重柱被加回去,脱离“危楼”行列,但是损坏的装修和天台却不再进行修复。被重建后的它,可租赁买卖,做商业使用,但不许擅自改造和拆迁。 去年,一家酒吧租用了天台区域,保留它的原始风格,做了商业上的创新。 边羽跟闻莘乘坐新安装上的电梯抵达六楼。 “博物馆”的天台上,天花板被掀去一半,只留半边陈列厅遗迹。蓝鲸尾骨斜插在水泥地里,月光顺着骨骼裂缝爬下来。未拆走的陈列柜里堆着珊瑚残骸,海龟壳上仍粘着发黄的标签纸。 露天处修建了四层大石阶,人们散坐在石阶上。最底层的台阶横着几条木板权当桌子,穿花衬衫的酒客正往牡蛎壳里弹烟灰。中间那层坐着几个年轻人,啤酒瓶在台阶凹槽里滚来滚去。穿吊带背心的女人蜷在最高处,脚边摆着喝剩的金酒。 “怎么样?”闻莘问边羽。 “我是没见过这样。”边羽的目光在这里面扫了一圈,“不过,好像没有我们的位置。” “怎么会……”闻莘的四周望了一圈,最终望见,在鲸鱼肋骨旁的吧台处有两个座位,“那里,很好的位置,能看见海。” 边羽和闻莘到吧台前坐下,他们离演出的地方很近——菲律宾女歌手坐在鲸鱼肋骨投下的阴影里唱歌。她膝盖上放着把脱漆的尤克里里,歌声有点像日本歌星小野丽莎。 酒保问二人喝什么,闻莘让酒保开一瓶芝华士。 边羽见到立牌上酒吧的名字“塞壬”,回想起他以前送货名单里是有这家店的,并且划分的属性为夜店。他听着周围不热闹的声音,说:“没想到这家店是清吧。” “我们是夜店,先生。”酒保熟练地拆开芝华士瓶封,打开瓶盖,一只手同时抓着两只酒杯到他们面前放下,“是现在还没到点,八点半以后就热闹了。” 夜店?长这样?边羽望着这露天文艺的气息,嗅着一浪一浪混杂盐味的海风,他不是很能想象得到这里“热闹”起来的场面。 酒保给两个杯子各铲一些冰块进去,又各倒半杯酒。 “试一下吧。”闻莘举起酒杯。 边羽碰了一下他的酒杯,喝了一口,浓烈辛辣的口感在舌尖荡开:“这酒很纯,25年?” “嗯。”闻莘说,“所以,喝了它,雕刻家有灵感了吗?” “还没有。” “那可能喝得不够多。”闻莘一口喝干杯里的酒,又倒一杯进去。 边羽看他喝得那么快仍面不改色,忽然怀疑,他是否真的会醉到睡在帆船上。 凝望残破墙外的月色,边羽盯着雾夜中海上的游船。船身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在某一时刻,他感觉自己不像在酒吧里,而是一只飘荡在海面上的游魂。 他一杯接着一杯喝酒,没有意识地喝了好多。 海风拂面,他的脑子有点昏沉了,边羽猛地清醒,告诉自己,他得克制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把洋酒当饮料。他提醒自己,这个酒后劲是大的。 闻莘也正要提醒他少喝点,电话突然响了,他跟边羽抱歉道:“一个重要的电话,我出去外面接。”说着忙到酒吧外面去。 边羽手撑着额头,洋酒的后劲果真一点一点上来,他感觉灯管像融化在酒杯里,吧台边缘像浸了水的报纸,扭曲地皱巴起来,一层层卷曲剥落。他试图抓住滚落的酒杯,手背却沾染了一片酒液。 酒保端着一杯茶褐色的鸡尾酒到边羽面前:“先生你好,我们这边消费满三千,多赠送一杯鸡尾酒。”当他看到边羽桌台上的酒杯歪倒时,有些后悔送上这杯酒水。但他还是敬业地将赠酒放在桌面上,拿起抹布擦拭边羽手下的那瘫冰渍。 边羽盯着桌上的酒的颜色,感官的放大,让他甚至能清楚看到冰块每一处细节上的层次渐变:“长岛冰茶?” 酒保说:“这杯是蓝色夏威夷。” “蓝色夏威夷怎么这个颜色?” “是蓝色的啊。”酒保说。 边羽怔了一下,“茶褐色”的鸡尾酒在他眼里突然晃动起来。 “光线不好,所以先生你可能没看清。”酒保的解释卡在八点半,这个时间是酒吧要热闹起来的时候。骤然炸开的音乐盖过了他的说话声,五彩斑斓的光束骤然从半边天花板上喷下来,混乱地晃动。 蓝色……茶褐色……红色……蓝色……茶褐色……红色…… 眼前的鸡尾酒不断切换颜色,边羽嘴唇不住颤动着,似乎是因为酒冷,又或许是因为海风吹得太大了。 还有角落,雾气一股一股地散了出来,将他笼罩在潮润的水汽中。 他还是没看清,它到底是什么颜色。 酒吧里的人倏然多了起来,将那空的场地变成一个舞厅,男男女女拥在一起随着节奏舞动身躯。 海岸残破天台的狂欢,荒诞得如同世界末日。 脑子像被吵闹的音乐炸开了,错乱间,边羽感觉自己像回到大二时期。2016年8月21日后的几个月内……11月,12月……他被过往他最排斥的人们,约有二十来个男女,簇拥在灯红酒绿中。那段时间里,边羽拥抱那种混乱的感觉,任自己像落进海里的锈锚,不断往下沉,一直沉到深渊。只有在大雪纷飞的时候,他走出被酒精包裹的空间,看到世界变成单纯的黑与白。那个时候,他才愿意去闻真实的,严寒刺骨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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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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