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什么来,坐在床上问:“明天还能请假吗?” “不能了,今天这假都请得好不容易,”陈非寒挑出一块肥肉,“明天写生不能再推了。” 张先越点点头,看着桌上的数学错题本出神。他看了眼床上的尹知温,然后了然于心地说:“考北京吧?” “嗯,”陈非寒点点头,确定自己的音量不会吵醒仙女,才小声兮兮地问,“你呢?” “我也是,”张先越说,“老许想去南京,猴子去广州。” 他定了定嗓子,不太敢确定地问:“Y美?” “不是,”陈非寒盖上饭盒,找了张纸擦嘴道,“是T大。” 这是他第一次跟尹知温以外的人说,甚至是如此自然地说出口。他从没想过自己哪一天能拥有坦言梦想的勇气,也没想过自己哪一天真的可以为摆脱老城区做出如此努力。 我不属于这里。 说出这句话的自己,究竟是因为足够坚定还是因为满心逃避? 因为和尹知温的相遇,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睡一觉起来的尹仙子简直离谱,让人怀疑上辈子是个铅球冠军。他是决赛第一个投手,往外一扔都差点儿看不清球,投得又远又狠。裁判老师给他的位置打了个标记,后面的选手愣是一个也没超过,全部敬畏地以标记为目标了。 陈非寒拿脸混进了操场,就站在一边看。尹老狗扔完就孔雀开屏,用下巴敲他的肩膀,边敲边说:“怎么样?你准男朋友牛不牛逼?” 男生下意识地无语道:“牛牛牛,神经。”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整个人吓得倒退好几步:“你刚才说什么?!” “再让我重复一遍我保不齐会乱搞啊,”尹知温带着人去领奖台,“真要我重复一遍?” “别别别别别别发神经!”陈非寒的脸啊耳朵啊脖子啊通红一片,他飞快地往前冲,迎面就碰上观礼台的文一加油积极分子。女生们招着手,大声喊道:“尹哥牛逼!铅球第一!” 尹知温在众目睽睽之下回了一句:“为人民服务!” 一群女生笑开了,陈非寒倒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钻得越快越好,最好能直钻地心。他赶紧喝水,一口不够喝两口,两口不够喝三口,尹知温刚要说给我喝,转头就看到了一个大空瓶。 “不是吧,”他傻眼道,“这么多水你全喝完了?”
陈非寒凶神恶煞的:“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尹知温很为难地说:“间接那啥啊这是,我没想到你这么想和我……” “尹知温!”陈非寒一脑门官司,当场跳脚道:“你够了啊你听见没!我他妈现在立刻马上反悔!” “反悔啊?”尹知温的语气逐渐可惜,“我手臂力量很好的,铅球第一呢。” “所以??????” 尹知温把人拉到角落,小声说:“我肾好啊,选我不会错。” 高中嘛,血气方刚嘛,总有需要降旗的时候。 倒也不是没拿仙女当臆想对象。 陈非寒的脸一瞬间就红透了,骂人都没力气,赶紧低着头往休息区走。人声鼎沸的世界里,两个少年一前一后,一个浑身炸毛发了疯地躲,一个笑着和别人打招呼却始终关注前面人的动向。 自己其实真的很克制。 问出“你想谈恋爱吗”的时候,是万万没想到陈非寒真的会给出答案。尹知温对世间所有的好都不甚在乎,唯独陈非寒的好他连分享都做不到。 连炫耀也绝对不行。
第52章 去记住 当晚陈非寒回去的时候差点防线突破,“要不现在开始谈”这七个字卡在喉咙里半天,靠坚强的意志噎了回去。尹知温倒也清醒,说了几句就不逗了,趁着理智还在迅速把对方送上出租。 紧锣密鼓的作息开始照常运转,文一体育啥水平大家都清楚,一个体考生都没有,只能指望尹哥的铅球。第二天狂欢结束大伙儿都回去狂赶试卷,全班商量好似的全部没动笔,就靠一下午一晚上创造奇迹。 “难怪尹哥懒得参加夏令营,”胖子感叹道,“这正确率和速度,他考不起那谁考得起?” “卷子答案还没下来呢你哪看的正确率,”老许相当心机地大喊,“别叨叨,你赶紧的写!” 话音刚落,这人马上回头说:“我先和尹哥对答案啊,你犹豫了。” 张先越:“……你脸呢?” 转眼进入冬天,艺术生们迎来联考。楼下一些孩子的培训结束了,其余考专业院校的孩子还得再奋斗两三个月。陈非寒的手指起了一些茧,全是这半年来发狂练习的证明。过年时他仍旧不停地练习静物,把老师重点点评的画作挨个看了一遍,好好消化,虚心总结。家里人是大气也不敢出,潦草过了个除夕夜就算。 “要不休息一下?”叶晴担心地说,“瘦这么多,妈两个心疼。” “只有几个月了,”陈非寒边吃吐司边回头,“再心疼几个月就好了。” 什么鬼话啊。叶晴心想,这死东西跟陈悦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三月初仁礼百日誓师,陈非寒进入校考的时间段。他的联考成绩和同期两个人一起入围T大校考,所有专业院校都达到了报名条件。到了这个时间点,无论在哪儿都能发现艺考生,竞争压力巨大,连网络崩溃都能挂一天热搜。 陈非寒在培训机构评估后,谨慎填报了四所院校。他每天不是在找准考证就是在去考试的路上,连尹知温都不发微信了,害怕手机上过多的信息干扰。 徐老师虽然平时严厉了些,但到底挂念学生。考前他给每人做了一份总结,详细列出九个月来的优点和缺点,让大家切记切记不轻敌也不紧张。朝着目标的道路已经历经挫折,接下来的明天必定光明璀璨。 要知道普通的人生总会有艰难的时刻,总会坚持不下去,总会有丧到见谁都想发脾气的那天。 但总会迎来好天气。 最后一堂考试响起“停笔”的时刻,陈非寒闭上双眼长舒了口气。他走到出口时正好看见同期,对方笑着打招呼,和他击了一次掌。 “感觉如何?”同期问。 “至少合格一所吧,”陈非寒伸了个懒腰,“咱们联考成绩也不差,不愁没书读。” 男生清点了一下书包,边翻边说:“嚣张啊?” “趁着现在嚣张点儿吧,”早就等在门口的另一个艺高同期招招手,“不然拿什么力气准备高考?” “你非要说吗!”他一下子哀嚎起来,“你非要在这时候说吗!” 几个人嬉笑打闹着,顺便去附近的博物馆买票散心。陈非寒盯着省博的标题看了半天,突然心灵感应地低下头,果真在手机里看到了尹知温的信息,问他什么时候返校。陈非寒一边回复着,脑袋却不受控制地想,对方戴着眼镜做考古挖掘的样子。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 如果真的能到那一天。 远在仁礼的刘姥爷忍着自己的手,死活没给征战艺考的学生打电话。几家欢喜几家愁,考得好的人自然会打电话来报喜。这老爷子也就两个时间睡不好觉,一个是三月份艺考,一个是六月份高考,一到这俩月就跟家里养的鸟干瞪眼,横竖写满了担心。 仁礼中学开始对所有艺考生进行召回工作,办了一个艺考生冲刺班,把考完的学生塞一起上课。这下好,陈非寒成了优等生,往常垫底的分数在这儿名列前茅,补考了一次一模,他考第二,离第一差四分。 每次回寝室,三个老父亲就轮流给笔记,这儿要补那儿要划,忙得废猫焦头烂额。越是到了高考,这群三轮已经复习完的孽畜越是不想学习,甚至还去图书馆借了几本玄幻小说来看。每次陈非寒学完,胖子就带头念台词,嘎嘎拉拉的,死不消停。 四月初,男生蹲在在寝室厕所里查校考成绩,他不是第一时间查的,手机没这网速条件。刘姥爷早就知道他带了违禁物品,没管,倒是督促他查完马上报办公室。没隔多久,刘姥爷飞速敲开吴主任的家门,大喊:“开门啊老吴!” “干嘛来?”吴主任刚搞完洗漱,思绪还在放空之中,“咋的了?知道你焦虑,别嚷嚷行不?” “焦虑个屁我焦虑,”刘姥爷抓着人就开始跳交际舞,“过了!非寒过了!” “过哪了?”吴主任懵懵懂懂的,鞋子还掉了一只,“什么过了?” “T大啊!” 整个四月份,这一届的艺考生频频传来喜讯。艺考班一个T大美院一个Y大美院,下旬还出了两个黑马。学校请来最好的老师给他们上课,绝不允许任何孩子因为文化成绩掉队。尹知温天天给陈非寒开小灶,为了方便,废猫五月初就申请回到文一,接收文科状元第一候补安排的全套特训。 二模,他够到了去年T大的分数线。 周考和三模,成绩渐渐稳定下来。 办公室的老师现在看到卷子就感叹,有了目标的孩子还真就不一样。语文老师以前看见陈非寒的作文就吐,现在经常说:“用了功的,这一看就是用了功的,集训期间肯定没放弃学习。” “有重点这孩子,”数学老师插了一嘴,“学东西就是要跟自己的情况来,他不盲目跟风,数学题能拿到的分一个都没落下。” “你看,”他指了指卷子,“现在都快剑指一百二了。” “是啊是啊你们这几门都进步了,”朝天椒极其愤怒地甩着卷子,“那怎么英语还是一百都没有?!” “太难了嘛,”语言系统较为薄弱的数学老师马上替宝贝学生开腔,“英语学不会只能瞎蒙,那数学题不会多少还能写个解呢。” “说到这儿,”他的脸色变得疑惑起来,“那个完形填空是在四个选项里选出对的还是选出错的啊?一点逻辑都没有。” 别说,陈非寒第一次做的时候还真以为是四个答案里选出一个错误选项,二十个题对十七个,出生以来的最佳战绩。自从他看懂了题老老实实选对的,正确率就没超过百分之五十。 尹知温尝试教了三天,没意义,留着时间背政史地不香吗。 六月五日,仁礼的学生们开始全方位大扫除,为学长学姐准备考场。隔天,全校放高考假,高三的孩子们将学习资料搬入宿舍,暂时在实验楼复习烂熟于心的高中内容。 刘姥爷坐在门口,心里反倒毫无波澜。做老师的已经为学生拼尽全力,明天的结果全靠大家自己去创造。 高考当天,全体高三老师身穿红色战袍,左边一个仁礼校徽,右边一面仁礼校旗,寓意旗开得胜。文一的学生们挨个和任教老师们拥抱,画室的康老师也来了,送给陈非寒一张素描,小胡一张水彩。 陈非寒当即就嫌弃地说:“这线条是要卡顿到西伯利亚去吗?好拉啊。” 康老师笑道:“这是高二上学期你自己画的啊。” 他一愣,还真在画纸背面看到了“陈非寒”三个大字。那字龙飞凤舞潦草至极,末了还蜻蜓点水地写着刚进高二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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