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光线一暗,电脑显示屏自动切换到黑屏。我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陷入到对往事的回忆中。然后我发现一件事,陈莫这人虽然犯起脾气来跟驴一样倔,但是他很少在我面前坚持什么。经常是卫东与他意见不合又说服不了他的时候,就会让我出面,只要由我提出来,陈莫便很少反对,大约是觉得不好意思跟我坚持吧。之前在医院那次也是,最后他还是听了我的话。原来我竟是个这么有说服力的人,以前从未仔细想过,今天才算发现了。 我忽然有了信心。搞不好,我能够说服他去进行复健呢!我的心不知为何有些兴奋地跃动起来,也来不及去细想这其中的原因。 到了周六,我还是决定试试劝说陈莫去进行复健。 “明天你别来了。”我跟他说。 他正无所事事地盯着门口发呆,听到我的话愣了一下,转头看着我,“怎么?” “明天你去康复中心吧,不用来店里。” 他皱了皱眉,好像不耐烦我还没放弃。“我说过了,不去。” 我不以为意。“随你,反正明天别来店里就对了,我不开门。” “为什么?你有事?” “嗯,明天我在康复中心等你。” 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什么?” 我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戏剧性场面。“我陪你去复健。” 他瞪着眼。“你说什么鬼话?谁要你陪了?” 我不理他,自顾自说下去:“上午九点,我在康复中心门口等你。” 他吃惊地瞪着我,两道浓眉锁得更紧了。“秦小娜,你发什么神经。我说过不去就是不去,你不用变着法儿来说服我。”他正色道,看样子大约是恼火了。 我不为所动,再一次强调:“明天上午,九点,康复中心门口。”我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不见不散。” “我不会去的。”他说得很坚决。 可我也有属于我的坚决。“我就在那儿等。”我最后一次说。
第11章 复健 现在是周日早上八点三十分。我站在康复中心的大门口,一个人傻愣愣地发呆。我知道我是来得稍微早了点儿,但我只是单纯地害怕迟到,才干脆提早了半个小时。 昨晚我一直对着卫东的照片反思,对于第二天可能发生的情形,我仔细考虑了各种版本的结果,其实不外乎两种:他不来,或者他来了。无论哪一种,都可能令人尴尬。 他要是来了,我怎么办,真的陪着他复健么?昨天我是这样说来着,可要真的这样做……怕是不合适吧。 他要是不来呢,是不是更糟?到时候我该另想办法劝说他么?他还会再听我的劝么?或者干脆撒手不管,再也不过问他的事?我做得到么?
看看表,九点。当然我并不指望他能那么准时。站累了,换了个姿势接着站,任自己继续神游。 我觉得自己的劝说方法有点差劲,怎么看都像是在耍赖。他不愿意的事,又何必硬逼着他做?我是他什么人,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站在康复中心的大门口,看着不少人进进出出,大多数人看上去都很健康,估计是病人家属。有时也有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或是自己拄着双拐艰难行走的。每每看到这类病人,我就下意识地想要多看几眼,却又不好意思,只好匆匆地瞟一眼,便转移了视线。 陈莫,他能够重新站起来么? 九点半。距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迟到是正常的,虽然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未迟到过。他总是准时地依约出现,既不像我总是提前半小时,也不像卫东那样老是迟到。 唉,他曾经是一个多么精致的人啊,如今却被命运伤得千疮百孔。他是越来越会隐瞒自己的感情了,自从那次在医院的歇斯底里之后,我有多久没见过他流泪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是有点内向,但并不孤僻,他总是很温和地对朋友敞开心扉,他从不需要作伪的假面具。不,他不应该不流泪。即便被认为是脆弱也好,我宁愿他像那次一样哭出来。哭出来,把他的包袱甩掉! 十点。我的脚站麻了,腰站酸了,我机械地在一处花坛边坐了下来。 怎么办?我真的要在这里等他么?该等到什么时候才走呢?他竟敢真的不来?他好意思!……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急忙掏出它。我就知道是陈莫。 “喂?” 对方沉默了一秒钟。“你在哪儿?” 我老老实实回答:“康复中心大门口。” “你还真去了!”语气有点讥诮。 “你说呢。”我有点不高兴,冷淡地反问一句。 “你走吧,我不会去的。”语气生硬。说完像是要挂电话。 我急忙叫住他:“喂!” “啊?” 我立刻按下了挂断键。我什么也不想多说了,该说的昨天都说了。他真的不来,他真的好意思!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生气还是委屈,情绪有点混乱。他不来,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我还要再等下去么?我不知道该不该立刻回家去好好地睡上一觉,可现在的我真的没什么心思去睡觉,我好像有点失去了气力似的,动也不想动,只想坐在花坛边,一直坐着。干脆就这么坐着好了,一直坐到肚子饿了为止。 胡思乱想的时候,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喊我,一抬头,是陈叔叔推着陈莫的轮椅向我走过来。我愣了大约一个世纪,然后从花坛上跳了起来。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浑身僵硬,大概是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了。 “陈叔叔。”我招呼道。 陈叔叔笑着应了一声。“陈莫说跟你约好了,你等多久了?” 我看看陈莫,他坐在轮椅上,满脸的不快,也不正眼看我,好像我欠他钱似的。我抑制住踹他一脚的冲动,看了看表,十点半。“还好,不是很久。” 陈莫皱了皱眉,并没开口。陈叔叔又说:“他忽然说要来这里,我还吓了一跳。走吧。”说着要往门里走。 我有点愣神,顺口说道:“不了……我该走了。” 陈叔叔有点惊讶。“啊?你们不是约好了陪他复健么?” 我还没回答,沉默先生先开口了:“没有约好,是她自作主张。” 陈叔叔瞧了我一眼,看样子已经猜到几分。“没关系啊,小娜你也来吧。” 我又有点愣神,也没多想,仍是顺口答道:“那……也好。” 陈莫的脸色更加阴沉,但我尽量假装没注意,只管跟在陈叔叔身侧一同走进康复中心的大门。我承认我是有些好奇的,我想知道复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进了康复中心的物理治疗楼,陈叔叔去找负责陈莫的医生,剩下我俩等在走廊上。陈莫忽然用他乌黑的眼珠子瞪着我,说:“你挂我电话。” 我眨眨眼,不知如何回答。 “秦小娜,你究竟哪根神经搭错线了!”他恶狠狠地低声骂道。 是啊,我究竟哪根神经搭错线了?我也好想问问我自己。 康复运动理疗室的房间很大,里面摆放着各种理疗器械,乍看之下有点像普通的健身室,只是气氛完全不同。这里很安静,虽然有不少病人在家人的陪伴和复健师的帮助下进行复原治疗,但几乎听不到太大的说话声,所有人都是轻声细语,一种医院特有的氛围。我在想我大概是这里唯一无事可做的人了,我实在不应该就这么站着,好像是来这里参观似的。我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眼光只集中到理疗室一侧。 一位年轻的康复理疗师正在那里帮陈莫进行复健前的预备活动,按摩、活动关节什么的,陈叔叔在一旁协助。那个理疗师好像偶尔也询问些什么,我离得远听不清楚,但看得出都是陈叔叔在回答,陈莫几乎没开过口。要是我没看错,对于复健一事热情高涨的只有站着的那两个人,至于当事人本身,倒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只任由他们摆弄,还时不时地皱皱眉流露出厌烦的神情,好像复健是他们的事而不是他的一样。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就他这个样子,复健究竟会不会有效果都不好说。看来我低估了他对康复治疗的抵触心理,我就不明白了,他究竟为什么要闹别扭?积极配合治疗不好吗? 理疗师开始让陈莫使用一些简单的器械,帮助他锻炼上肢力量。陈莫心不甘情不愿地勉强配合,不一会儿就显出累得要命的样子。大概是治疗时间相距太久,他的身体跟不上进度吧。我望着他,就看见他一张脸拉得老长,忽然拿眼睛瞟我一眼,又移开了视线。我也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神,假装不经意地望向别人。 忽然有点明白了,陈莫一定不愿被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这种拼命抓住希望的尾巴却又不知希望何在的样子——这种绝望的样子。我实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正在考虑离开的时候,那位年轻的理疗师走到我身边的饮水机旁倒水喝。我看他累得满头是汗,丝毫不比陈莫轻松,便不由地站起身来冲他点点头。他冲我一笑,喝了口水,开口问道:“你是陈莫的家属?” 我应该不算他的家属吧。不过我还是点点头。“嗯。你辛苦了。” “没事,陈莫还算配合了,我遇到过更难缠的病人。”他哈哈一笑。 我很喜欢他爽快的说话方式,忍不住多问几句:“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一般吧,他的复原治疗一直断断续续的,我也很难掌握他的情况。要是一开始能坚持复健就好了。” “那他……他还站得起来么?”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对方收敛了笑意,“这个,不好说。就他的情况来看——难。”我的心往下一沉。又听他接着说:“现在他的双腿完全无力,再加上神经损伤和感觉障碍,想要直立行走几乎是不可能的。况且他连基本的上肢肌肉力量都还没完全恢复,刚刚的复原训练只是针对他的上肢进行的,用来帮助他尽快适应现在的状况,尽快学会独立生活。” 独立?我有些疑惑,像他现在这样,有可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吗?我说出了我的疑问,理疗师答道:“当然可以了,有许多残疾人都是独自生活的,并且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初听“残疾人”这三个字,我的内心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我想这是我一直避免接触的话题。残疾,陈莫是一个残疾人……我感到心中发冷。连我都无法接受的词汇,那陈莫岂不是更加难以面对? 但这个词从年轻的理疗师口中说出却是那样自然,是不是他已经见得太多呢…… “一会儿要进行平衡训练,你也可以过来帮一把。”年轻的理疗师又说。 “平衡训练?” “对。他坐着的时间太久了,站立时的平衡感无法掌握,要让他慢慢习惯直立的感觉,然后才有可能进行站立训练。”理疗师指了指房间另一端看上去像双杠的器械。“你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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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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