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把衣服穿上还开空调,你这是——”
卫重霄往前走了几步,床头柜上那无比显眼的泡面桶就砸进了视线里。
“——还吃泡面!你哪来的泡面?”
凌潭慢悠悠地转过头:“我刚刚在楼底下发现了一个小超市。你要不要来吃一口?”
“酒店里就有餐厅,吃泡面做什么...”
凌潭不置可否,埋头继续吃。而卫重霄又踱到了窗前,立着往下看行人的来来往往。
繁华的都市都是这样,在匆匆忙忙间,占得这一隅的宁静,都会深感宝贵。
凌潭的心里其实一直没有平静。从他踏上这片异国的土地,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落地的跑道和四年前相同,航站楼与四年前相同,甚至连酒店都未曾变过样子。
他觉得十分慌乱,只能强硬地将这股情绪压制在内心最深处。
他面色平静地起身去浴室换上衣服,又坐回床头就着那一口汤把剩下的面吃了。
当他咽下最后一口面条,卫重霄背对着他,突然开口道:“你会觉得挺熟悉的吧?这里。”
凌潭浑身一僵,脸色凝固,死死地盯着他伫立在窗前的背影。
“...你说什么?”
卫重霄的语气淡淡的:“说你不想跟我一起去医院,也是怕触景伤情吧?”
“......”凌潭突然警惕起来,“伤什么情?”
“我觉得你可以信任我的。但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卫重霄缓缓转过身,“从四年开始,你就开始瞒着我了,对吧?”
凌潭皱着眉,一动不动,活像一尊雕塑。他不知道这人突然翻什么旧账。
“是昨天小李那话刺激到你了吗?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向我求证要个确切的答案?关于我到底是不是个杀人凶手的答案?”他的语气有些僵硬。
卫重霄的眼中闪过了某种情绪,他走近几步,盯着凌潭幽黑的眸子,微微弯下腰,带着几分压迫感:“我有向你求根问底的资格,凌潭,我也是那场事故的主要参与者之一。”
凌潭避开他的目光:“哦,你是想听这个?可是你又想从我这里‘求根问底’什么?你当时一直在场,应该知道的比我更多吧?民航局关于这次事件已经都调查清楚了,Captain你还有什么问题?”
“有,私人问题,”卫重霄丝毫没有移开视线,好像想把他那双深藏情绪的漆黑瞳孔看透,“我想问问你对那次事件的看法。”
“我没什么看法。我做了该做的事。”
“那么,对那个死去乘客的看法呢?”
凌潭垂在床边的手不受控制地攥起拳头,脑海中那根弦开始不由自主地绷直。他呼出一口气,每个字都像是从嘴中挤出来的:“也没什么看法。是我对不起他。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卫重霄深吸一口气,换了个站姿:“我不是信了小李的话,我只是觉得你完全可以跟我说实话——”
凌潭挑眉:“说实话然后呢?”
“然后我会帮你——但是你,到现在还在跟我说谎!”卫重霄的语调陡然变高,凌潭才发现这人其实一直在压抑着那股怒气,那股从四年前烧到今日的怒气。
凌潭则毫不示弱,对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道:“因为你不在乎了。”
“不在乎的是你,觉得无所谓的也是你。”
“对,是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凌潭重重地点了点头,内心的消极情绪又开始翻滚,他不意与卫重霄再争吵,现在只想找个安静地方自己呆着,所以站起身走向门口,手拉上了门把,“因为我是一个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人,我还害死了亲哥和亲妈,小李说的没错。”
卫重霄只觉得气血都在往脑子里翻涌,压低声线:“凌潭,在四年前那趟航班上有个乘务员,主要协助处理那个乘客突然发病的情况,下机后跟我们一起去了医院——就是我刚刚去的那家。小姑娘回穆安之后就辞职了,她告诉我她再也不想这样目睹别人生命的流逝,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凌潭的脚步顿住了,一时间甚至把门把手攥出了咔咔的声响。
“——她告诉我,那个乘客死在了他乡,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甚至过了好几天也没有人去将他带回家。可他还那么年轻。凌潭,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医院,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对于他连提都不愿意提到一句!”
那在一刻,凌潭只觉得心是麻木的。仿佛浑身躁动的血液都从一个黑色的漩涡中被抽离,只剩下一副冰冷的躯壳。
“凌机长,他快不行了!”
“如果再不降,那个乘客会死。”
“你还我的儿子啊!你这个魔鬼!”
“对不起,她死于服用安眠药过量,凌先生,请节哀。”
“你的血,是冷的吗?”
昔日纷繁复杂的,属于不同人的声音此时在他脑海中炸了锅,一齐化成了心魔,攻上阵来。
——“啪”,飞机胸针重重摔在地上,支离破碎。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断了。
凌潭回过身,大步猛地冲到卫重霄面前,拎起他的衣领将他一把按在墙上,他情绪失控时的手劲真不是盖的,甚至卫重霄后背撞到墙上时还发出“咚”的一声。
“因为我没脸见他!我没脸见他!!我不光知道他年轻、可怜,我还知道他是为了要参加一个音乐交流会才准备去伦敦,他的小提琴拉的很好,在音乐学院当老师——他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会死!!”他失控地怒吼着,脸上带着与昨天如出一辙的暴戾。
“他不会死,他怎么会有心脏病?他那么健康那么强壮,他不会...他不会...该死的人是我...”
卫重霄被他推到墙上时还愣了几秒,脑子一片空白。但是看见凌潭发红的眼,他第一反应就是安慰那人的情绪,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凌潭的呼吸很急促,像条脱水濒死的鱼,死死瞪着眼前的人,声音却突然弱了下来。
“他不是‘那个乘客’,他是我哥,卫重霄。”
——他是我哥。
这个答案正中红心,印证了卫重霄所有猜测,也重重地砸进了他的心里。
第29章 山雨欲来
记忆里小提琴的声音悠扬悦耳,一曲终了,客厅里传来一阵拍手叫好。
女客人由衷地赞叹:“你们家小渊真有能耐,这以后要是去了什么乐团当小提琴手,那可出息了!”
凌母无比骄傲地接受了客人的称赞。
客人又道:“小潭成绩也不错呀,以后想往哪方面发展呢?”
凌母的神色突然就变得不太好看,压低了声音说:“哎,别提了。家里老二不争气,病病歪歪的。一天天的也不好好读书,不知道做什么飞天梦。”
凌潭没有关紧了房门,留下一条门缝,透进客厅的几丝光亮。可他却如同置身最沉重的黑暗,被高烧侵袭的发昏的脑子清清楚楚听见了母亲的低语。
他强忍着恶心,翻过身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身子骨从小就弱,但是生性要强,不愿意被人看轻。以至于后来生病都自己一个人忍着,谁都不告诉。
但忍着,也是难受在自己身上。
“小潭才没有不好好读书!他期末考试刚考了年级第五,所有老师都夸他用功!”
他听见哥哥反驳母亲,听见凌渊拼尽全力维护他,为他争辩。
后来凌渊轻轻推门进来,手里端着药,另一手将拧干的湿毛巾搭在他额上。
“小潭,把药喝了,喝了就不难受了。”
不过他想装没事儿,总瞒不住他哥。凌渊不论何时都能敏锐地发现弟弟不舒服,并且拿来各种药,细心地照顾他。
凌潭挣扎着坐起身,少年时期被疾病缠绕的身躯略显瘦弱,脸色苍白得可怕。
凌渊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要是还烧,一会儿就去医院吧。”
凌潭躺回床上,背对着兄长,说话有气无力:“她...才懒得管我..她...她忙着跟朋友聊天呢......”
“我带你去。”
凌潭不记得后来他们是怎么到了医院的,也不记得出门前母亲说了什么。他只记得在医院等待医生叫号时,靠在凌渊身上时感受到的,那种浸入内心深处的温暖。
凌渊就是这样,永远温和善良、谦和有礼,会把一切事情都处理的游刃有余,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信赖与喜爱。虽是亲兄弟,凌潭十分清楚自己和兄长有着天壤之别。他的脾气更倔,性格更内向,不懂得招人喜欢,浑身都带着刺。
从小到大,他就不是招人稀罕的那个。逢年过节有人来家中拜访,永远是凌渊坐在客厅里,与客人们聊天,大方得体。而凌潭更喜欢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干自己喜欢的事。
即使后来他努力地改变自己,把棱角磨平,打磨成圆润的模样,也从不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值得别人喜爱的人。
为什么留下来的是我?
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明明更应该留在这人世间的是凌渊才对。
-
房间内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凌潭松开了卡着他衣领的手,低下头喘着粗气。
他的声线有些颤抖:“怎么?很不可置信吗?”
卫重霄略有些错愕地看着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凌潭的瞳色本就偏深,此刻更像蒙了一层阴翳,浸透了寒凉。他退后几步,浑身有些神经质的颤抖,摸索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钱包,从夹层中取出一张照片和一张薄薄的纸。
照片上是少年灿烂的笑模样,用那双上挑的桃花眼,隔着时空与他对视。
凌潭的眼眶湿润,心口一阵阵的揪痛。手上一个脱力,那照片便随着纸一同飘落到了桌子上。
他的指甲扣进了肉里,留下一个深深的印子。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红着眼眶夺门而出。
“......”
卫重霄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大块,空落落的,有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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