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过了许久,他们才从楼上下来,虽然离得远,他还是能一眼认出文思凛,旁边的严清被搀扶着,像是受了伤,他还看到了陈光跃,还有几个以前见过的文思凛的同学,他们站得远远的,像是一场营救行动的胜利。 他在车里看着,就像无数次童年的场景重现,文思凛和他的朋友们在互相追逐,他们一样高大,一样强壮,文思恬只是一个孱弱的豆芽,靠得近了,别说吸收不到营养,说不准自己都要被当作营养吸收掉。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样,物种隔离,水土不服,挤不进文思凛周围的空间,永远是个被排斥的病原体,就算被文思凛捂在掌心,他也依然无法和他并肩站立。 他的哥哥和同类们站在阳光里,站在盛夏里,这一定是他最快乐的事。 文思恬恍惚听到有人哭,那哭声忽远忽近,时而就隐没在电流般的高频鸣叫中,像被困的怪兽。 他想开门把它放出去,可那会吓到别人的。 一定不是自己,他不会哭得这么难听、这么放肆,像个穷途末路的死囚,不顾及任何脸面,他总是尽力哭得小声,把能撕裂人心的惨叫声咽进肚子里去,这些代表着绝望的哭声会像利爪一样撕开爱他的人的心。 可他控制不住了,他要乖巧的面貌和好看的姿态有什么用呢? 谁也不会看到他,谁也不会在他身边。
第36章 文思凛问陈光跃要了一支烟,等旁边等严清录口供。 “今天也算是长见识了,我还以为这种事电影里才有呢。”陈光跃叼着烟,回想起严清被红漆泼得面目全非的家门口和满屋子狼藉。 “他怎么惹上这些事的?“文思凛眉头紧锁,询问陈光跃。 “我怎么知道?要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我还在家里睡大觉呢。“陈光跃撇嘴,”况且,我又不是他旧情人……“ 文思凛嗤笑一声,转开脸道:“你少胡说八道,别当着人的面说,大家听了都尴尬。”随即他沉思片刻,正色道,“这里不能住了吧?之前他想在研究生宿舍楼租一间……” “千万别,万一高利贷追到学校来怎么办?到时候追究起来,我还活不活了?“陈光跃留校后一直兼着行政部的部分工作,偶尔有学生想换宿舍,或是出租床位,他从来都乐得卖人情,但这次情况特殊,他不得不谨慎,”也得为其他学生的安全考虑。“ 文思凛点点头,不说话了。 “要不就让他在你家先暂住两天?“陈光跃瞎出主意。 文思凛抬眼看他,眼神森冷,好像他说了什么阴险歹毒的话一般,他一字一句道:“住我家干什么?我跟他什么关系?” 啧,凶什么。 陈光跃咂咂嘴,白了他一眼,说:“行,没关系……一个两个都那么傲娇……”他笃定二人藕断丝连,一脸见到小情侣闹别扭的酸意。 文思凛解释不通,一阵烦躁,他把烟掐灭,低声警告道:“说了分手了,你别没事找事。”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那辆停得远远的车子,口中恐吓陈光跃,“让文思恬听见了他非跟你玩命不可,挠花你的脸,那小东西现在可厉害了。” “哦对,家里还有小朋友呢。“陈光跃也犯起愁来,”他不喜欢严清啊?“ “不是。“文思凛不欲跟他多解释,”反正住我家不行。” “冷酷……” 过不多时,严清录完口供,走到他们身边,几个不相熟的同学已经离开。他神色清冷又疲惫,勉强撑起笑容,说道:“没多大事,就是吓了一跳罢了。” 他们还没说话,一旁正要离开的年轻警察闻言道:“现在是不大,这些放高利贷的真有亡命之徒,前天我们到四区出警,也是经济纠纷,那欠债的两个被人拿枪……” “哎哎,你怎么那么多话?没分到宣传科委屈你了是吧?“他话没说话,被坐在驾驶位上的警察打断,瞪着眼训他。 年轻警察噤声,很快随同警车离开。 但他的话产生了戏剧性的效果,让留下来的人面面相觑,严清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像被捅了一刀。 “……你打算怎么办啊?怎么会惹上高利贷了?“好半天陈光跃才开口问道。 严清不说话,精疲力尽地摇了摇头。 最终陈光跃还是不愿搅进这趟浑水,他向来惜命,与严清又只是同学情谊,今天只是文思凛外出无法立刻赶来,他才来当替补,现在事情告一段落,为了不至于让他尚未蒙面也不知以后会不会蒙面的一家老小陷入危险,他便决定抽身了。 “我下午帮老杨代课,先走了啊。“陈光跃骑上他的电动车,”有事再联系我,替我问恬恬好。“ 严清向他道了句谢,他对文思凛扔下一句”好好照顾严清啊“后,便驾车飞速撤离,把文思凛来不及爆发的人身攻击甩到了身后。 尴尬沉默了片刻,还是严清主动开口道:“别理他,我收拾点东西,先找个酒店住吧。” 他的笑容勉强,在经历了巨大的惊吓后整个人都心神不宁,眉头都展不开。 “你父母不能帮你联系一个可靠的住处吗?“文思凛问道,以严清父母的社会地位,能借助的人脉不会少。 严清摇了摇头,黯然道:“拿高利贷这种事情麻烦别人,太强人所难了,况且……“他抬头意味不明地看了文思凛几眼,”我爸病着呢。“言下之意,不愿让他们担心。 文思凛没再多说,问他要不要开车走,严清数番吞吐,才开口道:“我……我的胳膊好像受伤了,刚才跟他们推搡的时候,那人拿棍子打在我手肘上了……” 他一直咬牙忍着,当着许多人的面硬撑,现在只剩文思凛一个人,他才勉强愿意示弱。 挽起袖子来,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肿痕迹。 果然,他在电话里听到那些尖锐的打砸声和吼叫不只是威胁那么简单,文思凛眼神闪动几下,终于叹了口气,他思索片刻,道:“你先收拾一下换洗的衣服,我把车开过来,先去医院。” 严清现在这个样子,他没法扔下他掉头就走,但怎么跟文思恬解释? 可他往车子处走近了才发现,副驾驶的车门半开着,他心中一惊,扑过去往车里看,里面的人不见了。 - 正午的日光毒辣,宛如一位狞笑的后妈,街上行人稀少,有两个结伴的农妇坐在树荫下卖桃子,其中一人昏昏欲睡,另一人磕着瓜子勉强打着精神。 她透过包头巾垂下的流苏,在热气氤氲间忽见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沿路走来,他步伐轻飘飘的,像是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的模样,眼神焦点不定,茫然无绪,走近时视线才黏在桃子上,他迟疑着放慢了脚步,农妇见状立刻招呼起来,盛赞自己的桃子纯天然无农药,香甜得像十七八岁的姑娘,动手要切给那少年尝尝。
少年面容雪白,连嘴唇都像失了血一样,目光直愣愣的,也不知听没听见她说话。 “自家种的树,吃不完,最后几斤拿出来卖啦,小帅哥你自己吃不了送朋友也行啊。”农妇说话带着些山村口音,热情得很,不等他应声便作势要往塑料袋里装。 文思恬眼珠半天动了动,微微眯眼想了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冲那农妇点点头。 等了一上午才出现的顾客点了头,农妇手脚顷刻利索起来,并在口中替文思恬商量了一个便宜的价钱,直到那袋桃子被塞到他手里,他被那沉重的袋子晃了一个趔趄,才钝钝地反应过来。 “……多少钱?”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可以打烊回家的农妇精神极好,进化出了顺风耳,爽快地挥挥手:“三十块四,给三十块就行了!” 她眉开眼笑收了钱,眼见那单薄少年拎着满口袋的桃子步履沉重地往前走,肩膀都被压垮了,伸脚踢了踢睡着的同伴:“还睡!” - 他的手被塑料袋勒得很疼,那袋桃子像是汁水甘美的砖头,要坠掉他的肩膀,但文思恬却有了些精神,他换了只手,最后一整袋抱在怀里,白花花的日光正迎着他的脸,几乎睁不开眼。 他走了不知多久,腿脚都发软,却又越走越有力气的样子,他知道学校南门暑假是不关的,从那里进去,过了体育馆,树林对面就是篮球场。 天气很热,蝉鸣嘈杂,把人的视线都吵得扭曲起来,文思恬喘着气,勉强把桃子抱紧,伏在球场外的铁网上眯着眼睛往里瞧。 那里无论天气好坏、时间早晚,总是不间断地有好动的男生上窜下跳,汗珠四溅,随时充满了生命力。 不知是不是高温下的汗水模糊住了他的眼睛,那些跳跃的身影都恍惚了起来,可他认得里面的人,他比众人都高,球技好,嗓门大,笑起来样子最爽朗。 “…许青杨……!”他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沙哑得像风干的树皮,簌簌掉渣。 “许青杨———!” 少年们的活动如火如荼,没有人回一回头,他的声音像被粘稠而灼热的空气吞了进去。 他踮起脚,不放弃地呼喊着,仿佛绞干了水分,声音脆得后继乏力,他抓着铁网,顽固地非要许青杨回过头来不可。 他们很久没见过面了,也没什么别的理由,他把桃子送给他吃就行。 他嗓子喊得破了音,喘着气无力地摇了摇铁网,忽然被旁边一道声音惊醒,一个桃子从摇摇欲坠的桃子堆里掉下去,轱辘轱辘滚走。 “叫什么啊,里面没人,篮球架上油漆呢。” 文思恬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是个肤色偏黑的男生,手里正拿着一副羽毛球拍,站在下面的青石路上皱眉看他。 怎么没人?他明明看到那里面有人,去年的时候,他和刘苗苗常在这里看许青杨打篮球的。 他又转回头使劲往里看了看,人影又散去了,好像在烈日下蒸发了一般,他后退一步,踉跄着从斜坡上退下来,失措地四处看了看。 他明明看到了的。 “啊……是你……”那男生静了片刻,忽然开口叫道,面色上显露出尴尬的神色。 文思恬与他对视良久,才慢慢认出,是去年冬天刘苗苗生日会上找茬的男生。 他今天没有喝酒,也失去了对文思恬的嫉妒心,只不自在地咳了两声,重新说道:“篮球架要翻新上油漆,这几天不能用。” 文思恬神情还有些呆滞,像是很难理解他的话,半天才缓过神来,急切地问道:“许青杨不来了吗?他不在这里打球了吗?” 那男生听到他一直问许青杨,神色防备起来,他往旁边退开,似要绕开文思恬继续走,边说道:“我怎么知道……” “那……”文思恬慌张地上前靠近,男生越发往后退,不住打量他,“你能帮我把桃子带给他吗?他以前说喜欢吃的……我不知道他在哪……”他把那袋桃子往男生面前递了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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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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