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母不让他做任何事,只让其全心全意放在学习上,但一旦杨光成绩考得不好,连着一个月回家都不会得到好脸色看。
这是以前与杨光同桌时,他对祁九说过最多的内容。
往往念叨完之后,还要再补一句:
“我真的很羡慕你有一个那么好的妈妈。”
老陈暂时把电话挂断,意味深长地看了杨光一眼:“走吧,出来我们聊聊。”
他朝祁九挥挥手:“你们俩抓紧时间回去上自习。”
祁九追过去,手指抠着门框:“老师,我能一起过去吗?”
他视线转向杨光,犹豫道:“我...... 我想知道理由。”
老陈只想视线在祁九和杨光之间打转,最终不知是看在祁九哪个身份上,点点头算作同意了。
他想速战速决,直接在教务处进行审判。
晏时清没这个兴致,在他撂话之后便走,轻轻地把门带上了。
临近五月,天气回暖,正直宜人时分,杨光却是满头大汗。
他呼吸很不匀称,脸色白了又红,祁九朝他递过去纸巾,被他很排斥地躲开了。
没人催促他,杨光终于在调整数次呼吸后,哑着嗓音道:“我不是想偷东西,我拿了他们的卡都没有用,我只是——”
“我只是希望能在自己高中留下一点回忆。”
第21章 农夫与蛇
杨光其实并不算笨,将这场戏谋划了很久。
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研究摄像头的位置,从小道消息得来教室的摄像头不会开,偷偷观察了很久班级同学放手机的位置,这才谨慎地开始计划。
杨光作为十二年来最为兢兢业业的学生,每日循规蹈矩,听从老师与父母的指挥,一板一眼地完成自己的学生生涯。
每一天每一天都按部就班,两点一线往返。
他期待自己的高三能像网络传诵的那般美好,但到了末尾时,他意识到这至关重要的一年终究也会像以往一样平淡地过去了。
杨光开始恐慌,他回顾自己的学生生涯,没有留下一点值得纪念的东西。
“我现在还没有毕业,但是我已经能想象得到以后的事了。毕业晚会、同学聚会没有人会叫我,等十年二十年过去,大家只会想起当年那些好玩的事,谁会记得我这个相貌平平、成绩中等,在学校里一抓一大把的学生。”
他露出一个惨笑:“老师你知道吗,今天大课间我从队伍里悄悄跑出去了,但是没有一个同学注意到。”
“我想让别人对我的记忆长一点,但我没有时间了。我没办法像祁九那样通过日积月累的付出在大家脑海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好班长印象,我不可能像周青先一样身份特殊所以被一直铭记,我甚至连转校生的风头都比不过。”
“大家或许会记得晏时清,但永远不可能记住杨光。”
杨光紧紧地捏住衣摆,语速放得极快,带着无端升起的委屈,一股脑宣泄出来。
“我不是班委、不是课代表、也不是会玩会搞气氛的学生。” 他说,“无论我现在再如何挣扎,都掀不起什么波浪。”
“我在高中,什么都没有留下。”
“但是我知道,今天发生的这件事一定不会被人忘掉,以后在别人谈论这件事时,我会觉得兴奋,因为我才是成就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这种......” 杨光闭着眼,在羞耻与自私中,咬牙切齿地接着说,“成为最终 boss 一样的成就感。”
“这样子会让我觉得,我没有在别人的记忆里死去。”
老陈听得眉头紧锁,没忍住问:“你是临近高考压力太大吗?”
“我想这些事已经想了很久了。” 杨光虚弱地笑笑。
平日里待人真诚的班长被转校生倒打一耙陷害,现实版农夫与蛇,在这群追求八卦与娱乐的学生间必将被津津乐道。
他蓄谋已久,知道晏时清的传闻,借用祁九的声望,为自己打造出一个完美的庇护所。
但可惜他失败了,杨光疯狂的大脑总算在偏激的想法中找回一丝理智,意识到自己的整个计划有多幼稚。
老陈仍是没办法理解,扫了祁九一眼:“你和祁九不是做了一年的同桌吗,当时关系也挺好的,你怎么想出这种方法来...... 陷害他呢?”
“就是因为他太好了。” 杨光方才得逞的笑容褪得一干二净,面色惨白,“我和他不一样,他可以拥有很多朋友,但是我交不到朋友了,来靠近我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空洞,对着祁九,却不知在望向何处:“我本来也以为我们会成为好朋友,但是我发现我错了。”
“我这辈子都追不上他,他太恐怖了。”
“祁九可以随随便便就考很好,可以结识到周青先那种厉害的富二代朋友,可以让周围的所有人都喜欢他,但我不行。”
杨光突然蹲下身子,捂住头尖声道:“我羡慕祁九的妈妈,但是我也觉得只有祁九才会有这么好的妈妈。”
“我爸妈要求我考上一个好大学,我光是做这一件事就竭尽全力了,我不知道祁九是怎么做到这么多事的,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让所有人都喜欢他的,我光是、我光是想着他——”
“我光是想着他我就要崩溃了!”
他的模样太过于吓人,使得老陈赶紧将他扶到椅子上。
杨光大喘着气,视野浑浑噩噩,最后又落在祁九身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回去之后得不到所有人的喜爱了,他会被当成叛徒看待。”
“我觉得很幸运。” 他说,“不会... 不会再有人像以前那样全心全意地喜欢他了。”
祁九从很早开始便有些浑浑噩噩,他的大脑像是放空了,杨光的话绕在空中,不朝脑子里钻。
一切好像都变得很慢,长篇大论的谈话似乎变成实体字符悬在半空,缠在自己身上。
祁九伸手去摸这些字,会觉得脊骨都带来一阵酥麻,感觉像在碰对自己的审判。
在末尾,他只听到杨光说:“我不想他再对我好了。”
“就连平日里他那些温柔的善意对我来说,都只是一种累赘。”
哗啦、哗啦——
维持平静的镜子被敲碎。
祁九猛地回神,他像个机器人一般,缓慢地、迟钝地对向杨光,问:
“所以就因为你的自卑,我就要成为你做所有错事的借口吗?”
“不是的。” 杨光眼眶很红,眼里不知是憎恨还是悔意,“我只是想成为祁九,但我大概率永远只可能是杨光。”
祁九不想再待了,他觉得胸腔中的氧气被剥夺,每一次呼吸都需要张大嘴。
教务处里一股书卷油墨气,现在闻来,只剩下腐败的味道。
他看向狼狈的杨光,所有指责的话都卡在胸腔,脑里只剩四个大字回旋——
快点离开、快点离开。
他与老陈应付几句,不敢再去看杨光,低着头跑出教务处。
然而刚一打开门,祁九就被绊了一下。
晏时清蹲在门口,像个蘑菇一样缩成一团。
原本的门压根没关拢,留出个小缝,将声音源源不断地带出外界。
晏时清眉眼都放得很平,密长的睫毛垂着,好一会儿才抬眼仰视祁九。
这个角度的晏时清远没有平时暴戾,意外生出一些讨喜的乖巧来。
祁九的情绪跑掉大半,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叹气:“你怎么偷听呢。”
晏时清不回话,站起来双手插兜,看姿势还以为他刚干的是多伟大一件事。
祁九走在前,晏时清跟着两步远在后,半晌才问他:“不生气?”
祁九瘪着嘴摇头:“和傻. 逼生气,只会越想越气。”
“不哭?”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祁九扭过头朝他笑,刻意露出两颗虎牙。
遇到屁大点事眼泪都要包不住的哭包。
晏时清面无表情地在心中回应。
祁九等半天没得到他说话,索性迈着步子往楼梯爬,跨到一半才猛然想起:“...... 对噢,你怎么知道杨光在那些时间段偷东西的?”
“猜的。” 晏时清神色平平,绕过他走在前面,“碰见他在那些时间一个人在教室,说出来吓唬人。”
估摸也是杨光自己做贼心虚,成天盘算这件事,被人一戳就乱了阵脚。
“这谁教你的。” 祁九眯着眼睛笑,脑子里浮现出类似的忽悠大师,“柳河哥?”
这名字一出来,晏时清的脚步骤地停住。
他似乎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板着脸转过头:“...... 刚才遇见他,要求我必须把以下内容一字不漏地告诉你。”
晏时清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做没有感情的复读机:
“哈,哈,是不是告诉你了,社会经验比你们多得多,十岁不是白长的,这小屁孩随便糊弄,中午来记得谢谢哥。”
他的声音拖得像快死掉一样,看来念柳河这段话确实折寿。
不过祁九确实被他给逗乐了,捧着肚子笑好一会儿,才接着长长地叹一口气。
晏时清看着他的反应,回过头接着往楼上迈。
“干嘛呀?” 祁九歪着头看他,“咱教室不就这楼吗?”
晏时清不回答,只朝他招招手。
回去也是自习,祁九没太大心思学习,歪着脑袋想一会儿,索性胆大一回,跟着晏时清一起翘了课。
两人在天台的大铁门处停下,祁九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晏时清从角落里找出一块石头,往锁扣上一砸,旋钮便转开了。
这动作娴熟程度,一看就是惯犯。
祁九惊得话都还没说出口,便见晏时清跨进门指着角落的一堆烟头解释:“柳河教的。”
铁门一开,空气骤然形成对流,风刮得祁九睁不开眼。
他揉着眼睛跟晏时清走,隔着一拳的距离趴在栏杆吹风,好半天才想起来接着问:“你怎么知道是杨光呢,万一抓错人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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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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