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的是怨鬼,不是人。”他看着那些神色不明的人,轻轻笑了,他觉得眼角十分酸涩,却落不下泪,他问,“裴绮,你不信我?”
他们结了契,他肩侧的同心纹正发着烫,而对岸的人面无表情。
“魔物的话,我自然不信。”裴绮的声音很冷,他抽出了腰侧的剑。
“好啊。”他心中闷痛,却大笑出声,笑得像个疯子,他伸手,张开怀抱,“来,杀我,裴容瑾你来杀我啊!不杀不是人!”
石破天惊的一剑。
这是裴绮改修剑道后第一次见血。
他胸口一痛,裴绮侧脸溅上他的血,似雪地里绽开的梅花,他眼里空无一物,然后不带半分感情的拧动剑柄,轻声说道:“我已入无情道。”
他一震,然后听见裴绮清润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多谢,杀了你,我道心可成。”
他心如刀绞,吐出一口血。
“那座城里有什么,你都知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我知道。”裴绮回他,十分干脆。
“你们是,故意的?”他有些喘不上气,死死盯着裴绮的眼睛,而眼前人波澜不惊,淡然应下,“是,我故意的。”
邪气蚀骨更深一层,他看着面前陌生的青年,心头忽然空了。
“你想入道是吗?”他笑,笑得十分的猖狂,他抬手,却没有提剑,只是重重捏住眼前人的下巴,冷声道,“你休想!”
一把抓住白衣青年的腰,他们在无数惊呼声中坠入深潭。水声轰鸣,飞散的血色里他吻住裴绮冰冷的唇角,水太冷,眼前人的神色更冷,他将人推开,然后转身逃开,不曾回首。
昆仑已毁,先生已去,他二人反目,从那一刻,天下之大,他竟再无容身之处。
丹渊缓缓睁开眼睛,额头一层冷汗。
他又做梦了。
梦中生离死别,肝肠寸断,睁眼却静静的躺在房间里,身上裹的似粽子,脑袋边躺了只小黄鸟,翻着肚子打了个滚,一脚蹬到他脸上。
梦境同现实交错,他一时有些呆怔。
如此频繁的做梦,大概是他上次私自取了锁魂玉的后遗症,梦境里千奇百怪什么都有,但大部分的时候他会梦到从前。
数年前他刚醒的时候有人劝他要洒脱。从前种种,不过过眼云烟,好不容易活过来,若是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堆在心上,只是平白添了爱憎,只怕是又恨又累。
况且他如今身体脆弱,不易劳神,好好活着,岁岁平安该有多好?
但他不愿意……他终究是意难平。
在床上又躺了片刻,直到半开的窗户落进了阳光,他才拥着被子坐起来。身上还是疼,裴绮上次对他用回春术只用了一半,治了内伤,外伤全丢在那里,然后天天盯着让他喝药。
丹渊如今是身上疼,嘴里苦,心里累,尤其是见到裴绮的时候,他以前从未发现这厮如此气人,如今只要裴绮一来他定要被气的多吐上几升血。
偏偏又出不去大门,只能在屋子里躺着,那裴公鸡还十分吝啬,连个话本子都不肯给他消遣。
好在阿媛还留着,他如今每天打发时间全靠逗鸟,看着小凤凰在桌子上绕圈圈,心情才会好点。然而他满意了,阿媛却瘦了一圈,哭哭啼啼控诉他几回后就团成一坨不动了。
不过说来奇怪,上次裴绮说青崖那位神君要见他,但也只是提了提,他都在屋子里呆了半个月了,还不见裴绮出发。
从床上爬起来,丹渊打开柜子换了身衣服,拖着鞋子走到门口,手一伸,一股弹力将他推开。
他嘴角一抽,上次被裴绮带回来后,就被软禁在这里,除了裴绮和小凤凰他谁也见不到,实在是……气死他了。
百般无聊,他打量了一下房间,踩着凳子将床上纱帐取下来,撕成一条条,再拧成一股绳子。然后他回到床侧,将自己的鞋子摆好,被子做成有人睡的模样,便赤着脚爬到房梁上,鬼鬼祟祟的躲着了。
青崖的手令又下来一封。
裴绮看也不看,直接丢到一边。
裴四九在一侧,十分困惑的把手令打开,就见神君手书,让裴绮带着丹渊和凤凰回青崖。
“衍天君,为何不带丹渊殿下他们回去?”裴四九忍不住问道。
“不想去。”裴绮眼睛垂下来,瞧着没什么精神,“怎么?不想见我?”
“怎么会?”裴四九闻言一个激灵,挺直了腰背,十分拘谨,“您多年未归,此次能在城里呆这么久,四九很开心,只是怕青崖那边有什么急事,若是耽误了可不太好。”
“让他们等着,耽误就耽误了。”将手里的笔搁下,裴绮起身,裴四九连忙跟在他身后,然后就看见自家叔叔径直去了药炉,将炭火上煨着的罐子取下,倒进一个小壶里。
“又要去给丹渊殿下送药?”裴四九不解,“这种小事交给府中丫鬟做不就好了?何必您亲自经手?”
“自然是怕他跑了。”裴绮眼尾微弯,“你继续去处理公务,对了,裴府修缮的开支挂我账上。”
天降一笔横财,裴四九两眼一亮,十分愉悦的收了源自自家小叔的贿赂,喜滋滋的去算账去了。
走了两步,他又想起放在偏院的那个小刺头,这几日虞垣被困在后院已经发了好几回脾气,砸了不少东西,打又不能打,只能忍着,实在是憋屈。
云华宗灭门之事还是裴四九善后的,整个云华宗门主峰上只有四个活口,云华宗宗主,虞垣,叶游弦,以及他后来在清理尸体的时候从角落里扒出来的薛明决。
云华宗宗主毕竟是一宗宗主,还得留在自己宗门主持大局。另外三个就只能一股脑打包回来,眨眼又占了三个院子,搞的裴府房源十分紧缺。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停下脚步,试探性的问道,“衍天君,虞家那位小公子要不还是放了吧?难不成真让虞家家主来永明城接他?”
“继续扣着。”裴绮冷漠无情,“他若是闲着无聊,就给他备上笔墨,让他将青崖低境的典籍全部抄一遍,不抄就饿着,饿到他肯写为止。”
裴四九:“……”真要这么搞,就不怕和虞家结仇吗?
显然裴绮没在怕的。
他端着药碗走到偏院,站在门口将门推开,房门吱呀一声响,缓缓开了。他端着药碗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少了半扇轻纱的床榻,上面依稀像是躺了个人,凤凰倒是还在原地,腿一蹬一蹬,睡的深沉。
反手将大门关上,裴绮走到桌侧,将药碗放到桌面。
“殿下,起来喝药。”
床上一动不动,他直接走过去,
抬手将被子一掀,里头空荡荡的,与此同时,头顶有细微的风声,他抬头,丹渊站在房梁上,手中抛出一圈软绳套上他的脖颈,然后直接从房梁上跳下来,纱幔一紧,发出滋啦的摩擦声,勒住裴绮的脖子猛地将他吊了起来。
裴绮眉头一挑,半浮在空中,他望着地上灰头土脸却得意洋洋的丹渊正打算督促他喝药,就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然后偏院大门被裴四九一掌推开,“衍天君,虞家家主到……”
最后一个词卡在喉咙里,裴四九看着挂在空中像条风干咸鱼的自家小叔,又看了眼十分卖力拉着绳子的丹渊。
六目相对,一时竟有些尴尬。
丹渊松开绳子,裴绮落地,裴四九默默关上了门。
*
作者有话要说:
撕破脸倒计时。
第20章
在屋外站了片刻,裴四九重新打开门。
此时丹渊已经整理好衣服,手里拢着睡眼惺忪的鸟,坐在桌边乖巧喝药,喝一口皱一下眉头。裴绮站在门后,一脸平静,仿佛什么刚刚都没发生过,他自袖中摸出一颗蜜饯塞进丹渊嘴里,头也不抬,“虞盈来了?”
裴四九只觉得房间里暗流汹涌,气氛诡异,战略性后退一步,他点头,“虞家主直接用了云舟,现在在永明城三百里外,我要不要去接他?”
“不用,”裴绮的声音有些冷,“让他自己来。”
丹渊掀开一边眼皮,“虞家家主?虞垣的伯伯?”
“殿下认识?”裴绮袖中又滚出两三个蜜饯,小凤凰拿爪子抓了一个过来,嘴太小,吃不下,丹渊将蜜饯撕成小块,一点点喂她。
“听小芋圆提过,毕竟人家是天下第一的阵师呀。”丹渊点了点阿媛的脑袋,风凰高华,族里的凤凰都很挑食,只自己手里的这个,平时还装一下,跟着他出来以后什么东西都吃,个子不长身量却增了不少,一身的肉,原本被羽毛蓬出来的体型快变实心的了。
他拿着蜜饯左右晃动,阿媛的脑袋便也跟着他的手指头左右转动,嘴里啾啾啾个不停,他笑了一下,将蜜饯丢进她嘴里,然后说道,“芋圆还是被我抓回来的,既然现在家长来领人,不如让我去看看,顺便凑个热闹呗。”
“你是想逃跑吧?”裴绮瞥了他一眼。
“怎么会呢?”丹渊一脸惊讶,“我可是来同你们商量结盟的,要是我跑了,人族和妖族的联盟可怎么办呢?”
“况且衍天君你守在这里我怎么逃的了?”丹渊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露出右手上金灿灿的一小圈锁链,然后一手搭在了裴绮的肩头,好哥们似的拍了拍他的肩,“不要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嘛。”
裴绮看了他一眼,直接起身,丹渊一时不查,往后一仰,还好手撑的快,不然就要一脑袋磕地上。结果头还没抬起来,他的头顶就搭上了一只手。
裴绮的冰凉的手指落在他的发旋上,凉幽幽的,他脖颈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方才还想杀我。”裴绮的声音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哪里?谁想杀你?”丹渊开始装傻,“哎呀,我刚刚不小心从房梁上掉下来还多亏衍天君救我一命,不然我这脑袋着地该有多危险啊,衍天君不愧是正道楷模,舍己为人!”
丹渊竖起大拇指,然后将脑袋往上抬了抬,裴绮看着他雪白的后颈,眼皮一抬,呵了一声,收回了手,“殿下若是想出门走走也可以,只是要委屈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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