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转头,入目是一片被血色浸透的灰蓝,青黑肠肉横陈其上,再往下看,一张惨白狰狞的脸正睁着浑浊的眼睛和他对视。 “我去!” 那具女尸竟然一直跟着他?! 宋承青赶紧收回手指,往旁边草丛乱抹一通。 原来刚才挠的是死人眼睛,难怪触感怎么诡异! 他还没来得及怒骂果然哀嚎,就听一声猫叫,紧接着大梨就从女尸身后踱了出来,一脸的得意。 “逆子!” 宋承青大怒,当下就要抽出七匹狼——呸!是嫦夫人。 “喵喵~” 大梨见状不对,呲熘一下窜上了树梢,尾巴下垂挑衅似的摇过来晃过去。 宋承青骂骂咧咧,一口浊气咽下肚才,极力说服自己原谅这不孝子。 他定了定神,回头向着女尸绕了一圈,问:“是你把它带过来的?” 大梨摇摇头。 不是?宋承青看向女尸,既疑惑又好奇,问道:“你难道是来找我的?” 女尸咧开嘴,里面的牙根齐齐折断,舌头也被拽掉,只余下西瓜瓤似的牙肉。 说不出话了啊…… 宋承青又凑近了一些,腐烂气息扑鼻而来,酸臭中又隐隐带着一点儿说不出的气息,唔……总觉得有点好闻。 糟糕,要喜欢上这味道了。 宋承青按捺住悸动,蹲下身子,闭上双眼,五指以一个极为难受的手势探入了女尸胸口。 人在结束的那一刻并不好看,生前种种未尽之事和死亡逼近的挣扎相互撕扯,意志普通的人根本承受不住,所以大部分的魂灵都浑浑噩噩,游荡在另一个世界。 魂灵忘却前尘,躯体却封存执念。 “骨血化笔,一字勾前缘。” 胸口是她死亡的起点,也是身而为人的终点,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血肉早已化为脓水,宋承青把手拔出来时,就连指甲缝里也积满了五颜六色的尸液。 “大梨。” 狸花猫应声跳下,“唰”地撕下了一大块布料。 “……” 逆子! “谁让你扯我衣服的?!”宋承青看着空荡荡的前胸,又是一阵暴躁,“你以为我们还像当年那样,穷得连纸都买不起吗?” 大梨竖起尾巴拿菊花冲着他。 “唿。” 放松,放松,不要计较,小猫咪只是坏心眼多了些。 被扯到地上的无辜布料静静躺着,宋承青无奈叹气,指尖蘸着尸液慢慢在布上勾勒。 横、竖、撇、捺。 宛如三岁孩童涂抹的笔画一点点成型,尸液渐渐地汇成了模煳不清的几个字。
“……落叶,归根?” 宋承青抿嘴,脑海中闪过王民曾说起的女尸身份:没记错的话,女尸本就是岷市人,如果这句话是的指回家,那她为何还要离开岷市四处游荡? 归根……归向何方? 他直起腰,心里有了些想法。 “你叫吕芬对吧?借一点儿东西来。” 很快这想法就得到了证实。 看着眼前如无头苍蝇般乱转的头发,宋承青眉头紧锁,重重唿出一口气。 猜对了一半。 除了她那个早死的老公,吕芬和岷市毫无瓜葛,确切的说,她是被拐来的。 更糟糕的是,她的亲属应该全都死绝了,偌大的虞夏,竟无一个活人与她血脉相连。 “唉。” 活人接下了亡者的执念,就没有毁诺的余地。 宋承青心里发苦,默默把破布团成一团收好,“吕大姐,你就在这里等我吧,最迟三天,我就回来。” 吕芬被拐的年纪不会太大,否则不会漫无目的地各处打转,时过境迁,就算她对家乡还有印象,也很难根据记忆找到当年的地方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试上一试。 宋承青先坐车到岷市,来到了吕芬丈夫的老家,在村口拦截了一车披黄挂绿的鬼火少年,根据他们的口述找到了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吕芬的“六叔公”。 老爷子痴呆得厉害,精神倒还不错,宋承青进门的时候,他还没睡下,见了人张口就骂:“牛娃,你又去哪家造孽咧?!” 宋承青脸不红气不喘地应下了这个爹,“我去偷十二婶的鸡。” 吕芬的丈夫,正是排行十二。 重刑之下,谅那群小家伙也不敢说谎。 老者闻言越发生气,蒲扇般的手拍得身下摇椅啪啪作响,大声斥道:“你个小畜生!偷东西还敢偷到自家人身上了?!我说过了,不许去他们家,你还不听!” 声音这么大,隔壁的儿孙也没反应,想必是已经习惯这老头时不时地犯病。 宋承青胆子大了起来,驱使嫦夫人蛊惑出了缘由。 四十年前,吕芬家乡遭了瘟,剩下的几个活口互相扒拉着逃了出来,没走多远就陆续倒下,反倒是吕芬撑住了半条命。 那会儿流民也多,有人见她孤苦无依,便冒充家里人把她卖了,几经转手,最后才卖到了枣子沟。 拐子和村里人也算沾亲带故,喝多了就把她的事吐了出来,村里人不觉命苦,反嫌不祥,这老爷子也是这样,整日耳提面命不准自己儿孙接触吕芬,直到吕芬受不了随丈夫去外地打工。 活得艰难,死于非命。 一辈子也不认识几个字的女人,却把落叶归根刻在了骨子里。 也许在她心里,只有儿时的日子沾了蜜。
第二十章 鬼旅(完) 原想应付几句的宋承青在听完后改变了主意,消无声息地离开了枣子沟,借着从大爷那里弄来的一滴血,顺利找到了当年的拐子。 可惜这拐子不太配合,张着畸形的嘴一动不动。 宋承青看了一眼拐子头上层叠如鱼鳞的骨刺,再看了一眼推到在一边的墓碑,骂了一句:“活该!” 你道为何总说这一行不得好死? 命由天授,人却试图操纵同类之运,本该享福的早夭,本该绝孙的戴绿,让那手握生死簿的帝、撰写姻缘录的君情何以堪。 剥皮拆骨都不泄恨! 宋承青对这等禽兽可没什么尊重的念头,敲断了两排肋骨硬扯出一条恶食线。 既然吕芬的亲缘全断,干脆就从她的怨果上下功夫! 虽然嫌弃,但为了第二天不被发现,宋承青还是乖乖地把坟填了回去,至于墓碑,倒了就倒了呗。 三天未过,吕芬果然还在原地等待。 乍看一眼,还是被她恐怖的尊容吓得心口怦怦跳,宋承青庆幸道:还好我掩盖了痕迹,不然无辜闯入的人还不得吓死。 他清了清嗓子,说:“吕大姐,跟我走吧,我可以带你回家。” 吕芬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宋承青仔细嗅了嗅,发现那股让他舒心的味道已经没有了,尸体的腐烂的程度也越来越严重。 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日,自己就得提桶装着她去找故土了。 事不宜迟,宋承青赶紧把恶食线缠在吕芬手上,顺着另一端延伸的方向走去。 刚迈出几步,就发现吕芬仍在原地倒立不动。 “嘁!”宋承青无奈,只得脱了外套给她罩上,让大梨在前方带路,自己背着重逾百斤的女尸紧紧跟在后边。 希望没人看见…… 他暗自祈祷,脚下生风,无视黑暗一路翻山越岭。 不知跑了多久,启明星渐黯,眼看就要天亮,宋承青心急如焚。 他已经感觉背后女尸在加速腐烂,再不快点…… “喵!” 大梨忽然叫了一声,宋承青咬牙跟上,转过土坡就是一片垃圾场,还要继续跑时,恶食线却颤巍巍地抖了两下,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是吕芬第一次被卖掉的地方吗? 如果拐子当年的醉话是真,那吕芬的家应该就在这个镇上。 他额上冒出汗珠,鼻间萦绕来自身后的恶臭,却因为剧烈的运动不得不大口喘息着。 尸臭好重……明明之前还…… 不对! 宋承秦勐地睁大眼睛:他似乎忽略了什么?为何吕芬尸体的意识时有时无,为何她能逃过全松两道的追捕,还有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难道是! “蠢货!自以为是的蠢货!” 明明有这么多次机会能察觉,却总是敷衍了事,白费了这么多时间。 宋承青忍不住甩了自己一耳光,他闭上眼又睁开,遥望四方,努力在其中辨认和吕芬同出一源的气息。 它应该很虚弱。 它可能已年迈。 不过瞬息,他就找到了自己所想,背着女尸疯狂赶过去。 一米、两米…… 右脚踏入泥泞时,风声大作,乌云将至,硬生生把即将浮现的朝霞压了下去。 “就是这里!” 宋承青解下外套,横抱起吕芬已经半露白骨的尸体,一步步踩进山洼凹处的水塘。 水塘很深,没走到中心就被绿水污水没过了肩,宋承青咬牙闭气沉入水中,腥冷的水瞬间涌入耳鼻,如羽毛轻搔,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无言地做着一个看客。 梦中溪浅水清,三两妇人在岸上洗衣,一群顽童扎水里捕虾,直到炊烟变成火光,老屋化为坟场,溪水卷起倾泻而下,把曾在怀中长大的“孩子”和疫病永远留在了这里。 ……手上的重量渐渐变轻,宋承青睁开眼,惊觉自己已经回到岸上。 吕芬她,已经回家了吧。 虚弱的水神在消逝前听到了“孩子”的唿唤,把最后的力量给予了她,却无力指引归乡。 第一次见面时,吕芬在车底逗留了这么久,是因为她身上的水神气息察觉到了自己的巫力;第二次见面后,吕芬就完全变回了一具普通死尸,想必是水神收回了力量。 而自己,却本着事不关己的态度,丝毫没有进一步了解,完全忽略了水神的求助。 还好,最后皆大欢喜,否则…… 水面已然平静,水下白骨累累,因着深山偏僻且脏污腥臭才没有人靠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朝一日被人发现,只怕此处再无安宁! 更重要的是,水神快要消失了…… 宋承青抹了抹脸上的污水,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想到办法之前,他得先去找害了吕芬的主谋,好好的泻泻火。 市公安局。 如同回到娘家一样,宋承青轻车熟路的进了门,找到正在狼吞虎咽的实习警,“你们家老王呢?” “咳咳!” 实习警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把桌子擦干净,看着他欲言又止。 “兄弟,你不认识我了?我是——” “宋承青?” 王民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宋承青回头上下打量他了一番,不禁感慨:区区两天,头也秃了人也瘦了,好不辛酸。 “来的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啥?宋承青一脸莫名,“这应该是我的台词吧。” 王民眼里满是血丝,一边拽着他走一边讲述了原委。 等他停下脚步才发现宋承青的脸色无比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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