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三清的程序封泉经历过一次,是在三岁时候。他早慧,童稚时候的记忆仍然记得清楚,那是一场庄重而严肃、繁复的礼仪,叩拜天尊之前需先斋戒沐浴,设祭坛,立神像,奉香,叩拜,颂念尊旨,而后设醮,供奉三清。 被小道童引着进去三清殿的路上,封泉还心里庆幸。虽然今天并非演算出来的吉日,他一个普通的小道士也没有必要进行太繁琐的礼仪,但纵使省去一些步骤,今日一下午他应该都不用再出去“出摊儿”了。 进去三清殿,封泉见到了那个当初把原主忽悠来的小老头儿。 他笑眯眯:“咱们先拜个祖师爷。” 封泉往四周打量一眼,没见有人给他准备斋戒。 老头儿道:“我拜一遍,你跟着拜一遍。” 他三礼三叩,之后退开两步,对封泉说: “该你了。” 封泉表情微妙。 说实话,他现在于这所道观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道士,但叩拜三清就算是观里不给准备,自己也应该要先斋戒几日再行叩拜上香吧。而这里…… 香呢? 三清师祖连一点辛苦费都没有的,就要白白给照顾子弟吗。 封泉忍不住问道:“这个礼仪环节是……” 老头儿理所当然道:“百度呀,网络上都有。咱们观主也是第一次办道观,也不怎么懂,弟子门入门都是我安排的。” 封泉闻言压下了之后想要说的话,立在蒲团前。 旁边的老头儿发现,这个被他拐来的杀马特风格的小子站在三清师祖前时,浑身气质顿时一变。 白皙俊秀的侧脸上,带着安静耳祥和的气息。 他双手合太极印,俯身轻点头三次。三礼九叩,行动间有些写意潇洒。整个过程自然舒缓,仿佛他所处的是周遭烟火缭绕的殿堂。 然后,退半步,穷身一礼。 回头看向老头儿。 老头儿这才回过神,笑眯眯道:“我叫梁兴城,按照辈分你以后就叫我梁师叔。”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封面的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一边写字一边说: “我把你名字记上,你以后就是咱们道观第二代传人之一。”然后把笔记本一合,“好了,回去守摊位去吧。” 封泉……老实回去守摊位去了。 一边回去,他一边忍不住想:他是第二代?是不是那个没见过面的观主和梁老头儿,就是第一代?但道家传承哪有草率地建立个道观从第一代开始传的? 他抱着这个疑问回去自己座位,问旁边的易佰道: “易先生,我们道观……是哪一派传承?” “哪一派?”易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长一派啊,就是观名,刚立的门派。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等道观发展好了,咱们就是长一派开山立派的祖师爷的下一代了!” 封泉:“……” 两点钟左右香客一下子少了许多,小道童再次出场,小小的身板推着一个与他相比显得庞然大物的冰柜,给道士们发起了冰棍儿。轮到封泉的时候,他一边打开冰柜一边问道: “又是你啊,道观里不是才拐……招过人么,没有别的帮忙的人吗?” 商阳牛气哄哄地说:“你以为就算招人,我们观能是谁都能进的么?我们人在精不在多,帮忙的事有我就够了!” 他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一挥胳膊,封泉看看全场,算上他和小道童,一共有十八个人。 也就是说,再加上那个梁道长,还有素未谋面的观主,整个观里一共有二十个人。 封泉不怎么能想明白,连原主这个凭借看小说看来的“玄学知识”都能进的道观,怎么就人“在精不在多”了。 但封泉没有再问,低头一摸冰柜里,然后慢慢抬头,疑惑地看着商阳。 商阳瞥了一眼冰柜里的雪糕,“挑一个啊。” 封泉便默默拿起一个插着一根签的切割整齐的冻冰块儿,舔了一口,确实就是白水冻的冰块没错。而下面插着的签也很眼熟,和自己桌上摆着的签筒里的一样,仔细看去冰块里面的签头还写着个“二十一”。 这支签还跟他挺有缘。 他抬头,面对额头上一绺头发的白嫩嫩的小豆丁,诚恳道: “阳阳师兄,我入职之后,观里会给发工资吗?” 请得起这样“冰棍儿”的道观…… 商阳在封泉问完这句话后鄙夷道:“工资?你竟然要工资?工资都供给祖师爷啦!仔细修行,不要染上铜臭!” 封泉心想,都供给祖师爷,那他之前在三清殿里也没见真人们能吃得上香啊。 小道童教训完师弟,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旁边的易佰探过头来,小声说: “小子,要钱别急,我有门路接生意。你要觉得行,以后有需要来找我。” 封泉微微眯起眼,觉得这位同僚有点阴险,有点不怀好意。 日头到了西斜,香客们稀落了,旁边的易佰趴在身前的桌子上睡得流口水。封泉心里惦记着早晨给自己打电话的那个同学,目光不禁在人群中四处巡视,突然定睛,目光不动了。 道观清净地,竟然会有一只鬼魂。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左右的青年,青春洋溢地背着个单肩包,穿着有些旧但洗得干净的运动服。他就跟其他来这里观景的年轻人一样,好奇地走来走去……不,飘来飘去,挨个“摊位”地逛悠。 封泉听到他每到一个摊位前,都要指着问事的香客谆谆教导: “要相信科学啊,不要迷信这些怪力乱神……真要能心想事成,整个道观不早就飞升成仙、鸡犬升天了哦。” 封泉看见觉得挺有趣。 然而那些香客是看不见也听不见鬼魂的絮叨的,鬼魂也不嫌疲惫,遇见人就说,也不知道他自己身为一个鬼魂怎么能说得出“怪力乱神”四个字来。 同时又感觉有些奇怪。
第3章 石钺的死因? 他看这只鬼,魂魄很凝实,也很明显有自己的思维,然而又不见他身上有什么怨气。按道理除非是有深重怨气,或者是在人间有什么深切的挂念,人死亡后执念须臾便会消散,只剩一个无知无觉的灵魂。 但是,这只鬼的执念总不会是教导人们相信科学、不要迷信怪力乱神吧。 正看得起劲,一个人走到他面前。 “道长您好,请问求平安符要到哪里?” 封泉粗略看这人一眼,是个莫约三十岁的青年男人,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气质温和。 他轻轻蹙起眉头,不知为什么却感觉对方的气质有点违和。 “求符要去找观主。”封泉回答。 男人点点头,转身走了,似乎之前来过观里,很熟悉路线。 人走了,封泉再去找那个鬼魂,却找不见了。 没过多久,封泉便听到由远而近一个声音高呼着“宝剑——宝剑——” 旁边易佰耳朵动了动,抹着脸醒过来。 封泉便站起来,给飞奔来的同学当指路标,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鸡冠子头是多么的光彩照人、鲜艳夺目。 他上辈子没留过这么反叛中二的发型,现在倒是觉得这发型还有些优点。 同学果然直奔着鸡冠子头而来了,是个浑身胖乎乎的小子,留着和封泉中二程度有得一拼的爆炸头,远远看来就像是个行走的大菠萝。 原主给这人的电话备注是“二胖”,看来原主起名是写实风格的。 二胖一边往封泉这里飞奔,一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停在了封泉面前,打了个响亮的哭嗝,伴随着一个鼻涕泡。 封泉摸摸口袋,没找到纸,拎过二胖的袖子往上抬着递给他自己: “你哭什么,怎么了,是石钺出事了?” 他回想着石钺这个人。 原主高中三年在学校里过得风生水起,嚣张跋扈会玩,集结了一群同样不干正事的小弟,面前这个二胖和石钺就是其中之二。 然而石钺又和他众小弟不怎么一样。 石钺是小弟当中唯一一个以考大学为目的的学霸,素日为其他小弟同僚们所叹服。他跟着原主他们翻墙逃课,但不是跟他们一起玩儿,而是出去做兼职。 石钺小时候父母双亡,还剩了一位年迈的奶奶把他养到这么大。他很聪明,即使是高中三年有一半的时间都跟着原主他们翻墙出去做兼职,成绩还是一直都稳稳保持在一本线以上。 然而很不幸的是,石钺奶奶在他距高考两个月前一病不起。一个老人家,独生子已经不在,举目无依,早先的积蓄也因为供养石钺而所剩无几。 不过原主作为一群问题少年的头领,唯二拥有的优点就是有钱和讲义气。他安排石钺奶奶进了南城市最好的医院,几乎把所有的生活费都拿出来给石钺奶奶交了住院费,但对于一个重病的老人所需要的看护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况且石钺奶奶已经年迈,可能以后都要在病床上度过了。 而石钺看着自己手里因为逃课去给小学辅导班当老师、去学校对面甜品店帮忙而攒下的七千多块钱——还不够支付奶奶一个月的医疗费用——竟然选择了卖肾。 ……小孩子还是要少看点电视剧,封泉想道。 并不是缺钱了就可以拿肾去卖的。 在高考结束之后,石钺立即便找了早就联系好的诊所做手术。考试结束这十几天以来石钺都借口在家养伤,一直没有出来过。 只有显得无聊的二胖每天都给他打电话,发现一直打不通之后开始担心起来。 封泉对面的二胖好容易止了眼泪,封泉拿了个蒲团让他坐。二胖一脸悲戚地,呜呜咽咽道: “宝剑,我来让你……见见石钺最后一面。” 封泉皱起眉头,心里生出了不好的念头: “石钺他真的出事了?” 二胖却没有回答,而是把他一直捧着的一个咖啡罐放到桌上,给封泉推过去。 封泉低头看看写着“雀巢咖啡”的咖啡馆,摆摆手拒绝: “我不喝咖啡,观主不让。” 旁边托着腮的易佰插嘴:“咖啡不符合道观气质。不过可以拿来我喝,我不介意没气质。” 二胖愣了一会儿,“不……不是咖啡,这里面是石钺啊!” 封泉一惊。 二胖忍不住又哭起来,抽抽噎噎说不出话。封泉皱着眉头打开咖啡罐,里面有一小捧灰白的骨灰。 二胖抽噎着:“骨灰还新鲜着呢,我就给你带过来了。我……我今天见到他,他就已经变成骨灰了……我、我这又触景生情。” 封泉懒得去纠正小胖子话里的错误,表情严肃道: “带我去石钺家里,现在。” 然后转头对易佰道:“这位易先生,劳烦你向梁先生说明一下,我有事情,先离开了。” 易佰神情散漫道:“拜完三清祖师了,你该叫我师兄。” 封泉道:“易师兄,劳烦。” 易佰点点头。 封泉草草整理一下东西,跟着二胖离开。走了几步,他皱着眉回头。 易佰正跟在后面,见封泉看过来,把刚抠出来的鼻屎弹走,耸肩,“看我’干什么,走啊。有个大人跟着你们不挺好。” 封泉道:“观里……” “哦,”易佰掏出手机,“我给梁老头发个qq就行。” 封泉:“……” * 石钺一般都住在市里,因为石钺奶奶在他高三开学的时候租了学校旁边的一间狭小的公寓;还差十几天房子到期,石钺的东西还没有搬走。 一路上二胖都在朝封泉哭诉:“我、我来他家没有找到他,问了邻居,也都不知道。我就想着要找警察叔叔,还没去呢就有人上门,说看见有石钺亲朋上门,所以把他的骨灰还给我……” 封泉整理着这件事的逻辑,“骨灰?石钺什么时候去世的?原因呢?” 二胖说道:“对方说是因为感染,手术后过了两天就去世了。他们是医院的人,征求了石钺奶奶的同意之后将石钺尸体进行火化……” 封泉敏锐道:“石钺奶奶?” “嗯……”二胖愣愣地点头。 “那对方是什么医院的人,石钺联系做手术的诊所是什么名字?” 二胖再次摇头。 已经到了石钺出租屋,二胖从脚垫下面摸出钥匙开门。 门里是个很狭小的空间,一共两间卧室,所有东西都挤挤挨挨地罗列着,空气里有尘土气味,还掺杂着些病气。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实,屋里晦暗而压抑。 封泉走上前去拉开窗帘,房间一下子大亮,外面车流人往。 一旁的易佰懒懒地靠在门框上,懒懒说道: “对方说是手术感染,那对方是什么人、哪家医院的人,又怎么会知道那个谁……”他斜睨一眼二胖手里抱着的咖啡罐骨灰盒,“叫雀巢的,感染了,并且拿到他的尸体?而且什么医院这么大胆,竟然干买卖器官的营生,病人感染之后竟然还上赶着帮忙火化?还有,这才几天,雀巢的尸体就给火化了,流程怎么走的?” 最终,易佰得出结论:“糊弄你们小孩子罢了。或者原本对方并不是来送什么骨灰,而是来石钺家的时候正好碰见小胖子,实际上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没来得及完成——比如毁灭证据什么的,电视剧上不都是这么说的。” 易佰看向封泉,看他接下来怎么办。 封泉说:“他不叫‘雀巢’,他叫石钺。” 易佰:“哦,都行。” 说实话,封泉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按照他们已知的情况,石钺这是找了一家背景很不简单的诊所做了手术,背后的人竟然能够在不经过一系列程序的情况下将人火化,一了百了。一个月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石钺竟然成了一抔骨灰,纵使封泉并非原主,也还是为此感觉到揪心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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