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很差,憔悴得仿佛生了一场大病,身形也有些佝偻。 “你们没猜错,我是那个狩猎者。” 几个人都倒吸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苏漾不安地睁大眼睛,哽咽着喊:“你在说什么…什么狩猎者……”。 “那天晚上,我的目标原本是你,苏漾。”手里的雪融化成了一小片湿润,诺连垂下了手,把目光转向苏漾。 苏漾喉咙仿佛被哽住了,只愣愣地摇头,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 但诺连并没有遂他的愿: “我到了天台,想拿走你的腺体,不巧听到了你和别人在通话。” “你说…你想救好多好多的人。” “苏漾,我以为我可以杀人不眨眼,可是面对你,我好像失去了没有心的能力。” 苏漾打着哭嗝,也顾不上去擦自己脸上纵横交错的眼泪,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你开什么玩笑……” 诺连苦笑着看他,没有说话。 苏漾又转向黎烁,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他到底在说什么……” 黎烁任由他拽着自己,看着他的模样不忍心开口。 而黎烁和其他几个人的欲言又止让苏漾霎时泄了气,无力地松开手,又看向诺连:“……狩猎者……?” “抱歉……”诺连倚上了天台的围栏:“我的妹妹在他们手上,我必须做…” “我没有选择。” “——或许我们可以帮你。”何述开口道。尽管内心也有顾忌,但何述觉得诺连不是罪大恶极,因为大多数狩猎者会直接拿走新人类的腺体,根本不会管他们的死活,更不会为他们装上什么临时腺体。 诺连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愈发惨淡:“我妹妹已经死了。” “什么……?” “就在今天,发病很突然,医生还没到心跳就停了。”诺连看上去平静得不正常,仿佛在念一条与自己无关的新闻。 他又拿起手里的通讯器:“听清楚了吗?我再也不会为你们做任何事。”随即扬手扔到了一边。 “我自由了……” 向时陨的脸色愈发沉重。 自由是大多数组织成员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除去被组织当作把柄的家人,每个组织成员体内都被安装了一个特制的装置,能在组织远程操作下引爆,如果不是组织亲自取消指令,是不可能被安全拆除的。 当组织成员失去利用价值、或是企图反抗组织时,组织就会引爆装置进行处决,永除后患。 这也是为什么近几个月来亚联盟被抓到的几个狩猎者都自曝而死,而军方没有获得任何线索。 诺连身上自然也有这种装置。 诺连为组织狩猎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妹妹,现在妹妹死了,诺连也没有理由再为组织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那么他的下场只有一个——被组织处决。 事实上,即便继续为组织做事还能留一条命,诺连也不愿意再以那样的方式伤害苏漾了。 诺连胸口有些隐痛,伴随着愈发剧烈的灼烧感。他努力克制了自己痛苦的表情,又开口道:“苏漾,我很庆幸、那天晚上我没有对你动手。” “我曾经觉得我是不幸的,但是遇见你又让我觉得,我好幸运…” “可是不能陪在你身边,我好像最终还是变得不幸了…” 完全不在状况内的苏漾对内情一无所知,却本能地感受到了某种生命的召唤。 而其他几个人也听出了诺连话里的意思。 小兔子早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闷着头去扒面前的蛛网,而这次何述没拦着他。 他冲破了蛛网,却很快又被诺连的蛛丝紧紧包裹住,送出了很长一段距离。 诺连捂住自己痛感越来越强烈的胸口:“不要难过。” 苏漾泪流满面地挣扎着,却只是徒劳。 在体内的装置被引爆之前,诺连又在自己与几个人之间铸了无数道蛛网,然后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七个人在琉里雪山的合照。 诺连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没有被抓到组织,现在是不是也能和他们一样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学习、训练、谈恋爱,做这个年纪该做的事。 诺连与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久,但这却是诺连二十年来第一次体会到所谓的“羁绊”,与他们待在一起时诺连总会短暂地忘记自己身上沉重的桎梏,觉得自己与他们好像没有什么不同,觉得自己可以就这样一直下去,过平淡却幸福的人生。 即便他很清楚,他本没有资格拥有这一切,没有资格拥有那只小兔子的热情,更没有资格喜欢上他。 但那又如何… 他只不过是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而有人犯的错比他荒唐得多。 但他希望那个人能得到比他更好的结果。 “谢谢你们。” 向时陨回身紧紧抱住了黎烁,将他护在自己怀里。 “不要!!!”爆炸声几乎盖住了苏漾撕心裂肺的哭喊,炫目的火光燃亮了所有人的眼睛,又倏然变暗。 直到包裹着自己的蛛丝和面前的蛛网都渐渐消融,空气中的迷迭香信息素被刺鼻的硝烟味覆盖时,苏漾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诺连已经不在了。 一切都起始于这个天台,最后也终结于这个天台。 巡逻的军方人员终于全副武装地赶来,目光呆滞的大家却都没能分出心力回答他们的问话。 苏漾哭着去抓地上零落的几缕蛛丝,叶尤真腿一软,无力地跪坐在地上。 而黎烁只是在飞舞的黑灰色尘埃中无声地流泪。 “会好起来的,对吗……?” 作者有话说: 其实诺连的死直接导致我把一个本来想写死的角色改活了,因为我发现我还是没办法坦然接受我笔下人物的消逝。我不知道大家是什么感觉,我修文的时候读了不下十遍可能有点麻木了,但是当时写这段be,加上后面剧情也沉重,我压抑了很多天。其实作者不是没有心的,只是有时候这样的结局无法避免。
第31章 笔 第二天下午,苏漾收到了一封信,信里有两页纸。 其中一页是诺连写给苏漾的遗言,而另一页是组织派到塞城的狩猎者名单。 诺连知道组织早就监测了自己的通讯设备,因此才想到了寄信。 何述将名单交给了谈以安,又经他的手转给了罗格,虽然有几个狩猎者收到风逃走了,军方还是抓到了不少人,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自曝而死。 但经此一役,诺连所在的狩猎组织“Sinister”已经浮出了水面。 Sinister,国际上最猖獗的狩猎组织,而除了狩猎新人类以外,Sinister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残忍暴虐的行事风格令人谈之色变,被Sinister杀害了爸爸的黎烁更是恨不得亲自讨伐。 而Sinister的成员居然就隐藏在自己身边,还跟自己成为了朋友,任谁都应该为自己捏一把冷汗。 可大家却似乎都没有心思去感受悲伤以外的情绪。 而那个平日里总是温暖笑着的、似乎无忧无虑的苏漾,在那个平安夜之后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眼里没了光,日日沉寂得像一尊灰色的雕像。 苏漾总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个口是心非地在手机壳上贴便利店赠送的垂耳兔贴纸、想送给自己礼物却说只是赠品、一直默默守护自己的诺连。 他怎么会是狩猎者呢? 即便对于所有人来说诺连都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苏漾也没办法说服自己那样认为。 更没有办法将他从自己心里剥离开。 而苏漾不敢去想,这20年来诺连究竟过着怎样的人生,承受了多少这个年纪本不该承受的东西。苏漾做梦都希望自己能坐时光机穿越回去,即便拼尽自己的一切也没办法将他拖出泥潭,也能为他分担哪怕只是一点点。 事实上得知诺连是狩猎者这件事固然令人难过,但更加令苏漾难过的是,诺连把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他,他却从不曾触及过诺连的悲伤与煎熬。 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习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诺连这个人了。 有诺连的世界和没有诺连的世界,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他那么想着,不知道怎么的就又湿了眼眶。 有时候黎烁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苏漾。 斯汀去世时,自己的状态和苏漾很有些相似,那时身边的人也很努力地想帮助自己走出阴影,但最后让自己走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时间。 只有时间才能抚平一切。 叶尤真试探性地问过苏漾要不要去做记忆消除手术,而苏漾想都没有想就十分坚定地拒绝了。 “我不要他在我心里也消失,不要没有人记得他……那样诺连这个人就真的不存在了……” 那时黎烁突然觉得,这只看上去很脆弱的小兔子,其实比谁都要坚强。 “会好起来的…” 黎烁伏在阳台的围栏上,对身旁的向时陨说道:“爸爸刚去世的时候,我见到任何有关于他的东西都会很痛苦,然后变得很暴躁,发疯一样的,连我哥都拿我没办法……” 向时陨搂着他的手紧了些,又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我没事的…”黎烁淡淡笑了笑:“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我都可以用他送给我的笔写日记了……” 向时陨呼吸一滞,猛然想起了黎烁那支用来写日记的笔。还记得很久之前去给黎烁送牛奶的时候,皮斯可不小心把那支笔甩到地上、向时陨替他捡起来时,他十分紧张的擦拭了好一会儿。 “那支笔是你爸爸留给你的?” “对啊……是他和他的研究室研发的一款不用换笔芯也可以用很多年的笔,对了…我没跟你说过我爸爸是个研究员……” 他果然忽略了最关键的东西。 第二天向时陨趁黎烁去了研究室的时候进了他的房间,平日里他也时不时会帮黎烁收拾房间,因此睡在沙发上的皮斯可并不在意。 他走到书桌前,那只笔就夹在桌上的笔记本里。 之前来翻找黎烁的房间时,向时陨完全没想到那支夹在日记本里的看上去很普通的笔会是斯汀留给黎烁的东西。 本打算拿了笔就走,却不经意瞥到了本子上洋洋洒洒的文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3025年12月28日 如果是向时陨走了,我可能还比不上苏漾坚强。 不过他应该不会走的…对吗? 我好像没办法再承受另一个人的离开了……” 向时陨嘴唇颤了颤,一些很复杂的情绪翻涌上胸腔。 回到自己的房间,向时陨拆开了笔,里面果然有一个很小的收信仪器。 他读取了收信仪器里的讯息,是一段密文,而里面包含了两个位置坐标和一串字母。 他查询了两个位置坐标对应的地点,第一个地点是阿斯兰德的首府——克罗卡斯的王城花园,发信时间是斯汀死的前一天;另一个则是阿斯兰德北地荒原中的玫壬光湖,发信时间恰好是斯汀死的那天晚上。 斯汀在给黎烁的笔里放这个收信仪器本是想与黎烁玩一个解谜游戏,第一个地点就是斯汀给游戏设置的线索地址,另一个则是斯汀在死之前发出的PRISM的所在地。 斯汀原本打算通过其它游戏线索提醒黎烁去看笔里面的讯息,但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完全不在状况内的黎烁不仅不知道斯汀给他发送了PRISM的讯息,甚至不知道笔里面还有一个收信仪器。 而在斯汀死后,黎烁也迟迟不愿意去接触有关于斯汀的任何东西,否则他原本应该在向时陨之前发现这个收信仪器。 向时陨不知道为什么斯汀要极力阻止阿斯兰德销毁PRISM,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死前一定要留下PRISM的下落,而不是就这样让PRISM永远埋葬下去。 斯汀也许有他的理由,但向时陨对此并不感兴趣。 向时陨将收信仪器收了起来,又将笔重新组装好,放回了黎烁的房间。 至此,向时陨完成了组织给自己的任务——获得PRISM的位置坐标和密钥。 这个任务比想象中要容易得多,却也难得多。 事实上任务本身并没有什么难度,从黎烁嘴里获得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找一个收信仪器,破解一些略显复杂的密文,甚至没有用到他在组织学习的知识的十分之一。 可是他却从没有学过怎样阻滞一个人在自己心里扎根。 但那不重要,他怎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想让黎烁变成下一个苏漾。 组织的任务完成了,他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事实上他很清楚,即便组织真的为了PRISM解除了他们身上的自爆装置,也不可能真的就这样放两个了解组织内情的人远走高飞。而他和伊利斯恐怕要永远这样逃一辈子、躲一辈子。 他很快就要离开了,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也没资格再与黎烁扯上什么关系。迟早都要断得干干净净,索性利落一些。 要让黎烁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难过,就要让黎烁恨极了他,最好恨得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 另一方面,任务已经完成,他也没有理由再继续演戏。尽管他很清楚,这段时间自己并没有花费心思去演很多。 但他必须让组织认为自己一直都在演戏。 向时陨在自己的很多个好友请求里随便选了几个通过,一个头像是一只卡通布偶猫的账号很快就发来了消息:“还记得我吧?” 他回了个问号。 “我是在校医院挂号台实习的那个医学部学生。”那只布偶猫又发来了一张自己的精修自拍照。 他隐约对那只布偶猫有些印象,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天黎烁第一次跟他耍了小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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