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她小时候太恶劣了,黑螺才会这么怕她。 回想起自己“熊孩子”时期的记忆,姜花棠更加内疚。 “抱歉,黑螺,我小时候是不是对你做出些很过分的事情……” 然而在她忧心忡忡地努力回忆着自己到底对黑螺做出了多少类似“欺凌”的举动,才会让黑螺这么害怕她的时候,黑螺从壳里爬出。 它以着与原本慢吞吞完全不相符的灵敏姿态探出壳,柔软而冰冷湿润的软体,在姜花棠手心认真写道。 “我……是……蜗……牛……,被……碰……了……要……缩……回……去” 姜花棠脸上的神情,从原本忧心忡忡里参杂的内疚,变成了呆滞。 她猛然想起了自己小学时那段无比模糊的记忆。 “黑螺,黑螺,我想养一个蜗牛,可是外面的蜗牛脏兮兮的,还有寄生虫,我不想养它们呜呜呜……” 小女孩假哭的没有一点诚意,甚至可以说连眼泪都没挤出来的干嚎。 其实就是闹着要玩家家酒,让黑螺扮演蜗牛的游戏。 只是黑螺当真了。 它认真地从岛上杀死了深渊怪物,然后用它们的“核”堆积成了一个厚厚的蜗牛壳。 从那以后,黑螺认真扮演起了一个蜗牛的角色。 蜗牛,有壳,并且被碰了就缩回去。 黑螺认真地秉承着这两条准则。 从那以后,她每次来到深渊,它都认真地缩进壳里,等她来和“蜗牛”玩。 只是,小孩子的兴趣来得快,退得也快。 在发现黑螺缩进了厚厚的壳子里,而且再也不主动出来和她玩以后,姜花棠完全没想起,她曾经让黑螺当蜗牛的事。 逐渐长大,并且有了不同饲主的她,已经慢慢找到其它的“玩伴”。 可现在想起来,因为她当年的一句话,黑螺就心甘情愿地给她当了十几年的“蜗牛”? 姜花棠觉得这像个横跨了十几年,如今才被揭穿了谜底的冷笑话。 她的手掌上,黑螺继续认真地写道。 “你……要……来……养……我……了……吗?” 漆黑寂静的世界里,少女蹲下身子,用力地抱住了黑壳里软绵绵的“黑螺”。 “……你是笨蛋吗?” 黑螺茫然,认真写道。 “……你……现……在……不……想……养……蜗……牛,想……养……笨……蛋……吗?” 姜花棠用力地蹭了蹭怀中软绵绵,如同果冻般冰冷又柔软的黑螺,对自己的气恼,还有对黑螺这么多年傻乎乎的“信任”的愧疚糅杂在一起。 她最终只能轻声说道。 “……对不起,我忘记了,是我忘记了这场游戏,才没和你喊结束。我才是那个白痴,对不起……” 然而黑螺动了动柔软的流体,只是像当蜗牛前一样的,包裹住少女的脊背。 “……不……养……蜗……牛……了……吗?” 姜花棠摇头,愧疚地抱紧它。 “不养了,我现在只养你,你不是蜗牛,你是黑螺……” 然而猛然想起,黑螺也只是自己给“黑螺”起的代号,她小时候压根没问过黑螺的名字。 “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听着少女正式开口,结束了自己作为“蜗牛”的身份,黑螺还有些茫然,然而它很快反应过来,继续包裹上少女的身体。 从流体中传达的意念,终于不再需要像曾经身为“蜗牛”一样的迟缓和缓慢。 “名字?黑螺不是我的名字吗?花棠花棠花棠花棠……”
第13章 它想要的补偿 “即使是这样,你也想跟…… 这似乎才是她真正熟悉的,原本的黑螺的样子。 姜花棠感觉到意念中传来的无数声仿佛永不厌倦的喊着她名字的声音。 童年时的玩伴身体,如同冰冰凉凉的大块果冻,黏在她的身上,想要将她全身都包裹起来。 小孩子的姜花棠最喜欢被黑螺包裹着,“玩”这种类似于躺在柔软冰凉海域中的游戏,只是现在,虽然知道黑螺并没有性别之分,她却已经不习惯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 “黑螺,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名字名字名字名字,名字是黑螺!” 仿佛是许多年都没有说过话的喋喋不休又格外闹腾的熊孩子,黑螺柔弱的果冻似的身体被少女拒绝的动作往外推了推后,轻盈地弹了弹。 它原本类似于成年男性瘦高黑影的长条形态,慢慢回缩着,最终变成了姜花棠熟悉的Q版黑蛇般,只是没有五官,全身长条,两端圆圆滚滚的样子。 它两只白色壳状的装饰品按在了眼睛的位置,白壳中碎裂的缝隙下,流动的黑色身体仿佛碎落的瞳仁。 姜花棠虽然不想让黑螺黏着她的身体,可看到黑螺过于柔软无害,对她的拒绝流露出的茫然姿态,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软,最终还是伸出手,如同小时候抱着柔软的娃娃一样,将黑螺抱在了自己腿上。 “那别人是怎么称呼黑螺的呢?” 黑螺与她接触的肌肤上,传来了一道意念。 意念里,是无数怪物汇聚在一起,宛如遇到了什么世间最穷凶极恶的天敌般的,糅杂着绝望,哀嚎,呻..吟,足以让任何人心生怜悯的尖叫声。 姜花棠眼中,黑螺仍然保持着茫然而无害的乖乖小可怜神情。 “它们,都是这么叫黑螺的。” 姜花棠:……心情复杂。 在知道黑螺傻乎乎地听信了她小时候的一句戏言,真的扮演了十几年的“蜗牛”后,她快要相信黑螺在她面前表现出的傻乎乎的一面,并且忍不住将它真的当成了柔弱的小可怜。 可是意念里传来的那些尖叫,很快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眼前傻乎乎的黑螺,在别的生物面前,应该类似于家里阳台养着的,只在她面前卖惨的“小贪”…… 姜花棠:……总觉得被黑螺找上的那些深渊怪物,才是真正的可怜。 可能是摘掉了自己对黑螺戴上的滤镜,她再度意识到自己和黑螺的思维方式,可能存在极大的差异。 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那黑螺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想补偿给你……” 很快地理解了姜花棠话中的意思,黑螺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传来的意念中格外兴奋而喋喋不休的渴望传出。 “花棠花棠花棠……!” 仿佛不知疲倦,又只会开口说一个词语的孩子,黑螺白色的,只是由贝壳般外壳组成的“眼睛”,“注视”着姜花棠,没有任何生机的瞳仁却透露出格外强烈的,近乎让寂静海域发出隐隐哀鸣般颤抖的渴望。 姜花棠:…… 好吧,她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 因为她在大部分的“异类”眼里,显然相当于是人参果一样的存在。 而黑螺来到她身边,也只是因为第一位深渊饲主的命令。 如今她给出的这句问话,大概相当于一片肉跳到食肉动物面前,问它想要什么吧。 她不能寄希望于黑螺给出的回答。 姜花棠再度想起了,朦胧的记忆中,自己之所以疏远黑螺,还因为第四位饲主严格的教导。 她的第四位抚养者,曾经立于雪峰之上,面容凌厉而冰冷。 他从雪地中升腾而出的剑意,隐约间发出足以撕裂天地的恐怖啸鸣。 他低头望着她,像是一道森寒剑芒,看着另一道还未成形的剑芒。 即使是雪花飘落而下,也会被他全身包裹着的细碎剑意斩为虚无。 “不得靠近那些魑魅魍魉!它们不过是一群贪得无厌,为天地不容的异怪!” “姜花棠,你既然身为……,” “……就不该……!” 记忆里,第四位抚养者严厉的教导,如同一柄柄要刻进她脑海里的剑,那些模糊却异常深刻的字句,如同要刻进她的骨髓当中。 “……花棠花棠……” 当冰冷柔软的流体,触碰到她面颊的时候,姜花棠才终于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 她回过神,看见黑螺担心的样子,忍不住再给了它一个大大的蹭脸抱抱。 算了,她的几位抚养者,各有各的不正常之处。 小时候她是个没有主见,谁最后一个说话,她就信谁发言的小孩子,可是现在她已经快成年了,难道还分不清楚,黑螺和她的交往中,到底是带着多少只是出于被命令的冷淡,还是发自真心的关怀吗? 即使黑螺是所有人眼里危险的异怪,可也确实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你要我的指甲,头发,或者一点点血液吗?” 姜花棠耐心地说道。 “如果给你吃完我的整具身体,我会死掉的,因为我的身体没有再生的能力,而且不喜欢过多的疼痛……” 姜花棠将自己代入着黑螺的视角,然后耐心解释着。 然而黑螺原本就像个大果冻似的流体,此刻软绵绵得像是恨不得融化在她怀里。 “……不,不要这个,要,要和血眼一样的,黑螺,要花棠花棠花棠……” 无数声细碎而急切的呼唤糅杂在一起,姜花棠突然听懂了黑螺一直以来的真正渴望。 “你想和我一起离开吗?” 姜花棠迟疑着,没想到黑螺竟然会提出要和她一起离开深渊世界的想法。 她想要劝说黑螺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 “我的那个世界很贫乏,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你如果到了那里,也不会有多少活动空间,只能被困在一个地方,还不能使用自己的能力……” 然而即使在她如此耐心的劝说下,黑螺仍然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它像是一个抱着父母大腿,眼巴巴地听着大人们叙说着外界的危险,却还是想和大人们一起去离开,只求不和她分离的孩子。 它已经,等着她来养它,很久很久啦。 即使再怎么孤独,它也一直没有放弃过等待漫长的等待。 看着黑螺期待的神情,姜花棠:……她原本已经以为不存在的良心,此刻再抽痛了一下。 可能深渊世界,真的太寂静荒芜了,黑螺的玩伴又太少了,才会让黑螺生出这种想要离开的想法吧。 姜花棠迟疑着,最终还是商量着说道。 “……黑螺,如果深渊先生同意的话,我,可以带你暂时去我的世界玩一玩,只是你要和我签下契约,不能做出危害到其它生命的事情,还必须要遵守很多很麻烦的束缚……” “即使是这样,你也想跟着我一起离开吗?” 黑螺用力地想要缠绕包裹上她的身体,就像是莬丝花恨不得绞死缠绕着的大树。 “花棠花棠花棠……!” 从意念里传来的,是黑瞳格外欢快而喜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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