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木……学过,会一点。”宫飞絮及时把快脱口而出的“神木塾”三个字收回来。 “无碍,此处只有我的心腹,雨中也不会有他人在,画个隔音的阵法,咱们……说说真话。” 随后,棋盒被打开。 指如削葱根,探入黑如鸦青的永子当中。 玄子枫小心地驱动灵力,向旁边不着痕迹地微微移动,躲开陈颖祎的手。 ——贵妃娘娘我知道您没这个意思,但您要真拿捏我下棋,我觉得不太行。 碍于神识被破魂铳伤到些许,玄子枫怕被发现,又不敢动作太大。 棋局开,双方沉默下来。只有棋子落在石桌上的声音,淹没在亭外的雨声中。 陈颖祎似乎是在纠结、犹豫些什么,她脸上是没有破绽的高贵和冰冷,可探入棋盒的手指,却在转圈、游移,暴露出她的不安的内心。 不一会儿,宫飞絮也在棋局中察觉到这一点,“娘娘有什么想对儿臣说的吗?” 纤手在棋盒中微微一滞,忽然变了方向,紧紧地抓住来不及逃跑的玄子枫。指尖力度之大几乎要把永子捏碎,全然不似看上去那般柔弱。 ——娘娘、娘娘,手下留棋啊! 玄子枫这才反应过来,镇北大将军一家都是糙汉画风,怎么可能独独女儿偏偏变异成娇柔易碎的小花瓶呢? 一个能把宫飞絮的伪装武装到手上刀茧的女人,自身的伪装又怎么可能骗不过他人? 好在陈颖祎很快就把手中“黑子”落在纵横的棋盘中。 就在棋子离手的前一刻,玄子枫习惯性发动了灵能。 ——手抖、手抖,职业病了。 察觉到陈颖祎的灵力也是被封印的状态,某位卧底鸡仔本能地调动入感的五段技能“溯”。 然而,此次灵能发动的情况着实有些奇怪。神木文牒在入感发动时产生共鸣,似乎是把其中灵力融在入感当中,以至于灵能的效果似乎产生了微小的变化。 瞬间,天旋地转。 “叮”! 金玉之声入耳。 待玄子枫再回过神之时,已经听不到嘈杂的雨声了。 定睛一看,亭外烟雨沾衣欲湿,鼻尖是春风花草香。 ——怎么回事? 正惊诧时,玄子枫发现自己脱离了棋子的化形,已是原身立于亭中,还是个半透明的虚影。 “晔殿下!” 女孩清甜的声音脆生生地由远及近,连同环佩铃铛碰撞的悦耳声响撞过来,穿透玄子枫半透明的身体。 ——这是十三四岁的陈颖祎? “颖儿!” 一身男装的女孩笑着拥住飞奔而来的陈颖祎,结果竟是被陈颖祎拦腰抱起来转了好几圈才放下。 ——这位应该是南泽恩熙家母亲大人南泽晔,没跑了。 陈颖祎看起来是个香香软软的小娇娇,可抱起南泽晔一个大活人转圈圈毫不费力,兴奋得头上插的珠翠、身上坠的铃铛玉佩都甩掉了。 “真是什么金贵的珠儿啊、链儿啊都拴不住你。”南泽晔无奈地摇头。 另一个执笔的女孩是笑吟吟的模样,唤宫女帮忙捡起散落在地的饰品,手上写了两行字。 【春昼午,雨霏微。金带枕,凤凰帷。】 这第三人自然是此后远嫁西域雅兰古国和亲的南宫晴。 玄子枫当即明白了,这确实是他在通过“溯”看陈颖祎所经历过的事情。只是,“溯”通常都是施术目标的个人视角,而不像是现在这般,呈现出一个完整的幻境。 不过,这个幻境也不能算全然“完整”。 能看得出来,陈颖祎特别在乎和喜欢的东西要清晰些,比如两位公主和她自己的相貌。反之,在陈颖祎眼里越是无关紧要的东西越模糊,比如被她甩掉的珠钗和下人的长相。 幻境并不能被玄子枫完全掌控。 很快女孩们的笑闹声变调、加速,人物的动作也变快了几倍,渐渐听不清、看不清她们了。 忽然,凉亭周边的草木园林变了模样,枝头上堆满了洁白的新雪。 身上只有一层单衣的陈颖祎搓着冻得红的手,不断地向掌心哈气。她哆哆嗦嗦地向前跑去,凉亭台阶上半融的积雪使她脚下一滑、失了重心。 “啊!” “小心。” 扶住她的人是未来的皇上,只不过此时他还是先皇的嫡次子、六皇子南宫昭。 “天凉,姑娘家怎么能穿得如此单薄,可别冻病了。” 南宫昭解下自己的广袖披风罩住他娇小的身体,又轻柔地把令丘火鼬毛茸茸、暖呼呼的毛围领系在陈颖祎脖子上。 “怕姑娘受凉,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镇北将军陈家养孩子都糙得很,自小就是把娃娃们当操兵练着,无论男女。正是将笄之年、情窦初开的陈颖祎也是个少女,却从未被人这般虚寒问暖、捧在手心里护着。 寒冬腊月,雪地冷得彻骨,但她不知道的是,她怦然心动坠入的那个怀抱,比那还冷。 幻境再次变换、加速。 玄子枫是看出来了,南宫昭这皇帝老儿真是鸡贼中的鸡贼精。 偶遇,精心设计几次就能留下印象。春心,靠暧昧的暗示和忽冷忽热的态度博得。朋友,制造些小龃龉稍加挑拨就能离间。 发现陈颖祎性子野,南宫昭便宣称自己喜欢娴静、好读书的女子,早早买通陈颖祎的宫女忽悠她、给她看内容经南宫昭把控过的书籍。 很快,陈颖祎就变了一个人。 刀法,不练了、废了;兵法,不看了、忘了。头上的珠钗步摇和长长的耳环会在她想要奔跑、跳跃时打在身上,训诫她的失仪。读来的“才子佳人”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最大的幸福是托身良人。 拴住将军家放养的狼犬并不容易,但拴住一个满脑子贞洁礼教、无亲无友、对爱情充满幻想的女孩,却是再容易不过了。 “颖儿,昭弟是不是个好皇帝说不定,但一定不是个好人。相信我,他不会是你的良配……” 陈颖祎打断了南泽晔,“晔殿下,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上次的事情道歉,可没想到你竟然这般恶毒,诋毁自己的亲弟弟,看来这么多年的手帕交,倒是我陈颖祎看错了人。” 就连南宫晴也赶在和亲离开前过来劝过她。 “颖儿,我觉得你变了好多,我都快不认识你了。我就要动身去西域,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得下?你为了他人这般,真的值得吗?” “值得,怎么不值得?”陈颖祎有些娇羞地埋下头,“你放心便好,我、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此生都是他的,还有什么事不能为他做?哎,你可谁都别告诉……” 值得?怎么可能值得呢? 当她和另外一位高官的女儿同一日嫁入王府,人家是太子妃、她不过是侧妃的时候。当太子变成皇帝,陈家不得不为了她受南宫昭牵制打压的时候。 现实已不允许陈颖祎的嘴里说出半句真话,不允许她的脸上透出半分真性情。泪湿罗衣脂粉满,难眠夜泣血千千遍,道不尽她满腹的悔恨。 幻境忽而又慢了下来。 那天,陈贵妃的头很沉、身上也使不上劲儿,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避暑行宫中,前皇后已经会说话的儿子被刺客劫持,当场割喉。 但陈贵妃的灵能让她看得清清楚楚,刺客的刀根本没碰到孩子的脖颈,那脆弱的喉管是从内而外被割破的。 前皇后是丞相的女儿,没人有那个能力对正得圣宠、家大业大的她动手。 除了皇帝。 那个已经会叫“父皇”的孩子,是南宫昭亲手杀的。 血喷出来之前,南宫昭手中隐秘的阵法冒出微弱的灵力波动。在场的后妃、奴仆、侍卫都浑然不知,只有暗中捡回驭灵师修为的陈贵妃有所察觉。 恐惧越过陈颖祎所能承受的阀值,让她晕倒在地。她仿佛能看到自己和腹中胎儿的未来。 后来陈贵妃才了解到。那时候丞相似乎是动了“挟天子以令天下”的心,想越过南宫昭先扶着自己的外孙上位。而那孩子的死,就是南宫昭给丞相一派的答案。 忙于吃瓜看戏的玄子枫,心里“咯噔”一声,顿觉毛骨悚然。 ——饮刃喉?! 南宫昭杀自己儿子,用的正是聆风堂暗杀秘蛊“饮刃喉”。此前差点要了悦然小命的,就是这东西。 ——早在将近二十年前,皇室就和聆风堂有交易? 玄子枫试图掌控流速不定的幻境,尽可能放慢相关的场景,试图找到更多关于聆风堂的痕迹。 然而就在这时,入感断掉了。 玄子枫猛然回神。 逝去岁月的悲欢和肮脏隐秘的阴谋之外,他依然是棋盘上的一颗棋。 陈贵妃和宫飞絮的棋局也早已结束了。 凉亭外的雨明明被阵法挡着,没有半点飘进来,石桌棋盘上却多了许多“雨滴”的痕迹。 不知何时,宫飞絮已经很亲近地站在陈贵妃面前,他低着头,任由陈贵妃拉着他的手、拭去他眼角的泪。 “我的飞絮长得这么大了,都长得这么大了……”陈贵妃擦不干自宫飞絮眼眶奔涌而出的泪,自己也泣不成声。 宫飞絮哽咽道:“……妈,我一定带你出去,离皇城远远的。” “不用,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陈贵妃摇摇头,“但飞絮,你不一样。你还有得选、你还能自由地走遍整个天下。我只愿你平平安安、自由自在。” 虽然生疏与隔阂不是一夜之间就能消散的,但倾吐的真情足以这对母子跨越十八年的光阴,补上这个迟到的拥抱。 一粒黑色的棋子静静地躺在棋盒里,并没有打扰这场真正的久别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大寒,凇云生辰,双更,下午还有一章。
第17章 不知秋思落谁家 中秋,响玉阁,神木塾。 今年的中秋节并没有赶上休息日,好在鸡妈妈体恤,取消了晚上的自修课,将顶层观星台布置成月饼小作坊,待晚间的赏月晚宴投入使用。 舒彩,现在已经是神木塾的舒老师了。 结束了上午第一堂的习文课授课,舒彩并没有回到助教老师的集体办公室,而是径直去了茶话间。 从今年年初开始设立的茶话间广受响玉阁弟子欢迎。茶话间里有自然光、有书、有绿植、有沙发、有热饮小点心、有毛茸茸的小动物,其提供的主要服务是老师陪聊。 就是“唠一唠十年少,听一听一身轻”的那种交流疏导。凡是有些说出来矫情羞耻、不说人能憋出病的话题,都可以在这里说,提前跟老师预约即可。不仅学生能约,老师、助教、其他二楼二峰一潭的弟子都能约聊。 全体教师里预约最满的就是凇云先生和舒彩了。由于凇云先生事务繁多,每周预约名额有限,舒彩的预约数量甚至更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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