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沉,海天之间,一轮血日正在奋力坠落,橘红的霞光铺满天空。海边的风景当然是很漂亮的,只是这妖祸弄得不太平,再好看的风景也让人无心欣赏。 卿晏微微垂头,迈过门槛,进了他分到的那件村屋。薄野津比他先一步,坐在床边冲他摊开掌心:“手。” 他们如今的关系已不是秘密,天刹盟的人都知道了,自然也没什么好避讳的,薄野楠这点数还是有的,当然不会给他们分两间房。 卿晏便很顺从把手伸过去,搭在薄野津的掌心,他还有些不明所以,薄野津送了他手上的纱布,他才拧了眉,吃痛地“嘶”了一声。 “很疼?” 卿晏抿了抿唇,喉咙里低低“嗯”了一声,带着闷闷的鼻音。 他刚才与蛟妖打斗之时,浑身都被冰冷海水打湿了,握剑的手当然也不例外,他手上缠的纱布已吸饱了水分,变得沉重肮脏。 伤口还没好,就泡了海水,疼是理所当然的。而薄野津将那纱布全部解下来之后,卿晏才看清自己手背上的伤口,不仅没愈合,反而被海水泡得发白,皮肉都朝外翻开了,有溃烂的迹象。 刚才纱布缠得紧,卿晏心里想着别的,还没感觉,现在是真的痛极了。 薄野津目光一沉,声音冷了几分,道:“箭上有毒。” 他从袖子里拿出个小瓷盒,拉过卿晏的手开始细致地给他上药,是在北原时一模一样的药膏。 “忍一忍。” 卿晏于是就皱着小脸忍着疼,薄野津重新换了干净的纱布,给他重新包好了,才道:“所以叫你别随便在外面受伤,你不知道别人的刀剑上动了什么手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卿晏受教了,低声道:“我没想到。” 苏九安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给卿晏留下的伤口还在,如同他那双傲慢冰冷的眼睛,恶毒地瞪视着他。 卿晏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之前觉得只不过是一个小口子而已,哪能想到有这么大的作用,他顿了顿,忽然道:“苏符他娘说尹千鹤死于卿怀风的金创箭下,难道苏九安伤我的这个也是金创箭?” 父子手段同出一脉,自然是很有可能的。 卿晏低声道:“他们曾经是一起创业的兄弟,苦日子都一起撑过来了,反倒因为利益弄成这样……他们还娶了一母同胞的姐妹俩……要是卿怀风的妻子知道他这么对自己的姐夫,肯定也很伤心。” 他是真不太明白,这些东西有这么重要么? 这一系列的变故,都让卿晏回不过神来,从卿怀风篡位的秘辛,到苏九安的死,卿晏现在的位置是十分微妙的,介于局外人和局内人的边界上,他并不感到伤心,只是有些唏嘘。 要是让卿晏在江山和美人里选,他是肯定选美人的,这倒不是因为他恋爱脑,只是他永远觉得活生生的人比冰冷的利益更重要。 薄野津看着面前这双带着困惑的、湿漉漉的黑色眼睛,摸了摸卿晏的头,没有说话。 其实在他看来,事实恐怕并非如此——这对兄弟反目成仇,这对姐妹恐怕并不和睦。 卿怀风是个剑修,从未听说过他通晓药理,那么这箭上如此厉害的毒是从哪里来的? 他的妻子可是药仙的女儿。 当然,这只是薄野津以恶度人的猜测,卿怀风当然也有可能从别的地方获取这剧毒,所以他没有告诉卿晏。 卿晏又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忽然侧头打了个喷嚏。 “啊嚏!” 薄野津微微皱眉道:“还穿着湿衣服,想得风寒么?” 卿晏“哦”了一声,乖乖起身,不再有闲心去操心别人的前史,他在乾坤袋里扒拉半天,够出来一套崭新的道袍,他刚松了自己的腰带,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对着床边的那个人道:“你转过去。” 薄野津这下是笑了,有些散漫道:“哪儿我没见过?” “……”话虽如此。卿晏还是坚持道,“转过去。” 薄野津于是就转了过去。 等到卿晏换完湿衣裳,一身干爽地走过来,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再调戏自己的心思和模样,他倚在床头,眼睛已经合上了,卿晏走过去,俯下身看他,见他眉宇之间流露出淡淡的倦色。 他心中的不安就来源于此。 他觉得津哥的状态有些不对。 卿晏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去握他的手,摸到一把砭骨的寒意,仿佛这个人是冰雕做的似的,他忍不住就摩挲了一下,想把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 他一伸手,薄野津便睁开了双眼,安静地看着他。 “……津哥。”卿晏与他对视,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他不想说的,他不想多问,可是如今实在有些担心。 薄野津没有回答这问题,只是道:“明日你别再出手了,蛟妖之事,交给天刹盟的人。” 卿晏愣了下:“为什么?” 薄野津的回答却像是在四两拨千斤,避开了重点:“天刹盟这么多高手前辈在,摆不平么?轮得到你一个小辈去出头?” 卿晏更加困惑了。 “好了。”薄野津伸手碰了碰他的侧脸,低声道,“我内息有些不稳,要调息一会儿。” 卿晏就立刻点了下头:“好,那我去外面给你护法。” 他提剑去了外面,起了个阵,清浅金光如同一个罩子,落下来,严丝合缝地笼住了这屋子,卿晏尽职尽责地守着这屋子,拧着眉还在心里琢磨。 良久,他站起身来,觉得不行。他始终不安心,得问个明白才好。他不是想刺探他的隐私,只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心里没底,太慌了。 卿晏在外面等了许久,觉得时辰差不多,才小心翼翼地进去了,他动作放轻,怕吵到薄野津。 榻上的那个人正在闭目打坐,眉目间如覆了一层清霜落雪,对于卿晏的存在完全没有感觉,卿晏看了看那如玉雕神像一般的人,忽然心头一沉。 他走过去,再次握住薄野津的手,被冻得一激灵,他简直冷得像个死人。 除此之外,更让卿晏惊慌的是,他颤抖着探了下对方的气息,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灵力了。
第96章 怎么会这样?! 卿晏不可置信, 又探了一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薄野津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灵力了,如同陨落成为一具最普通不过的肉体凡胎。 “……津哥?” 没有人回答他, 房间里安静无声。 卿晏握着的那截手腕像一段寒冰,冷霜甚至在薄野津腕上的檀木佛珠上凝了一层, 像是把这个人都冰封了。 他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也像是就这么寂静安然地坐化圆寂了。 卿晏懵了片刻, 忽然扯过旁边的被褥,把人摁在枕头上, 一层又一层地给他盖了个严严实实。 他知道没用, 但还是忍不住这样做了。然后,他立刻出门去找了薄野楠。 薄野楠乍听到这事,也是被震惊了, 回过神来, 赶紧跟卿晏过来查看情况了。 “为什么会这样?”卿晏拧着眉问薄野楠。 薄野楠也是表情凝重,沉吟片刻, 他也不知缘由, 只是对卿晏道:“此事千万保密, 不能让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道。” 薄野津虽在天刹盟没有任何实职,可他的存在本身就具有重大的意义。他更像是一个标志性的符号, 只要他在那里, 不用做什么,就能带给天刹盟莫大的荣耀。 薄野楠作为天刹盟当今的盟主, 撇开对他小叔身体安危的担忧不谈, 更要担忧整个门派家族的兴衰。 可卿晏不在乎那些。 “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只关心这个,他顿了顿, 再也忍不住, 问薄野楠, “这跟那蛟妖有关系么?” 去他的不相问,他现在做不到了。 薄野楠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卿晏看他这个表情,觉得自己猜对了,他继续追问:“津哥和那蛟妖,有什么关系?” 薄野楠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为难道:“我不知道这事是不是该由我告诉你。” 毕竟涉及门派秘辛和他小叔的隐私,他口风很严,不可能一张嘴就胡咧咧。 “但就算有些缘故吧……”薄野楠含糊其辞地带过,道,“可小叔也不该会有如此反应哪……小叔可是神祇,一个妖物而已,怎么能对他有这么大影响?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卿晏平静道:“他说了要嫁给我,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 从前是不想问,现如今他不得不问,他必须得知道。 这么说了一句,卿晏倒也没继续咄咄逼人,而是沉声道:“我有一个灵器,能探知修士灵魄,我前一次杀这蛟妖时,她曾告诉我,这妖魂魄里有跟津哥一样的气息。” 他顿了顿,给薄野楠了一点消化时间,才继续说下去:“津哥的灵魄不完整,如此种种,我猜测津哥缺失的那一片灵魄恐怕就是在这妖物那里。我如此坦诚相待,将我知道的全告诉了盟主,盟主还要再对我有所保留吗?” 薄野楠结结实实地震惊了:“小叔的灵魄不完整?!” 他那表情不似作伪,卿晏也是一怔,拧眉道:“您不知道?” 薄野楠失措地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他小叔可是神祇,当今世上唯一的神祇!怎么会灵魄不全? 卿晏认真地、安静地注视着薄野楠,那目光柔和平静,有一点凉,但总体是恳切的。薄野楠不由得也松了口,道:“我告诉你便是,你若真与我小叔结成了道侣,也不是什么外人了,只是这话切勿外传,连天刹盟的内门弟子都不知道的。” 卿晏点头:“嗯,我保证。” “东海蛟族,百年前不是这样的。蛟是天地灵兽,”薄野楠低低地道,“当年,祖父娶了东海的一尾银蛟入门,那雌蛟后来……生下了我小叔。” “按理说,这东海蛟族是我小叔的母族。” 卿晏轻轻抽了口气。 原来是这个关系。 要不是卿晏之前在道史课就听过这传闻,大概还真的会惊讶一下,可现在一回生二回熟,他心想,就这? 跟他嘱咐这么多保密条例,结果天刹盟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也不怎么样啊,就拿那孙青阳敢在道史课上提起这事的程度来看,这传闻怕不是早就传遍了? 可那又怎么样? 捕风捉影的野史消息罢了,不承认不就得了?干嘛如此讳莫如深,这才越发容易引人猜疑。 可看薄野楠的神情,这真的是件很大的事,修真界很重出身,他小叔本是完美的,父亲乃是历任的天刹盟主,母亲是天山神女,年轻时便得登大道飞升成仙,他的人生简直挑不出一点错,可只有出身这一点污点,当然被天刹盟捂得死死的。 这是他的母族,卿晏看了一样榻上的人,心道,跟他的灵魄被蛟妖夺去,并不矛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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