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野津将灵魄放入她身上,本意是为保尸身不坏,但最终也没能如愿。 “叔父让我来请示您……”薄野云致斟酌着措辞,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怎么称呼都觉得不对,只好略了过去,“……这尸身如何处置?” 卿晏也看向薄野津。 良久,薄野津垂眸道:“入土为安吧。” 他原来一直觉得,人死如灯灭,至于身后的那些仪式,全是虚的,毫无意义。可是在北原的雪地里,有个少年告诉他,这些仪式不光是为死人做的,是为了让想念死者的人有地方可以凭吊,有东西可以寄托。 人死不能复生,而生者仍然要活下去,怀着这份歉疚和寄托。 那把尸骨停在天刹盟的大殿中,卿晏将手边的事务放下,陪着他回去完成这个仪式。 这葬礼不是公开的,只是个天刹盟内部高层才知根知底的小型仪式,薄野津亲手将那具尸骨葬在了后山,立了碑。 卿晏转身离开了,给他留了点时间跟母亲独处。 他牵着尹黎安,带着他在天刹盟里逛了逛,后来心中忽然一动,他去找了薄野云致,问:“温河在哪里?你可以偷偷放我进去看看它么?” 他记着当初那只银鹿,也想带黎安去看看它。 按照惯例是不行的,但薄野云致取了符牌,给他开了后门,道:“你小心些,别惊动别人。”他又看那孩子,皱了下眉,“你带着这小孩进去?” 卿晏嗯嗯道:“我保证,不会有事的。” 巨大的银鹿在兽谷里栖息,华美的鹿角藏在林叶丛中,像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神迹。卿晏还没靠近,不慎一脚踩在枯叶上,银鹿立刻被惊动,睁开双眸扭头看了过来,黎安攥着卿晏的手指,被吓到了,立刻躲到卿晏身后。 “不怕不怕。”卿晏安慰他,“它不吃小孩儿的。” 黎安非常怀疑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睛里全是不信任。 银鹿缓缓起身,优雅地踱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两位忽然到来的客人。 卿晏知道它不会伤害自己,他此行更重要的目的是,带黎安见一见这只本门族兽。他没有别的徒弟,以后这千鹤门门主的位子肯定也是要传给黎安的,得让这族兽认一认血脉,才好传承下去。 黎安怕极了,一点儿也不肯从卿晏身后出来。 卿晏无奈地弯下身子,把他抱了起来,黎安直往他怀里缩:“师父……” 是真的怕,小奶音都在颤抖。 虽然有点不厚道,但卿晏还是忍不住笑了。 小朋友不都喜欢逛动物园的么?怎么这个小朋友不太一样? 归根到底,还是这个动物太巨型了。 卿晏把铃铛放到黎安手里,鼓励他道:“你去把这个挂到它的角上,去吧,我在这儿,不会出什么事儿的。回去师父给你买糖吃。” 大概是在糖的诱惑下,黎安才颤巍巍地往前走了一步。 银鹿温河没有动,甚至在他举起手够不着的时候,很体贴地低了一下头。黎安抖抖索索地把那铃铛挂到那银白色的华美鹿角上,因为手指打颤,铃铛一直在叮铃铃地响,随后,他跟银鹿的双眸对上了视线。 黎安:“……” 他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巨型生物一个不高兴,轻轻掀起蹄子直接把自己踹飞。 随后,银鹿低下了头,冲他张开巨口,黎安狠狠闭了下眼,一声“师父”卡在嗓子里没喊出来,结果就发现什么疼痛都没到来,他的袖子传来拉扯感,黎安睁开眼,看见银鹿咬住他的袖口,正在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 卿晏忍着笑,觉得应该是差不多了,这银鹿应该是承认他了。 可黎安却不觉得有什么安心的,那巨口咬着他道袍袖子,离他的手那么近,马上就要咬到他的手了—— 黎安突然“嗷”一嗓子哭了出来,转身拔腿就跑,一双小短腿居然跑出了风火轮的架势。 道袍袖子直接撕裂了,还有半条袖子在银鹿嘴里,他也顾不上了。 他一路往外跑,直接跑出了兽谷,被等在外面的薄野云致一把接住:“这是怎么了?脸都哭花了,你师父呢?” 黎安揪着他的袖子擦眼睛,抽抽嗒嗒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卿晏缓缓从兽谷里跟了出来,脸上还挂着笑。 薄野云致道:“孩子胆子小,你不该带他去那种地方的,吓成这样。” “胆子么,练练就大了。” 卿晏伸手去接黎安,但可能是因为他刚才的行为已经在师徒之间引起了强烈的信任危机,黎安居然不肯松手,眼泪鼻涕糊了薄野云致一身,卿晏道:“行了,给你买糖吃。” 黎安才跟他走了。 卿晏又对薄野云致说:“赔你件新袍子?” 薄野云致笑道:“不必了。” 卿晏也没跟他客气:“黎安,跟小盟主说再见。” 黎安连人都不认识,还是花着一张脸挥了挥小手跟着他师父说:“……再见。” - 因为身边带着这么个小孩子,走到哪儿一刻都离不了人,就算卿晏自己要走,他也是不能放心的,本来他说这些事务都处理完,就陪着薄野津回北原去住段日子,但有这么个小拖油瓶,即使卿晏把千鹤门的管理层拉拔起来,让他们自己管一管自己,也不能丢下黎安。 所以,这趟蜜月之行一直拖到了百年之后,拖得“新婚夫妇”都成了“老夫老妻”。 尹黎安一百岁的生日宴上,卿晏才宣布了这件事。 他兢兢业业一百年,如今休个小假,不过分吧? 尹黎安立刻慌了:“师父,你要走?”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一直要抱的小孩子了,但还是很依赖卿晏。 “暂时的。”卿晏看了眼旁边的人,摸着黎安的脑袋道,“没事啊,这些日子你就跟着你师兄们,要是真有什么剑术上的问题,你就去天刹盟找南华剑尊。” 不都说隔代亲么?问你师父的师父去。 尹黎安眼泪汪汪,抓着卿晏的袖子不肯松。 “一百岁了,还没断奶么?”旁边传来一声轻笑,卿晏扭过头去,看见薄野津施施然放下手中的琉璃盏,淡淡的目光落在尹黎安身上,“以后你当了门主,也要一出什么事就哭着回来找师父?” 黎安虽说是卿晏的徒弟,但其实平时是他们俩一起带,薄野津一说这话,他就立刻松开了手,只有眼神还委屈巴巴地瞅着卿晏。 卿晏还是忍不住哄了下:“我们就去个把月,很快就回来。乖。” 第二天,门中的弟子恭送门主和门主夫人离开,卿晏坐在马车里,还在琢磨:“你是不是平时对黎安太凶了?他好像很怕你。” 黎安的剑法算是他们一起教的,不过卿晏作为门主,平时太忙,薄野津教的时候,他多半不会在旁边看着。 “你是怎么教他的?” 薄野津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就和在北原教你时一样。” 怎么会?卿晏更不懂了,那有什么好怕的? 薄野津又道:“他的悟性不如你。你以后真要将千鹤门交到他手上?” 卿晏笑道:“他还小呢,再说了,当门主也不是非得修为高。”他本来是想说主要得靠管理,门主又不用天天自己亲自上阵出去打架,但碰上薄野津落在他脸上的清浅眸光,他嘴边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转了个弯,变成了,“如果他有个贤内助,帮他坐镇呢?谁还敢不服?” “像我如今这样。”他的眼睛促狭地弯了起来。 虽然卿晏不是个没有真凭实学的草包,但若他真的是,就光凭薄野津在他身后这一点,他也没人敢置喙什么。这些年千鹤门的地位水涨船高,当然有这位在这儿坐镇的原因。 薄野津沉沉地笑了声,低低道:“你想帮他找个好媳妇?” 卿晏煞有介事地点头。 “虽然大概是找不到像你这么好的了……”毕竟这世上神只有一位,他说,“至少也得像你这样贤惠的才行。” 门主和门主夫人蜜月在外,还在讨论孩子的教育问题,只不过论着论着,话题就有些变了味。 马车在大雪里不能前行,他们在进入北原之前弃了车,卿晏一钻出温暖如春的车厢,就被风吹得晃了下:“……好冷啊。” 小幅度地跺着脚,“冻死我了。” 铺天盖地的雪白,凛冽的风声把天地衬得更为寂静了。 其实修士拥有灵力,比起旁人是不会那么怕冷的,卿晏现在虽然修为提升不少,但对北原那种彻骨的寒冷还是有种本能的抗拒。 薄野津握住他的手,渡着灵力,卿晏慢慢暖和了一点,两个人沿着小须弥山的山道往上走,四周荒无人烟,好像整片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真是再完美不过的“二人世界”了。 在这样的地方住着,好像时间都变得极为缓慢起来。卿晏和薄野津一起练剑,一起看道书,看困了就把书往脸上一盖,枕在他膝上睡过去,醒来时天光仍依稀。 日子悠闲如神仙。 某天晚上,卿晏在睡梦中听到轻轻的响动,他本来埋在薄野津怀里睡得很安稳,却被这一点遥远细微的动静弄醒了。他看了眼睡着的人,自己蹬了靴子,拔腿往外跑。 雪林之中,一个灰蒙蒙的影子在移动,卿晏屏住呼吸往前走,等到他看清的时候,忽然转身往回跑。 “熊!”他本来要把那睡着的人叫醒,一回来却看见薄野津靠在床沿,双目清明,卿晏抓着他肩膀告诉他,“津哥,外面有熊!” 薄野津看着他激动的样子,觉得可爱,又有些好笑,将他随便披上的衣服整了下,才跟他一起出去。 的确是熊。 那冰熊在雪林里乱钻,像迷了路似的,又往他们小屋的方向过来。 “它还是个孩子,”薄野津眯起眼,“年龄不过一百多岁。” 怪不得看起来小很多,卿晏点点头,但看它往这里过来,还是有点担心。虽然它还只是个孩子,但这孩子也比一般的动物大许多,如果撞过来,卿晏毫不怀疑它能一头把小屋掀飞。 薄野津:“它应该是饿了,这里有食物的味道。” 卿晏于是去拿了些肉干果干出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它。幼熊鼻子里发出嗤嗤的声音,冲他走过来。 卿晏不敢和这猛兽亲密接触,只把东西扔在雪地上,自己退了几步。幼熊嗅着寻到食物的位置,开始快速进食。 卿晏被冻得跟什么似的,但还是有点心痒痒,趁熊忙着吃东西,伸手在那毛茸茸的脑袋上摸了下。 熊抬起头来,卿晏的手僵住。 熊大概可能也明白自己吃的东西是他给的,居然在卿晏半伸出去的手上蹭了一下。 隔日,卿晏就发现那熊又来了,他还是给了它肉干果干。结果,熊可能挺满意,居然日日都来讨饭,白嫖得理直气壮,对卿晏的抚摸和靠近也一点儿都不抗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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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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