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劳您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但我今年才20岁,接下来的五年计划里不包括‘谈恋爱’这一项,而且我也不会跟女生谈,这是我的底线。” 祁母想到了某个答案,颤声试探,“小幸啊,难道你还是忘不了小沈……?” “别给我提他!” 听见这名字,祁幸之的血压立时飙升到极致,甚至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当真是气到头昏。 他用力握紧手机,力道全无收敛,脆弱不堪的钢化膜发出“咔”的一声脆响,距离报废只差一点点。 “我是喜欢沈慕庭没错,但我也有自己的尊严,不是上赶着倒贴的赔钱货!” 不想偷听别人秘密但由于离得太近被迫聆听的沈慕庭:“……???” 喜欢谁?沈慕庭? 是否存在重名的可能性? 沈慕庭盯着空气发呆,忽觉前路渺茫、危机四伏。 ——别说挨个探寻那些未解之谜了,他怕是刚曝出大名就会被祁幸之当场猎杀。 · 沈慕庭死后,祁幸之在外人面前表现得非常平静,但是迅速消瘦下去的身形早已将他的心境袒露而出。 他崩溃了,精神也出现了问题,时常站在小区楼顶的天台边缘,对着虚无的天空傻笑,还喃喃自语道: “你回来啦?” 可是宽阔的天台上只有他一个人待着,哪还有别人?恐怕是生出幻觉,以为沈慕庭出现了。 祁家父母吓个半死,生怕祁幸之一个想不开就跳下去,再不敢放他独居,强行把他带回家中,严加看管。 他们正犹豫着要不要带儿子去看心理医生,谁知没过多久,祁幸之一改先前的消极与悲观,恢复到最初的活力。 他背着书包走出家门,又突然退回来,质问家里人——沈慕庭去哪里了?是不是逃学了?为什么打手机、座机都不接? 答案是什么呢? 答案是沈慕庭已不在人世,沈家人都在忙着操办他的丧事,忙到脚不沾地,即使座机响一千次也没人顾得上去接。 沈慕庭的个人手机号也因号主离世的缘故而注销了,更不可能接祁幸之打过去的电话。 可是真相能说吗? 祁幸之这表现,简直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祁家父母不敢再等下去,当机立断带着他去心理所就诊。 而医生诊断的结果是局部性失忆症,患者对于某些创伤事件发生前后数小时内的情况,完全失去相关的记忆。* 祁幸之曾经亲眼见证沈慕庭的死亡,精神世界因此坍塌,随时都有可能出意外。 而现在,他忘记了沈慕庭遭遇车祸的事情,还打算冲到沈家强行把好友扯回学校上课。 怎么可能让他去? 沈家四处挂白,气氛悲伤而凝重,一眼就能看出发生了何等变故。 纠结再三,祁家父母决定欺骗儿子一回,编撰出沈慕庭放弃国内学业,提前出国镀金的故事。 “小幸,你想啊——沈家那么有钱,哪怕沈慕庭的成绩再差,他家人用钱砸也能帮他砸进一个不错的学校。 “那样的大少爷,出国就是去享福,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何必留在国内吃苦?高考多累啊,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说是不是?” “……” 听完这段话,祁幸之的眼眶瞬间通红,无措地摇头,显然不愿意接受这个荒谬的“现实”。 “你们的意思是,他骗我?‘一起考同一所大学’的约定也是假的,原来只有我这个蠢货当真了?是吗?是这样吗?” 祁母偏头与丈夫对视半晌,目露不忍,但最终还是咬咬牙,狠心说道: “爸妈怎么会说假话呢?我们根本没必要骗你,对不对?小幸,你不信的话,看看小陈发来的照片!” 既然找了儿子的同学来帮忙“作伪证”,这个谎言是注定要编下去的,如同越滚越大的雪球,没有停下的机会了。 陈麟轩是祁幸之和沈慕庭共同的好友,还是个人精,早已摸清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经常自我调侃说是“电灯泡”。 对于陈麟轩说的话,祁幸之多少还是信任的,毕竟认识了挺多年。 于是他暗自压抑眼泪,梗着脖子去看母亲的手机,屏幕上展示出她和陈麟轩的聊天记录。 昨天21:57 CCC: 【阿姨,我打不通小祁的电话,您帮我转告他吧,沈慕庭确实是出国了。[捂脸][玫瑰枯萎]】 【[图片][图片]】 祁幸之点开大图。 第一张照片是鲤城机场的登机牌,其上的文字清清楚楚地写着“SHEN/MUTING”“21SEP”,再往下是座位信息。 今天是9月23号,高三刚开学不到一个月,祁幸之紧咬牙关,双手紧握成拳,明显是气得不轻。 沈慕庭真就绝情绝义到这般地步,连出国都不愿意跟他打一声招呼吗? 假如祁幸之足够理智的话,用手机app查询一下编号就能确认真假,可他早已气昏头,光是压下暴戾的情绪就用尽力气了。 “沈慕庭……” 少年咬牙切齿道。 再往下看第二张照片,祁幸之当即明白了“他被抛弃”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高挑帅气的男生紧紧地搂住一个女孩的肩膀,更衬得对方娇小可人,他们戴着同款墨镜,笑对镜头比“耶”。 原来,沈慕庭跟别人一块儿拍照也喜欢比“耶”,当初与他合影的时候,并不是在迁就他。 祁幸之想到那个挂在墙上、有事没事就要擦一遍的相框,强忍半天的泪水终于扑簌簌滚落,心脏痛到快要窒息。 他拂开母亲的手臂,低垂脑袋沉思良久,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我要辍学,我不读了——爸,妈,谢谢你们多年的栽培,但我的确不是读书的料。” 少年猛然抬起头,眼睛红到几欲滴血,却不受控制地笑起来,故作不在意道: “我一想到和人约好一起考大学就想吐,怎么会这么天真啊?人家含着金汤匙出生,试错机会多的是,我呢?拼了老命去上个三流大学,没必要,哈哈。” 祁家父母这会儿忙不迭地答应了,甚至还同意祁幸之回出租房独居,并表示爸妈都非常支持他的写作梦,不为追名逐利,自己快乐就好。 “小幸,你一定要注意休息,先养好身体再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他们最担心的问题是儿子想不开轻生,只要他安然活着就行,读书与否没那么重要了。 这一年的秋天,鲤城三中的高三年级有两名学生退学,其中一个生了一场大病,需要在家休养。 另一个……因车祸去世,年仅17岁,而少年的生日在冬天。 所有人都错过了沈慕庭的18岁,包括他自己。
第9章 相亲 2218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可在外人眼中,天大的噩耗也不过是茶余饭后闲谈两句,唯有亲身经历者才能体会到其中艰难。 身病易治,心病难医。 祁幸之从鲤城三中退学以后,彻底与原来的交际圈断联,全然封闭自我,一心专注写作。 他起初写的是幻想类的小说,但是与“灵异鬼神”无关,属于是对未来科技的畅想,各种奇异的模型与机器人当道,剧情天马行空地乱飞。 脑洞足够新奇,自然也就吸引了不少读者,更重要的是祁幸之勤奋更新,时不时还加更。 他很快取得不错的成绩,每月的稿费足够养活自己,不再需要父母给予生活费,渐渐地,和他们的交流也变得越来越少。 文下的评论区热闹非凡,更新一章不到半小时就能收获上百条的读者留言。 然而独自坐在电脑前的祁幸之纯粹是一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置身其中却又游离其外。 他逐渐脱离正常的人类社会,并对此感到喜闻乐见,希望这脱离的速度再快一点。 低质量的社交不如高质量的独处——这是他的处事准则,更何况,一个人待着真的很舒服。 陈麟轩找过祁幸之几回。 但是后者一看见他就会想起当初轻松愉悦的校园生活,对比如今,更显凄凉萧瑟。 说得矫情一点,对于祁幸之而言,见不到沈慕庭的日子通通是灰色的,至于其他人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陈,你没做错什么,是我自己过不去心里的坎,觉得很不舒服。抱歉,往后不要再联系了。】 祁幸之给陈麟轩发了最后一条消息,毫无留恋地注销社交账号,主动封闭自我。 让他刷朋友圈围观沈慕庭在国外花天酒地?光是这么一想象,祁幸之都觉得无比反胃。 倘若放在心中首位的少年不再是原来的纯澈模样,变得满身污秽,他宁愿当一只脑袋埋土里的鸵鸟,装作无事发生,自欺欺人。 殊不知,网络另一端编织谎言、伙同一群人修补谎言的人也在时时承受着良心上的谴责。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在一个好友意外离世之后,眼睁睁地看着第二个好友因过度悲痛而消逝却无动于衷。 陈麟轩没有别的选择。 虽然他时常唾弃这两人“重色轻友”,但他也是最希望沈慕庭和祁幸之能好好走到最后的人,只可惜这辈子,怕是再无机会去见证他们的圆满了。 …… 电话挂断良久,祁幸之彻底失去胃口。 新鲜出炉的牛肉面刚上桌,热气升腾而香味扑鼻,他空荡的胃部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声,再不吃就顶不住了。 明明是最爱的菜肴,一逮到空闲就要下楼吃一碗牛肉面,可这会儿的祁幸之多看食物两眼都觉得很不舒服。 恰在此时,毛绒小爪子伸出外套口袋,拍了拍祁幸之的胸膛,像是在问: ‘为什么不吃?’ 青年迟疑好久才给出回应,他垂手摸摸它的小脑袋,依言拿起筷子,很是耐心地回答道: “嗯,要吃的。我可不能生病进医院,不然你怎么办呢?我知道被人抛弃是什么感觉,所以小乖,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 一通电话令他回忆起旧事。 最爱的牛肉面吃进嘴里,却食之乏味,舌尖涩然发苦,大抵是心情压抑的缘故。 祁幸之机械式地吞咽,在尝出牛肉是什么味道之前就解决了这碗面,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 “小乖,我们……” 他抬手捂住嘴巴,强行压下那股呕吐欲,佯装镇定道,“走吧。” 祁幸之走出面馆才取出毛绒小玩偶,捧在手心里,举到视线相平的高度,然后相当郑重地说: “小乖,如果哪天你打算离开我家,去找你生前的朋友,拜托你一定要告知我好吗?至少要给我留言。” 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他承受不起第二次了,再来一回说不定真的会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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