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在大毒龙浑身上下游走,大毒龙呜呜地呻吟着,消失了。有那么一瞬间,老骊龙挺直了身体,凝然不动,接着明珠上嘶嘶地出现裂纹,最后化作一道银光,一闪即灭。老骊龙长号一声,火光电光猛然大盛,即刻全然熄灭。巨大的龙身轰隆隆地落向地面,龙群里发出了凄凉的哀鸣。 幽草的眼里流出泪来,她愤然地向前冲去,却被石用伶拉住。“现在那条杂种小龙就是摩伽王了。”石用伶说,“咱们先看看,他的表现到底能有多好。
第十五章 虬之鳞 黑暗的裂缝比先前更宽更长,仿佛是一道深沉的创口,越来越多的毒龙凶猛地冲出来,一些和龙群混战,一些就四下里飞散,不知去往何处。这时小骊龙发出一声长啸,抬起头,它迅速地长大,明珠的光芒陡然强烈。它越来越高,越来越粗,在熊熊燃烧的烈火和奔腾炸裂的闪电里,显得无比雄健,无比伟岸,仿佛一脉光明的高山横在半空。龙群里发出了欢呼,猛然向毒龙反攻。巨大的骊龙低下头来,轻轻呵气,炽烈的电火瞬间湮灭了所有的毒龙,战况似乎出现了转机。 “那就是骊之眼的力量。”石用伶说。她带着幽草轻轻地落在老骊龙面前。垂死的龙,眼睑正缓缓合拢,胸前伤口处的鲜血已经凝固,这说明死亡的寒冷已经牢牢地攫住了它。它呼着气,虽然轻微,但因为它是那样巨大,所以幽草仍感觉到猛烈的风啸。 石用伶拉起幽草的手,放在一根黑色的龙须上。龙须又粗又长,横在地上也高过了幽草的头。老骊龙的眼睛几乎已经闭拢,此刻猛然睁开,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幽草。幽草十分害怕,急忙收回手,躲在石用伶的身后。老骊龙张开嘴,但没发出声音,因为鲜血哗啦啦地涌了出来。 “用不着这么惊讶。”石用伶不慌不忙地说,“在龙王之血觉醒那一晚,如果不是你来得太快,她就被她的杂种哥哥完全吃掉了。不过你们龙族的命真是很韧,你的儿子被你碎成十七八块,也没有立刻死去;你的孙女被吃得只剩小半截身体,居然也还活着。十分凑巧,我有一棵如意长生草,你的儿子把最后几滴血浇在上面,让它开了花。如意长生草一开花就会立刻结实,用那草实,不管多重的伤,都能治愈。更凑巧的是,她体内的虬血虬肉被杂种哥哥吃得精光,所以她现在是一条血统最纯正的骊龙。我把她的气息完全压制住,带她住在人界的皇宫里,借人皇的龙象掩盖,所以你一直没察觉到还有这么一个孙女。”她举起右手,并拢食指和中指,指尖按在幽草的眉心,厉声喝道:“醒过来!摩伽的女儿!醒过来!摩伦!” 脑子里啪地一响,就像江河决了口,往事如洪水般滔天涌来。幽草软软地跪了下去,一时间神情呆滞,像是傻掉了。然后她猛跳起身,手掌压在额角,尖声大叫:“我是摩伦!我想起来了!我是摩伦!摩伽是我爹爹!我娘是阿求!爷爷!你是我的爷爷……爷爷!爷爷!” 她朝半空伸出手去,泪流满面。老骊龙低头看着她,喉中仍哗哗血涌,然后很满意地闭上了眼。砰地一响,巨大的龙头砸在地上,同时哗啦啦地,两只黑色的龙角滚落。 “爷爷!爷爷!”摩伦放声大哭。 这时半空中巨大的骊龙发出凄惨的长嚎,那一溜红色的龙鳞忽然迸裂,后背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创口,鲜血激射,带着一条条碎肉,以及赤红色的光芒。天空中又是一阵血雨。火焰和闪电低弱了,明珠渐渐黯淡。骊龙的身体渐渐缩小,所有的力量都从脱鳞处的血槽里喷出去。它拼命挣扎,却再也不能飞举,眼看着就向地面坠来。立刻毒龙再次猖狂,如同黑色的潮水从那道宽阔的黑色裂痕中奔来。它们并不和龙群作战,只是急急地朝各处飞散,甚至有黑压压的一大片就从石用伶和摩伦的头顶掠过。龙群阻挡不住这恶毒的狂潮,就像一根白纱无法包扎深重的伤口,一颗碎石堵不住崩决的江流。 “张开骊之眼后,摩伽王的血就会沸腾,龙界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它身上,那是很痛苦很艰难的事,只有血统纯正并且年轻强壮的骊龙才能忍受。所以你的祖父那样在意你们的血统,因为摩伽王是所有龙的王,不能有半点儿软弱。”石用伶还是轻轻冷笑地说,“真滑稽,摩伽王居然无法承受骊之眼,那一道虬鳞到底抵挡不住骊血的威力——这就是血统混乱的下场。那些跳进骊之眼的龙,它们的命,看来是白费了。” “现在怎么办,阿娘?”摩伦急切地问,只看见漫天凄惨的红光和黑气。“现在怎么办?”她近乎绝望地叫道。 “你父亲做了不负责任的事,摩伦,你愿意替他弥补这个过失么?”石用伶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问,好像龙界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在她看来不比一根蛛丝更重要。 “什……什么?”摩伦抓住石用伶的手,恳求道,“我能做什么,阿娘?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接受骊之眼,成为摩伽部的女王,用我教你的黑暗之舞和毒龙作战。”石用伶轻轻偏着脸,用一只黑漆漆的凤眼瞅着摩伦,“不过,就算你胜了,最后也会粉身碎骨。如果你不愿如此,就算幽冥河里的毒龙都冲出来,占领了龙界、人界和天界,就凭那支黑暗之舞,你想保住性命也很容易。你自己决定罢。” “骊之眼!骊之眼!到我身上来!”摩伦大喊。泪水模糊了双眼,她想起很多年以前,身体在摩都的齿下化为肉泥,那一刻心中是何等恐惧,只想拼命逃离,可是如今呵,如今,却生怕死神不屑自己血肉的牺牲。无声的鼓点在心中敲响,训练有素的舞者听见了最熟悉的旋律,不可遏抑,她要翩翩起舞,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阻止那舞蹈的激情。她高高地扬起手臂,带着某种难言的渴望,仿佛要从虚空中攫取什么,或接纳什么。 一瞬间石用伶的脸上显出了从未有过的微笑,既温柔又安详,就像真正的母亲在端详自己的孩子;同时又有点儿平静的自嘲,似乎觉得自己很没用。
第十六章 暗之门 身体变成了大海,火焰的大海,无数烈火的河流正奔腾而来;或者变成了飓风,无数锐利的气流正朝风暴眼中汇拢。身体变成了剑,要斩断那邪恶的来源,或者变成了电,要劈碎那死寂的黑暗。要爆炸了,似乎是在无限膨胀,剧痛像亿万把锋利的屠刀,正细细地剁碎肌肉和内脏,然后嚓嚓嚓嚓地砍上了骨头。要粉碎了!要粉碎了!但是在粉碎之前,在粉碎之前……摩伦渐渐失去了意识,只是跟随心头那激昂的鼓点,狂乱地舞蹈。她的动作是如此迅猛,每一丝举动都激起空气尖锐的嘶鸣,但她还觉得不够痛快。只要一挥手,指尖就甩出丛丛电光,撕裂无数的毒龙,但她并不在意。她忘却了这是破釜沉舟的战斗,只是觉得疼痛,觉得灼热,于是拼命挣扎,想要让自己感受些微的舒适和清凉。但是雷与火徐徐旋转着,通过虚空里一只无形的冷静深邃的瞳孔,越来越重地朝胸中压来,她失声痛号,嘴里喷出的不是声音,而是粗壮的闪电和烈焰。 毒龙的狂涌似乎缓了缓,战至力竭的龙群一刹那也变得沉寂。摩伦飞快地旋转着,跳跃着,化作一个光球,不停地朝四周喷射出烈火的龙卷风。在那明亮如刀锋的光芒中,隐约可见黑色的龙身在急切翻滚。它似乎不甘于那光球的桎梏,想要挣破束缚,冲天而起。于是那条龙越变越高,越变越大,光球也随之壮硕。光耀之处,毒龙寂然而灭。最后天地间只剩下这团灼目的光辉,就像一轮太阳,有着无穷无尽的光明和热力,驱散一切黑暗与阴霾。 泼啦一声巨响,半空中出现一条黑色宽阔的河,形成一道瀑布从天而降。河水朝那电火交织的太阳扑去,似乎想把她熄灭。黑色的水中密密麻麻地升起毒龙,它们疯狂地冲向那团耀眼的光芒,似乎痛恨这太阳是如此温暖,如此明亮,想要用自己的贪婪和歹毒将她污染,令她冷漠。太阳持续地生长着,黑色的河流也越来越粗。在相遇的那一瞬,光明碎裂,黑暗消失,于是在太阳的周围出现了一道空寂,没有颜色也没有声音,十分茫然,在这激烈的决战中,显出异样的凶狠。 黑色的斗篷被高高吹起,石用伶慢慢地走上前。她踩着那条黑色的河,一面逆流而上,一面轻快地跳起了黑暗之舞。她的动作并不雄浑壮烈,相反,倒有一种宁静从容之意,就像沉睡时的呼吸一样平稳自然,所经之处,黑色的河水消失,毒龙也消失。最后她来到虚空处河流涌现的地方,那道瀑布的开端。一瞬间她的双肩微微有些颤抖,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开罢,黑暗之门!”她高喊,“如你所愿,我回来了!” 虚空中有光芒隐隐闪烁,仿佛还有某种细碎的波折,然后变成了剧烈的震荡。片刻后震荡平息,凭空出现了一面银光闪闪的圆形的镜子,黑色的大河正是从镜子里奔出来的。石用伶站在镜子前,镜子里就映出她的身影——不,不是她的身影,倒像是另一个石用伶。她的脸是冷静而骄傲的,镜子里那人却没有表情,只如一尊雕像,似看非看地朝这边望来。 石用伶微微低下头,风帽遮在眉前。她在胸前握起双手,十指交叉,仿佛在沉思,或祈祷,而镜中人猛然伸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并凶狠地把她朝镜子里拽去。在石用伶的身体碰上镜面的那一瞬,哗啷一声,镜面出现了无数黑色的裂痕,就像一张蜘蛛网,斗篷大大张开,仿佛黑色的蛛网中捕住了一只黑色的大凤蝶。因为喉间剧痛,石用伶的手越握越紧,但她毫不反抗。她觉得有万千只又细又韧带倒刺的触手抚摸上来,迅速交织成茧,将自己全然密闭地捆住,于是血肉一丝丝地融化,力量一丝丝地消散。她又觉得自己正通过一张巨口,獠牙交错插落,将身体洞穿。一闪念间她有些犹豫,或者懊悔,但她强压下那股不平的怨意,还是静静地毫不反抗。血似乎是喷出去了,所以视野里一片眩晕和轰鸣的黑暗,然后在黑暗里她看见自己平静到无情的脸,看见自己披着长长的黑斗篷跳着那支召唤死亡的黑暗之舞,一对黑色的翅膀高高张开,遮蔽所有的天空,铁铸般的羽毛飒飒抖动,每一根羽毛都经过千锤百炼般,带着宝剑的锋芒。 “你!我该如何称呼你?”她似乎低语出声,又或者只是在心头闪过了滚烫的念头。这是生命最后的感触,可是一点儿也不陌生,她想起在初生伊始便已体味过这样的经历。那时候还不知恐惧或不平为何物,只是本能地知道自己弱小并躲避吞噬;那时候,如果那条纯黑色的五爪骊龙没有凑巧出现并冲开黑暗之门,自己就不会乘机逃脱追杀并去往人界。从那以后,黑暗之门就没能全然关闭,力量一点一滴地泄露过来,她知道终有一天会势均力敌,只要耐心地继续等待,自己将成为强者。那时候再回到这里,将是谁的手扼住谁的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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