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少年身死,记忆便会重新进到他的脑海,他便又会让肉身死去,再次化作魂魄,化作青烟,通过那道能穿越一切的门,落入另一胎儿之中,为的,只是与少年的转生再次相遇。 千年后的人常说,那时候是人族使了计子,把鬼族从浮生大陆中赶走,通到了一个未知的国度。但事实,千年前有着他们不知道的神,神为了见一个少年,而设定了结界,也同时为他自己留了一道门,一道通往少年身边的门。 天意弄人,这一世的上官望舒成了结界的守护者,他的记忆也因上官望舒在他的跟前,以命祭天殁命之时,完整地冲进他的脑中,这次的上官望舒,因他而死,且依他定立的规则,不会坠入轮回,也意味道,他与少年,已不再相见。 冷雨中的箫白瑜知道,上官望舒的死,是他一手造成,他从一开始,便不应该为了所谓的停止人族纷争,而下了这道该死的结界。 人族,鬼族,于他何干? 千年来,少年与他重遇百次,而又在他的跟前死去了百次。 他是为了什么,让自己受着这种越来越难受的痛,痛得他回复记忆之时,几乎无法承受。倒不如把结界拿走,结束这个持续了千年之久的承诺。 他躺在了上官望舒的身旁,任由雨点落在了他们的身上,他轻轻地靠近已没有气息的上官望舒,搂着他的腰,倚在了他的胸膛,淡然道:“望舒,我累了,我把这一切结束可好?你会恨我吗?” 上官望舒已变得冰冷的身躯无法给他回应,他只轻笑一声,手指划过上方的结界,结界随着他指尖划过之处,裂成了碎片,伴着雨点向地上落下。 他的红瞳变成了银灰色,那是他原本的瞳色。他微笑着,把上官望舒搂得更紧了些,没有温度的身体像是在他的脑中敲了一记响钟,他猛然地睁开眼睛,像是愕然,像是后悔,口中颤声道:“不对,我必须先把你救回来,不能让你死去,我不要让你死去,你不应该如此便死去。” 他伸手向天,五指一收,原本彩色的碎片已然停在了空中。他的灰瞳暗泛红光,看着上官望舒惨然地微笑道:“可我得先布一场局,取回不知去向的凤凰之眼,让你能安然地处于此,让这个局,能把我彻底归为无。” 他以灵力注入胸中的玉佩,红雾把他的身躯包围,落下时,只剩下独躺在污水中的上官望舒。 忘忧本想再与上官望舒再相处些时日,可千年已过,却感觉只过了瞬间。他看着咒阵中的上官望舒带着不舍,眼中不觉泛起了微弱的湿润。 他放在咒壁上的手指稍曲,脸上挂着惨然的笑意,上官望舒带着颤抖的声音,抚着咒圈壁道:“不要……,不要……!” 忘忧轻垂长睫,他缓缓地打开掌心,掌心中浮起了四个光球:金色,绿色,蓝色,红色。他以指尖,穿过了咒圈壁,轻轻地在上官望舒的眉间落下,上官望舒只觉眉心一热,棕色的咒印展现,忘忧缓缓把指尖从他的眉心中离开,从中拉出了一个小小的棕色光球,放到了掌心之中。 上官望舒此刻方始明白,忘忧刚才随红雾消失而去,便是到了各属地,找到那些宗卷守护者,把他们身上的宗卷之力抽出,化作了不同颜色的光球。 “金,木,水,火,土。五行宗卷之力,封印,解除。” 五色彩光从他的手中上卷,在空中扭作一圈,成了一个全新的彩色光球,却在刚成形之时,便破碎于空中。 上官望舒的力量像是被抽离,那个感觉,就像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离自己而去。 他重新看着忘忧的脸容,只见他已不仅嘴角泛血,眼睛也流下了血泪,显然内府已受损严重,却看见他颤抖着的手中有着两颗红珠,是他所知道的凤凰之眼,忘忧仰头念道:“结界之力,解除。” 凤凰之眼瞬间化成红色粉末,顶上彩光骤然碎裂散落。 “不可!”上官望舒高声呼喊着,眼看着忘忧的身体向前倾去,他的咒圈突然消失,他不顾软弱无力的身躯,冲到了忘忧的身旁,把他猛然地搂着。 一身白衣已被血染红,无力地软倒在上官望舒的怀中。 上官婉奕不知何时拿出了匕首向上官望舒冲去,却被一旁的箫扶摇捉着了手腕。她的怒目与那双冷然对上,却让她不禁停住了动作,不敢再动弹分毫。 “你如今仍在于此,只因本座受吾儿之托,不要得寸进尺。” 上官婉奕沉声道:“你的儿子变成这样,你还有空余管我生死?” 箫扶摇冷笑一声,脸上浮着惨然的笑容道:“因为我曾承诺他,替他这个结界之神接管浮生大陆,把人界与鬼界统一,不对人族出手,也,不能阻止他把结界毁掉。”
第一百零七章 清心归去 ======= 天空依旧下着彩色的雨点,结界的力量已然荡然无存。雨点之中站着的人各有神色,有茫然,有惊讶,有愤怒,有担忧,更有,悲伤。 箫扶摇没有走近忘忧的身边,只默默地捉着上官婉奕的手腕,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二人。 上官子明也只双眼无神地坐在了上官康平的身侧,像是守着这位已然没有气息的皇弟身旁。十六年过去,自他被箫白瑜杀死以后,他便就像如此,一直守在上官望舒的身边,同时也守在了上官康平的身边,如今皇弟已死,他的心也像是突然被掏空般,无力地,茫然地,静静地,坐着他那人的身旁,那个,他视为废物,现在却痛心疾首的人身旁。 上官望舒搂着已完全失去力量支撑身体的忘忧,雨点打在了忘忧的脸上,彩色化作了灰。他原本的红瞳已变成银灰色,那是神原本的瞳色,那也是世间上最高力量的颜色,看在上官望舒的眼中,却痛心无比。 “作为守护者,结界之力,是唯一能伤你的力量。”忘忧展着笑容,缓缓道:“结界之力,原本就是我的力量,那个未来的你,虽然知道我拥有结界之力,却,不知道,我是这世间原本的神。” 一直以来,上官望舒对忘忧一切的秘密感到好奇,他除了知道他是鬼族的皇族,是俞壁城的皇族,是银砾的双生弟弟以外,他身上的一切,基本上一无所知。如今突然知晓了这些,他却并没有太多愕然,心里只有悲痛。 现在这些一切,于他而言,根本已微不足道。 “神,你把结界解开,你会如何?” 忘忧微笑地看着眼前的上官望舒,与千年前那与自己诉说琐事的少年身影重叠。无论少年转生多少回,他的容貌转变了多少次,只要他的魂魄在,他便能找到那少年,那位不知何时,走进了他生命的少年。 可为何偏偏转生成为宗卷守护者? 宗卷守护者以命祭天以后,魂魄也会随之四散,会没有再次转生的机会。 所谓的以命祭天,不仅仅是以肉身的性命修补结界,而且是连魂魄也要修补结界。可他觉得,既然要留着人间的和平,便要有所牺牲,只要少年在,其他诸事皆与他无关。他又怎会料到,千年之后,那位珍而重之的少年,竟也成了守护者。 他累了,乏了。 少年既然会魂飞魄散,那倒不如让这该死的结界毁灭。 他解除结界,让鬼族侵占人界,让防不胜防的人界血流成河,那时候的箫扶摇脸上挂着一副冷笑,像是等了千年的人一样,一直盼着能回归他祖先的故土,盼着把那道遁空之门完全打开,完成历代鬼族君王的祈愿,那也是,作为鬼王的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可那时候的箫白榆却后悔了。 世间的和平,是千年前,少年的愿望,也是少年唯一的愿望。 他完成了少年的愿望,却也亲手把他打破。 不可以,至少,让少年的愿望得以继续实现。 或者, 回到过去,让少年不死? 于是,他使用了遁空之门,回到了过去,想去阻止少年的魂魄成为守护者,想去阻止少年的死亡,想去阻止结界的破裂。可无论他回去多少遍,每次回去改变了过去,那些原本应该发生的事,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但,最终的结果,却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为何? 因为守护者与结界只能共存,或者,共灭。 若是如此,那便把守护者的力量取走,把结界破坏,把这一切归于零便好。 可结界便是他的力量,破坏了,会如何? 他想到此处,轻笑了一声看着上官望舒道:“我会,回到我应该去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上官望舒的声音显得沙哑,显然正在极力地忍着颤抖,“你告诉我,我去寻你,可好?” 忘忧没有说话,轻咳了一声,鲜血再次从他的嘴角流出。他的双颊已布着从他眼中流出的血污,即使被雨点化开,依旧留下了一片殷虹。 “我与鬼王,下了契约,他不能对人族出手,所以,现在即使没有了结界,你也不必担心人界会变成何样。” 上官望舒默默地抬头向箫扶摇看去,那人静默的目光,一直落在忘忧的身上,上官望舒却从那仿佛淡然的眼神中,看到了底处的悲伤。 那便是鬼界之王。 即使要牺牲自己儿子,也必须完成祖先的遗愿。 上官望舒没有在箫扶摇的身上留下过多的目光,他只觉忘忧的身体变得轻了一些,心中顿时泛起了恐惧,把搂着他的手再收紧些道:“你在隐王府中,答应过我,要待我回来的,你这是吃言吗?” 忘忧惨笑道:“我等太久了,这不是寻你而来吗?” 忘忧的身体变得透明,上官望舒甚至能透过他已染红的白衣看到自己的双手。他的双唇颤抖,怀中的重量仿佛如纸般轻薄,原本带着那人温度的双手,被透过那人的身体落下的雨水,打在手中,变得冰凉。 “望舒……,少年,我总算,很好地完成你的愿望了,你高兴吗?”忘忧视线布上了一层灰白,渐渐失去了上官望舒的身影,他知道,是时候要回归他最初之地,那处不知自己从何而来的地方。 他忽然很想知道,那时候的少年,名字叫什么? 可千年过去了,少年的名字,已成了一道永远的迷,一道永远解不开的迷。 轻雾从上官望舒的手中向天上化去,上官望舒的眼前已被流出的甘露变得带上了一片朦胧。他跌跌撞撞地向天上愤力地捉着那些轻雾,轻雾只从他的指间流走,仿如那位方才还在他怀中的人生命正在他指间逝去,却无论如何也抓不到,直至那些雾,完全散尽。 彩雨已止,本是阴沉的天空投下了数道光箭,乌云也慢慢吹散而去。 上官望舒跪在泥水中,仰头看天,眼泪从他的眼角流至他的脖间。失去了宗卷之力,失去了的结界之力,失去了,心里的一部分,让他不知道他在这世间还剩下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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