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桐自嘲一笑,筑高楼可能需要一辈子,而大厦倾却只需要一瞬间。 那笑声逐渐变大,最后变成了仰天大笑,“都到了……也好。” 他笑得肆意又张狂,连宋凌霜都在想,这个人莫不是疯了? 可谢桐忽然间收了笑,右手一道符法飞向谢枫与谢依兰所在的地方。先前筑起的防御阵迅速强化,本若隐若现的紫色灵光成为肉眼可见的壁垒。 谢桐紧接着又是一道符光散向四周,宋凌霜下意识御符防御却发现这并不是攻击。 这些符光所及之处都是妖兽所在。随着那道符光进入体内,前一刻还暴虐的妖兽纷纷倒下。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是谢桐终于放弃了负隅顽抗打算束手就擒之际,宋凌霜忽然警觉。他注意到了那些倒下的妖兽身周都有一层难以察觉的光晕。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猜到了谢桐的意图,然而他无能为力。 宋凌霜:“你此时诱发妖兽自爆妖丹,你也会死。” 听到宋凌霜所言,众人哗然。 大大小小的暗化妖兽遍布桃花岭,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试想所有这些妖兽的妖丹同时自爆,除了藏身密室之人和防御阵里的谢枫和谢依兰还有一线生机,此时桃花岭上之人又有谁能幸免? 谢桐脸上的笑意未消。绝境之中,他看宋凌霜的眼神里反而多了几分调侃。 “我一个人死,能拉着你们都给我垫背,不亏。” 他的身上也显出微弱的荧光,箭在弦上,已无退路。 如今在这里的人若是都死了,仙门哪怕还能苟延残喘,也免不了重新洗牌。能否天下大同他不知,但既叹世界之不公,那便将这不公之世界一同带入地狱又何妨! 宋凌霜:“你!” 宋凌霜刚想向前,却被肩上的手拉住了。他回头一看,竟是谢枫。他不知何时从防御结界中走了出来。 谢枫对宋凌霜道,“我去与他说几句。” 宋凌霜犹豫片刻,继而退后。如今命运已经不掌握在自己手上。他回到长孙珏身边,握住了对方的手。 长孙珏亦紧紧回握。他想起宋凌霜刚才说的那句,一起死也不坏,一切都心领神会就都在那相顾一笑中。 谢桐面露惊讶。他往防御结界处看了一眼,见到结界完好无损,谢依兰仍躺在那里才稍稍安心,目光回到谢枫身上。 谢枫缓缓走近,轻声说:“阿桐,收手吧。” 谢桐看着他冷冷道:“你为何走得出结界?” 谢枫从胸前掏出一枚刻着符纹的木牌,“你忘了,这是你送给我的。” 那时青葱年少。谢桐刚被接回桃花岭,还未结丹。忽然来了个从不曾修行的二公子,且显而易见不受宗主待见,总有心思不单纯的弟子不着痕迹地偷偷欺负他。顾及到他的身份,这些人也不好明目张胆地伤他,但做几个结界困住他还不成吗? 有好几次,谢桐都被困了一整夜才被人发现。后来谢枫知道了,就去求父亲给了自己一个能够破解结界的符牌,然后偷偷拿给弟弟。 他知道谢桐心气高,于是故意对他说,“父亲给了我这个牌子,我觉得不好。你把它带在身边好好钻研,等你将来结了丹会符术了,就参照这个给我做个更好的。” 谢枫只是想骗他将符牌随身携带,未曾想多年以后,谢桐真的将符牌上的符纹改进,重新做了一个给他。 当时谢桐的修行天赋才露头角,略带得意地将符牌交到哥哥手上,“谢氏结界的术理总有共通之处,找到这共同通之处,确实花费了我些时间。今后桃花岭上没有人的结界能难住你,就连我的结界也一样!” 他当时天真,其实仔细一想就能知道,又有何人敢设下结界去拦将来的宗主。 谢枫从未用过这符牌,久而久之谢桐也就忘记了。谁想他一直带在身上,又在今日用上了呢? 他这才晓得,为何谢枫能从他布下结界的后山庭院出来,也为何能轻易走出防御结界。可他为什么要…… 谢桐眼中的困惑在谢枫措不及防的拥抱中化为失措。谢桐没有料到他这一举动,全身一僵,想要将他推开,“你干什么?快回结界去!” 谢枫不说话也没有放手。 谢桐没有料到一直以来孱弱的哥哥也会有这般力气,“放手!你这是想跟我一起死吗?” 他刚才已然将灵力全部灌入心脉,体内的金丹随时可能爆炸,已容不得这个人在这里磨蹭。 他耳边传来谢枫的声音,“阿桐,你恨世人,终归是因我和父亲负了你。父亲不在了,你要垫背,拉我一人便好。” 谢桐愣住了,一时间忘了挣扎。人心鬼蜮之中,他苦苦经营数十载,换得声名无数,竟敌不过这一声道歉。 他的神情痛苦起来,“你就这么想死?” “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给的。如今,终可还与你了。” 在谢桐看不见的地方,谢枫带着微笑。他这一辈子,好像从没像今天这样自在过。 他抚上他的头,唤了声,“弟弟。” 那一日一个男孩儿初到桃花岭,父亲告诉他,那个男孩儿是他的弟弟。他还不知道自己能够醒来是因为他以血为引为他制药,他只是单纯地高兴自己多了一个亲人。那时他也是这样抚上他的头,笑着叫了他一声,“弟弟。” 血泪划过谢桐的面庞,顺着他的下颚滴到谢枫背上。 在训练暗卫的地牢里,他曾以为他这辈子的泪都已经流干了。 他声音哽咽,话语也因为体内的剧痛而变得破碎,“我确实恨你……” 这个所谓兄长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如果他不是野种会有什么样的生活。可讽刺的是,出身卑贱的他能在谢成书的厌恶之中得以苟活,也恰恰是因为他是这个人的活药引。 他着实恨! “但是,”他眼前好像又浮现出那偶尔在梦中才能回味的情景,梦里有人对着他笑,“整个桃花岭……也只有你和棠儿,真心对我好。” 他感觉到谢枫的拥抱又紧了一些。他听见他轻声说,“那便与我一同去寻棠儿,可好?” 做坏人,真难。 谢桐忽然觉得累了,够了。他是真的,有点想那个穿着浅绿色衣裳,总护着他夸赞他围着他转的小女孩儿了。 他凝神,忍受着锥心疼痛握紧了仅剩的几块紫晶石,将暗灵力导入体内。 与此同时,谢枫感觉到自己肩头的下巴微微点了点。 不远处的宋凌霜看见谢桐张开左掌,掌中运转着紫色的符咒。随着他五指合拢,符咒被捏得粉碎,随之化为斎粉的,还有桃花岭上成百上千的妖兽。 紧接着,谢桐和谢枫身周一道结界旱地而起。宋凌霜神色一变,可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结界之内便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随即灵光万丈,刺眼非常。 众人都不由得遮住眼。 结界被震颤出了裂痕,却是扛到最后一刻才破碎,未伤及周遭一人。 符光散去,尘埃回落,结界中的两人,或已化为光,或已化为沉,消散于红尘,泯灭于天地。 百年后说书先生口中惨绝人寰惊天地泣鬼神的桃花岭乱战,终于落下帷幕。 此刻宋凌霜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才觉得天旋地转。 失去意识之前,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好像被抓紧了,模糊中还看到了慌慌张张朝自己跑来的艾子轩。 他心想,“终于可以回家暖床了……” ********* 桃花岭一战后,宋凌霜和长孙珏被送回了芦花荡。那日桃花岭上两个人都是一身的伤,长孙珏继宋凌霜之后也陷入昏迷。 但宋凌霜皮糙肉厚,在床上躺了三天就下床蹦跶了。长孙珏却却迟迟未醒。 据艾子轩说,这是因为长孙珏心脉耗损过大所至,并无性命之忧。药已经下了,此时他最需要的就是休息,不醒来不是坏事,睡得越久恢复得越快。 说来奇怪。宋凌霜一开始将信将疑,后来见到这些年对长孙珏呵护备至,恨不得将他拘在那满是草药的小院子里的艾子轩竟然安心请辞,才算吃了一颗定心丸。 走的时候艾子轩笑话他,“早知道得我走你才相信,我就早点走了。” 宋凌霜反驳道:“我那是关心则乱,哪像你这般冷血无情,也不等我家阿珏醒来。” 艾子轩:“他醒来第一个想看见的又不是我,我自作多情个什么鬼。我自有想要一醒来就看见我的人!” 他好歹也是个有媳妇儿的人。 宋凌霜嘲笑道,“就你那家庭地位?” 艾子轩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地位很高?” 宋凌霜想起了什么,脸色怪异,一时无法反驳。 后来宋凌霜还抽空去看了谢依兰和谢依竹。若不是她二人,他与长孙珏早已命丧黄泉。 谢氏宗主和当家在那一日双双身亡。经过此事,谢依竹似乎长大了许多。她决定暂时离开家门,仗剑走遍天涯路,去体会真正的人间疾苦。 她说,爹爹不是坏人,但是做了许多恶,若能在行走途中锄强扶弱,帮助一些寻常百姓,也算是为爹爹积德。 谢依兰比之前还要沉稳不少,她在长老们的协助下解散了谢氏,带着死活不肯离去的几名长老和弟子打算在桃花岭周围办学堂。不论何人,只要想学习修行之术,她就愿意教。 她对宋凌霜道:“父亲他做了许多错事,但让世间公允,人人平等的想法并没有错。或许这也是我唯一能承袭于他的东西了。” 她神态中多了几分洒脱。 宋凌霜想,那日谢桐选择不让谢依兰和谢依竹看到桃花岭发生的一切,或许是对的。他不怕在所有人面前撕破脸,唯独面对两个女儿,他还是固执地保留了作为父亲的体面。 谢依兰说得没错,想要天下大同的理念并没有错。 或许真有一天,世间能如谢桐所想,氏族不再,君主不再,不论出身,能者居之。 谁知道呢? 眼下仙门支离破碎,朝堂新主也必定面临腥风血雨。此后天下将何去何从,宋凌霜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有他的小日子要过。这日子里,除他之外,至少还有一个人。 这一日早上,宋凌霜又在长孙珏床前戳他的脸玩儿。 你说这人啊,怎么能生得这么好看? 你说生的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自己的? 他越想越觉得心里美,心里越美就越是仔细用指尖描摹着他的眉眼。 忽然长孙珏就睁开了眼,睁得他猝不及防。 晨光中四目相对,额前的刘海懒洋洋地垂在宋凌霜的眼角,那眼角下有一个泪痣,自带着风情。他眼里有些错愕,有些欣喜,还有满满的温柔。 长孙珏看得入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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