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过了树叶,沙沙作响。 “活在……当下么?”呢喃着这五个字,宣烨终于走下了两级木阶,来到了她的面前。 季文淑充满希冀地看着他,眼中落下了一颗未尽的泪珠。只见向导抬起一只手,挽袖,食指中指并作一处,轻轻点在了婴儿的额头上。 一瞬间,似乎有一圈无形的波纹从他身边荡开,整个世界就此静止了一秒。 树也好,风也好,包括季文淑与钟信面上的表情、前倾的姿势—— 全部凝固于此。 不过片刻,他陡地发出了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有趣!太有趣了!” 未等钟季二人反应过来,宣烨已收回手道: “我可以救他。但是,需要你做一个决定。” “什么?”季文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需要我以命换命吗?可以!我可以献出我的命!” 当即就被钟信拦住:“宣组长,别听她的!用我的命!我的命比较硬!” 向导:“……” 三两秒的沉默后,宣烨注视着这夫妻二人,正色道: “你们的孩子将有两条截然不同的命运之路。 “第一条路,他将成为一个像我一样的人。荣华富贵、滔天权势,只要他愿意,就唾手可得、享之不尽,但你们永远不得相见。 “第二条路,普通平凡。虽然你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但他将成为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既无泼天富贵,也无煊赫权威,言行做事均受到这社会种种约束。 “告诉我,你们希望他走哪一条路?” 季文淑听完迟疑了一下:“……哪一条路,他会过得比较开心?”她看了下钟信,后者显然也陷入了思考,她试探地问宣烨:“那个……前辈,能不能等这孩子长大了,让他自己选?” 话出口后,她感到自己这个要求真是尤其过分,简直得寸进尺。 宣烨却是笑了:“未尝不可。” 他向她伸出手:“给我吧。” 将那轻的近乎没有重量的小襁褓放到对方手中时,季文淑的心像是蓦地空了一块。她甚至没有勇气再去确认一眼,那布料里面的呼吸,是不是已经停止了。 一直到目送对方进了这间草屋的门,门自他身后合上,钟信揽住了她,握上了她的手,两人才恍然察觉,彼此的躯体都在微微颤着抖,贴身的衣料浸透了冷汗。 “仲哥……” 季文淑哑着嗓子唤了一句。 钟信只无言地抱紧了她。 今晚的山,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没有星光、没有月亮,眼前的小屋也暗黢黢的,连一盏灯也无。 除了偶尔吹过林间的风,惊动了几只夜鸟,扑扇一阵翅膀后,又陷入了万物俱寂。 季文淑坐不住了,便起来走动,在这竹屋的门口踱来踱去,上了几级木阶又下来,嘴里嘟嘟囔囔地:“……这宣烨怎么晚上都不开灯的呀?” 钟信劝她先回去休息会儿,被她拒了,这般枯等了五个小时,等到了凌晨一点,依旧一丝动静也无。 这门里太静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又或许正在发生什么,但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在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的时间流逝中,两人终于熬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只听“吱嘎”一声,季文淑当即就跟弹簧似的蹦了起来,迎了上去。 略显疲态的红衣向导款步走下木阶,一言不发地将小襁褓交到了她手中。紧接着,就跟触动了什么开关似的,这婴儿手足乱蹬,踢散裹布,吱哇大哭了起来,哭声嘹亮得季文淑热泪盈眶,口中直道:“谢谢、谢谢……” 钟信也跟到她旁边,去戳婴儿的脸蛋,惊喜道:“妈呀,真的不烫了……退烧了……” 兴许被他的糙手戳得难受,婴儿脑袋左摇右摆,哭得更大声了:“哇哇哇——” 季文淑忙将这襁褓重新裹上,瞪了钟信一眼,又去哄娃:“噢噢宝宝不哭、不哭,是不是饿了呀……” 宣烨静静看着这一家三口互动,待他们又要向他道谢时,他抬手挡住: “时间所剩无几,我们长话短说。 “你们要仔细听取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千万照做,方能保全性命,不出差池。” 季文淑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严肃,不由瞪大了眼睛,也顾不得哄娃了,紧张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否她的错觉,迎着天光的向导,一头乌发似乎比先前变浅了不少。 “接下来,你们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在太阳彻底升起前,你们必须离开国境,进入缅甸佤邦,直接前往这个地址,去找一个人。” 他说着,将一张写了几行小楷的便笺放到她手上: “此人的特征及地址都已在这纸上。 “在到达这个地址、找到此人以前,不要去任何其他地方。 “不要乘坐任何公共交通工具,不要走水路,不要靠近水源。 “不要携带任何电子设备,或联网后能关联你们身份信息的物件。 “不要被摄像头拍到任何面部特征。” “不要被任何人发现,或暴露你们的来处。” “找到此人以后,只对他说‘这是许元新要求你办的第二件事’,而后一切依照他的安排行事。” 他说话时,季文淑看到他的头发在一寸一寸变白,就跟染发剂褪了色一般,不由惊恐地叫起来:“前、前辈,您、您的头发——” 兴许是感应到了她的情绪,才平息没多久的婴儿一个张嘴又大哭了起来。 “不是什么大碍。”宣烨轻描淡写道,将一枚小蜘蛛模样的屏蔽器放到了婴儿的胸口,随即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季文淑就看着这娃嗷嗷叫的嘴张得越来越小,叫声也越来越小,最后砸吧砸吧小嘴,睡着了。 “此物是我做过处理的屏蔽器。这一路给他戴着,有平心静气之用。让你们不至于因婴儿哭闹而功亏一篑。寻常日子收起即可。 “若有一日,他想要踏足‘我们’的世界,再交予他也不迟。” 季文淑本能觉得贵重,下意识想拒绝:“前辈您已救了他一命,这怎么好意思……” “我封禁了他体内的精神力,”宣烨再次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在抉择的机会到来前,他只能作为普通人生活。” 季文淑立刻笑了:“普通好哇,”她看看钟信,又看回宣烨,“孩子他爸,我们都是普通人。平凡是福嘛!” “此术法还有一项后遗症,”一听他说这个,季文淑又紧张了,结果宣烨说道,“比起你们夫妻二人的容貌,他长大后恐怕会更像我。若是你们介意……” 季文淑登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介意也晚了。”宣烨笑道,“这便是你们要付出的代价。” 季文淑刚想吐槽“这算什么代价啊”,就见宣烨一拂袖:“好了,去吧。” 竟是要赶人了。 听对方讲故事多日,多少晓得他的性子,季文淑抱着娃,与钟信再三拜谢,走得那叫个一步三回首,却在快要走过宣烨家门口那棵树时,一个折返又冲了回来: “前辈!这孩子还没有名字!”她朝宣烨喊道,“请您给他取个名字吧!” “……不知‘少华’二字如何?” 沐浴在天光下的宣烨,一身大红的宽袍广袖,头发已全白至近乎透明的晶莹。从发梢开始,点点光斑、寸寸燃烬,飘散若无数光屑。而他就在这流光烈焰间,姿态闲逸地揣着袖,含笑望着他们,又像是望向了极目而眺的远方: “少年风华,灼灼正茂。 “望他如这初升的旭日般,从此不畏险阻、不惧忧患,光芒万丈。”
第265章 “你见过真正的‘魂消魄散’吗?” 李秀问肖少华。 后者只看着她不语, 她便继续兀自说了下去: “六三年的七月二十八日。 “朋友在那一日,亲眼目睹了宣烨在他们面前,整个人就跟什么粒子分解一样, 变成很多小光点,一点点地消散了。 “太吓人了!她一下就知道, 那跟他平常的‘告别’完全不一样,之前的那种是说完故事, 整个人晃一下就不见了。现在这种……就跟看着有人突然在面前人体自燃一样, 太吓人了!” 她重复了两次“太吓人了”,像是想起了当日的情形,感到了寒栗,双臂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自己。 “……那是禁术的代价。”肖少华轻轻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李秀喃喃着, 眼中突然涌出了大量的泪水, “我知道……”从哽咽到了呜咽, 最后她就跟绷不住似的埋首大哭了出来。 ——恐惧攥住了季文淑与钟信的咽喉。 一个大活人,前一分钟还好好地,这一分钟就直接在眼前灰飞烟灭。 此事过于骇人听闻, 令他俩甚至连惨叫都未能持续两秒,就跌跌撞撞地逃回了自己现居的茅草屋。 方才宣烨所说的种种注意事项,此时就跟催命符似的,一字不落地盘旋脑际。 好在两人搭档配合了一年多, 默契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一人去拾缀必需品, 一人去查路线。根据宣烨给出的条件组合,银|行卡、电话卡什么水卡电卡的, 指定是不能带了, 手机也不能带了, 都亏这山区一直用的纸币, 现金还有一些。季文淑往鞋底塞了几张不同面值的,其余的留在原位。 水路是不能走的,车也不能坐,那就只能走山路了。山路要带拄杖、水、干粮、驱虫液等,进了缅境,还得做一些必要的伪装,学上几句必要的缅语。不过十分钟,季文淑已将包裹整理出来,钟信将路线画到纸上,带上指南针,拆了监控的存储卡,放到桌上的手机边。 季文淑换了月事带,把睡着的娃放到了背篓里,搭上盖,戴个草帽,手持一把柴刀;钟信背个包裹,挂个水壶,杵根拄杖,两人一结伴,看起来就像进山采山货的。 到门口,两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同时一点头便出发了。 这一路种种艰辛不论,伴着蚊虫叮咬、湿热闷暑、婴儿啼哭,翻山越岭的,总算赶在早八点前进入了缅境。 “违法、背叛、渎职”等字眼沉甸甸地压在了两人心头,或许曾有过片刻的犹豫,想问问对方,要不要索性去镇上向组织坦白一切;或许又觉得这一行动过于疯狂,要不要回头再去确认下宣烨的痕迹—— 却是踌躇沉默了一路,到质疑的勇气回归时,钟信已用地上的泥把自己和季文淑抹了个乌漆黑,但凡遇人就先动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非要说话就用临时学的缅语说“你敢动我的货”,做出一副要拼命的凶狠架势。 总算找到了宣烨纸上描述的那人。 其实初见时也不能确定,那位看起来身量有两米高,膀大腰粗、凶神恶煞的,还纹了花臂,肌肉鼓得快要撑爆衣服,怎么看怎么像当地的黑恶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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