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估摸着严师兄还没醒,便悄没声息地进屋放汤。可汤还没搁上桌,床帘后头就蓦地传来严彦闷闷的声音。 “动作敏捷,能走能跑的,衣摆上还沾着泥,灵力恢复的挺快啊,大早上去哪儿溜达了?这般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桑为吓了一跳。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大魔戳穿了心思有些恼怒,他变得色厉内荏起来。 “严师兄醒了怎么不卷起竹帘?从缝里偷瞧可不是光明磊落的行为。” 严彦自然不是故意不起来,木香丹虽能修复内伤,却治不了后背的皮肉伤,他现在连动一动都困难,更别说爬起来卷什么劳什子竹帘了。 他勉强探臂,“哗啦”一下撩开床幔,阴阳怪气道:“自然是在等某只小白眼狼来看我。” 严彦的潜台词就是,我这伤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没一点儿数?怎么现在才来关心人? 但桑为还真没数,他一头雾水,回道:“谁是小白眼狼?” 严彦见他一脸茫然,渐渐来了气:“某人一早就出了门,过了两个时辰才勉为其难的过来,那么敷衍了事,不是白眼狼又是什么?” 他撇了眼桑为手中的汤碗,“哟,还晓得带吃的,是什么?” 桑为答:“鱼汤。” 严彦前一刻还气得很,可眼下却突然愉悦了,他哼了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帮我拿过来吧。” 这矫情劲……桑为根本不想伺候,简直想把碗扔了。但他还是走了过去,把碗直接塞进严彦手里。 但这汤稀溜溜的实在说不过去,桑为也心虚,打算赶紧撤退,他眼皮都没抬:“严师兄慢用,我先走了。” 严彦用勺子兜了下稀溜溜的鱼汤,这才明白不能指望小白眼狼知恩图报,他扔下勺子,也不知怎么的,就和一碗汤杠上了。 他嘲讽道:“就算是走个过场,也要拿出点诚意吧?偏心眼到这程度你也做的出来!” 原本桑为还有些心虚,可听了这话反倒觉着严彦极不懂事,幼稚得很。 他口气也不耐起来,解释道:“严师兄,我们偷溜下山让师父担心,这鱼是用来赔罪的,好歹要给他一份。” 严彦点了下头道:“嗯,然后呢?” 桑为继续道:“师兄救我们时,手被爆裂符烫到了,他是剑修,自然也要——” 严彦冷不丁地打断他:“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断袖的毛病是没救了。” 他恶劣地看着桑为,“还好昨夜某人在浴桶里睡着后是我抱出来的,若是换成大师兄,某人被看个精光,岂不羞也羞死了?” “什么?”桑为没反应过来。 严彦不屑道:“好在本人作风端正,不好男风,就算看光也没兴趣把某人吃干抹净。” 桑为愣了一瞬,随即脸涨得和熟透的虾子一般,他攥紧了拳,恼怒道:“……别说了!” 谁知严彦又轻飘飘地补了句:“抱起来还硌得慌。” 桑为二话不说,一个抬手,聚起碎石就揍了过去。 严彦没躲,目光恶狠狠地戳在桑为脸上,一动不动地挨了一脑袋的碎石 。 桑为呆了呆:“你怎么不躲?” 严彦冷笑,突然一骨碌翻下床,奶白色的鱼汤撒了满地,他迈了几个大步,在桑为回过神前,把人一把推在了门板上。 “你干什么?!”桑为惊道。 严彦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从昨夜进这房间开始他就没有正常过。 这番动作又牵动了伤口,他疼得龇牙咧嘴,嘴上却依旧厉害:“要是躺在床上的是林贤南,你还会忍心唤那些破石头?” 桑为脱口而出,怼过去:“师兄又岂会像你这般不识好歹!” 严彦胸口剧烈地起伏,他被莫名的愤怒冲昏了脑袋,他把桑为猛地翻了过去,按住,低下头,一口咬在他的肩胛骨上。 也是爆裂符炸在自己背上的位置。 “!!!” 桑为睁大了眼睛,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一时都忘了反抗,只骂道:“放……!严彦你是不是有病!你是狗……唔!” 严彦伸手捂住他的嘴,他不想听这人讲话。 桑为喉间发出些吚吚呜呜,他用力撑起手臂,后肘直捅严彦胸口。 门板哐哐作响。 严彦不为所动,嘴下毫不留情,直到尝出了血腥味,才把气撒了个够。 *** 傍晚,清轩神派一众人围在小桌前吃饭。 李清轩一反常态,他们穷到吃土,居然破天荒地点了两荤一素。他下午给严彦上了伤药,还输了灵力,就为了把这逆徒拖下床吃这顿饭。 严彦和桑为面对面坐着,却都把对方当空气,瞧也不瞧彼此一眼,更别提讲话了,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们之间在不对劲。 此刻严彦瞪着一桌菜,疑惑地问:“师父,糖醋排骨、清蒸鳜鱼、荷塘小炒,我们这是提前过年了?” 李清轩道:“难得都下了山,吃顿好的也没什么,但在吃之前老子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严彦道:“什么东西?压岁钱吗?” 李清轩毛骨悚然地呵呵一笑,随即将一把长剑“咣当”扔在了桌上:“严彦,你胆子挺肥啊!” 严彦眨巴着眼,这剑好生熟悉,竟……竟是自己之前当卖的那把! 他双眼霎时瞪得像牛眼,嘴角抽了抽道:“那个师父……你听我解释啊,我这是……” 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理由,抓耳挠腮一番后,索性可怜兮兮地认错:“哎,师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劈我了吧。” 桑为后背还在刺痛,他幽幽道:“严师兄牙尖嘴利,这撒泼耍赖的本领确实不是谁都学的会的。” 严彦斜眼看向桑为,回道:“你怎么知道我牙尖嘴利?你那么肯定,是试过了?” “你……!”桑为气极,“简直不可理喻。” 林贤南在旁清了清嗓子,忙不迭地打圆场,说:“大家现在聚在一起都相安无事,怎么也算好事,咱们都是师兄弟,有什么过不去的深仇大恨?” 这劝了和没劝没什么两样,两人继续怒目而视。 李清轩难得大方一次,结果三个徒弟两个不上路,他怒道:“闹够了没有?你们两个又是溜下山,又是当卖剑的,这些荒唐事老子还没找你们算账,现在还敢像三岁小儿一般吵架?” 他拿起筷子,狠狠戳了下桌子,“都给老子乖乖吃饭!尤其是严彦!老子是看在你受了——” “长老,找到了!”一群道修很不合时宜地冲入客栈,打断了李清轩的话。 仔细一看,竟是昨晚明华山庄的那十几个小修。 清轩神派这顿饭还没吃上几口,就又有人来搅局,李清轩忍无可忍刚要发作,就听其中一个小修指着他们的鼻子喊道:“赫海长老,就是他们!” 李清轩筷子一顿,猛地看向门口。二转狗si 与此同时,客栈的墙上折射出粼粼波光,耳边也传来由远及近的海浪声,叫人恍若置身海底。 有一紫衣男子正踏浪而来。 只见他手中的长剑凝出灰蓝色的浪花,在抬腕间掀起汹涌波涛,那劲直接掀翻了一桌子菜,连桌椅也被击个粉碎。 赫海下完马威才稳稳落地,他收起浪花附灵,目光流转,最后落到了李清轩身上,那双狭长的眼眸盈盈一笑,竟是风华无双。 他道:“真没料到会在此处遇到清轩。贫道一直想找清轩品茶论道,可惜门内事务繁忙,这就耽搁了,不过眼下倒几件要事想请教清轩一二。” 这人应和李清轩差不多岁数,可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那高马尾上插着叫人无法忽视的孔雀羽毛,浮夸的令人瞠目结舌。 李清轩扬起眉毛:“你谁?老子怎么不记得你是哪个?” 赫海分明碰了钉子,却依旧笑得如沐春风:“怎么会?清轩好歹也做过贫道一段时间的师兄,怎就不记得贫道是谁了?” 这人语气看似温良,实则做派十分嚣张,他在言语间竟毫无节制地释放长老级灵力,使得客栈灵流爆涨,有些小修被压得两眼直翻,他也没有丝毫收手的意思。 而清轩神派一众徒弟统统惊掉了下巴。 开什么玩笑!师父这种穷光蛋居然曾是明华山庄的道修?! “赫长老认错人了吧,我一山野散修,哪有你这样的富贵同门?”李清轩手移到腰间的雷霆力剑上,剑身电光闪烁,“赫海长老好好说话!做什么要释放灵力?” “电光附灵。”赫海“唰”地展开一把孔雀羽扇,将矫作庸俗演绎的行云流水,“世间这般特别的附灵,除了清轩还有别人吗?看来清轩是要不认我了呢。” 李清轩道:“你有事快讲,有屁快放!别说那些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骚话,老子见到明华的人就能三天吃不下饭。” “要事嘛……”赫海收了扇子,手轻搭在剑柄上,手腕花哨地兜转一圈,就听“嗡——”的一声,剑已出鞘。 “第一件,就是要向清轩讨教剑法。” 李清轩的眸子里瞬间倒影出赫海的剑尖,他暗骂一句,侧身闪过,“你他妈到底会不会好好讲话!” “清轩怎的不出剑?” 赫海剑气凌厉,招招精妙,可李清轩偏不如他的愿,他左躲右闪,雷霆力剑却始终在鞘中纹丝不动。 赫海的剑招愈发的快了,甚至从空中划出一道惊虹,追逼李清轩到了墙角。 严彦站在一旁,越瞧越觉得赫海的剑招眼熟,尤其是那人剑合一的风格,似乎是……清轩神剑? 自己被罚练了无数次,怎么也不会看错。他猛地看向林贤南和桑为,他们正好也露出同样诧异的神情看向自己。 严彦福至心灵,这赫海用的,还真是清轩神剑。 “赫海!你要干嘛!”李清轩大怒。 “清轩终于肯认贫道了?”赫海收了剑,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哪有半分刚才招招逼人的气势,“贫道的剑法可有进步?” 李清轩像是和他多说一句都恶心,只嫌弃道:“你到底说不说正事?不说就赶紧滚,滚前把这桌子菜钱留下!” “好吧,那就是第二件要事了。” 赫海眯起眼,那微微勾起的嘴角带出长期身居高位的压迫感。 “我派姚海昌昨夜被贵派赶出客栈后就暴毙而亡了。这要是个普通小修,我自是不想打扰清轩,可姚昌海身份特殊,又是与贵派有过过节后出的事,算起来也数贵派最有嫌疑。” 他收敛了些灵力,“所以贫道想请你们上明华一趟,同我家尊主说个清楚,也好给昌乐侯一个交代。” “你说什么!”李清轩道。
第十三章 夜谈 严彦万万没料到昨晚自己竟是捅了马蜂窝,还是个嚣张跋扈、身份尊贵的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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