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轩还没从那场蛊惑中回过神来,他视线胶在那姗姗来迟的男人身上,仿佛不认识他般,神色茫然着,唤了一句:“阿海……” 赫海微微睁大了双眼,他微不可察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回道:“小师兄?” 他喊的太轻了,李清轩没听见。 可他没有再唤,不过一瞬就恢复了原样。他轻笑一声,孔雀羽扇柔柔地划过阵罩,桑为不在,阵罩霎时就碎落在地。 他走近李清轩,这会没有别人了,他眼里比先前相见时更添了份戏谑:“清轩是明华山庄建立以来最优秀的道修了,可如今只是一个魔罢了,怎就把你蛊惑成这副模样了?” 李清轩还是一言不发。 “喂。”赫海展颜,轻轻懒懒地喊他,又忍不住拿起孔雀羽扇,用毛茸茸的那头去挠李清轩的脸,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亲昵,“清轩心里在想什么呢?” 李清轩双眼猝然聚焦,他抬起剑,剑柄直击赫海胸口,骂道:“怎么又是你?说了老子不想见你,别来恶心老子,赶紧滚蛋!” 赫海手心抵住雷霆力剑的剑柄,轻叹道:“清轩好无情啊,贫道可是来帮忙的。你三个徒弟,一个中了尸毒,两个进了遥仙阁,清轩才一个人,又要如何救?” 李清轩撤了剑,一把揪住赫海的衣领,把人拽过来,他冷笑一声,质问道:“你会那么好心?” 他分明是气极,可下一瞬又忽地松开了赫海。他猛地侧过身去,微微仰起头,却垂下了眼帘,身后遥仙阁的灯火印得他脸部轮廓分明,皱起的眉心勾勒出岁月沧桑的痕迹。 “你知我为人。”李清轩切齿道,“姚海昌的死必不是清轩神派所为,你不分青红皂白前来找茬,真是怕那劳什子昌乐侯么?” 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也对,赫海长老行事作风向来如此,我早就领教过了,你想要寻我麻烦,我随你。” 他陡然提高了音量,“可我徒儿无辜!” 赫海瞧着李清轩的侧脸,神色一时变得极冷,可转瞬他又裂开了嘴,笑得十分天真烂漫,卖乖道:“那清轩说说,眼下可如何是好呢?” “赫海,在这遥仙阁里的不仅仅是魔。”李清轩转了回来,他直视着赫海,缓了缓道,“而是魔源内核,你”他顿了顿,“也要来帮么?” 赫海瞳孔微微收紧,立马又笑得殷勤:“帮呀。有清轩护着贫道,贫道怎会怕魔源内核?清轩想要贫道做什么,贫道都会一一去做的。” 李清轩恶寒,他真受不了赫海这副做作的样子,他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不由得离开赫海好些远,独自要进这遥仙阁去。 赫海恍若不察,他像牛皮糖似地黏过去,拉住他说:“清轩别急,这里还布着结界,这结界若是破了,可就打草惊蛇了,不如我们先去偷小厮的腰牌,再从后门溜进去可好?” 李清轩:“……” *** 桑为脑袋昏沉,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可附近有好多人在说话,吵得很。他皱了皱眉,勉强睁开了眼。 这遥仙阁和他想象中的亭台楼阁不同,这里除了无边无际的黑雾和还在昏睡的严彦,就只有靠在身后的一棵大树。 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可说话声却络绎不绝。桑为站起来环顾四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些说话声都从身后传来 。 他霍地回头,抬眼打量那棵极为突兀的大树,它是除了自己和严彦,此地唯一的活物。 这树壮得不同寻常,需十个成年人才能围抱住,而…… 桑为汗毛乍竖,那些人声正是从这树上传来! 他不由后退两步,蹲下,急切地拍了拍严彦的脸,唤道:“严师兄,快醒醒!” 严彦哼哼唧唧了一番才睁开眼,他瞧见桑为,惊得坐起,差点一头撞上桑为的脑袋,脱口而出道:“你刚刚是要” 桑为往后仰了仰,打断严彦:“眼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树上人声吵得不可开交,严彦眼神再凶,也不得不把话咽了回去,切齿道:“等出去再找你算账!” 他从树下一骨碌爬起,很快也发现了大树的不对劲,蹙眉道,“这是什么树?都是谁在说话?” 他凑了过去,发现这树干上长着不少树痂,有大有小,有深有浅。可与普通树痂不同的是,它们都在规律搏动,就如一颗颗鲜活的心脏。 心脏。 严彦被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字激得头皮发麻,他刚想离得远些,谁知眼前有个树痂竟开口说话了。 是个苍老的声音。 “老婆子,孙子下个月的生辰礼物咱们买什么好?” 严彦呼吸一滞,复又扑过去去瞧另一个树痂,这树痂小些,是个孩童的声音:“阿朱姐姐,我们去山上采蘑菇好不好?你可不要告诉我娘,不然她要打我的。” “!!!” 严彦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他猛地抬头,发现大树上布满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树痂,它们都在搏动,它们都在私语。 人声此起彼伏。 “夫君,今晚我们吃些什么?” “你个杀千刀的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天气不错,我想去泛舟游湖。” 严彦踉跄着倒退两步,缓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桑为。”他难以置信地说,“这树上恐怕都是活生生的魂魄,或许……”他差点说不下去,“或许他们曾经都是明安城里最普通的百姓。” 他把在义庄的所见所闻全盘托出,“这些人的肉身已成枯木,魂魄却被困在此处,好让他们无法进入轮回,世上竟有这样恶毒的法术。” 桑为全身发冷。 他先前推断姚海昌是众多受害者里的冰山一角,谁知这冰山一角的下面居然是数以万计的百姓。 “严师兄,我想帮” 桑为还没来得及说完,这大树就如活了那般忽地甩下一根枝条,直直抽向严彦。 “小心!”桑为挥剑砍了过去,可枝条却缠上剑身,直取桑为的咽喉。 桑为往侧边一躲,斜眼瞥见那枝条的顶端,竟是个男人的脸。 *** 另一边。 李清轩和赫海终于混进了遥仙阁后院,他们偷了杂役的腰牌,自然是要扮成杂役的模样。 只见李清轩正蹲在水池边,一边用力搓洗着舞裙,一边不断地低声催促:“你到底找不找得到?” 赫海一言不发,眼中云雾翻滚。 李清轩等了半晌,连裙子都快搓破了,他忍无可忍,一把将那湿答答的裙子扔进水里,压着声骂:“你是不是在耍老子?找魔源内核对你来说需要那么久吗?” 赫海眼中云雾终于褪去,他看向李清轩,笑得不怀好意,揶揄道:“清轩别急。贫道探了几次,确定这魔源内核就在这池子的深处,可贫道记得,清轩是极怕水的。” “……” 李清轩向来对儿时的落水有阴影,五年前他下山找桑为,半路遇到了暴雨山洪,他几乎是寸步难行,回到道观时腿都是软的,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他是死也不会同别人讲的。 可这人居然堂而皇之地拿这些陈年秘辛说事。他突然恨极了赫海,雷霆力剑都在腰间微微振鸣,仿佛下一刻电光就要劈了过去。 可赫海非但不怕,还凑到李清轩跟前,笑嘻嘻地说:“清轩要不要求我?贫道可以带清轩一道去的。” 李清轩气得不轻,可他喉咙里的那个“滚”字还没说出,就见赫海往后倒去,还伸手拽住了自己的腰带,拉着自己一起跌入了池中。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o(≧v≦)o
第十六章 背叛 那树的枝条顶端居然是张男人的脸。 桑为倒抽一口冷气,他在愣神间严彦已出剑斩断了枝条,男人脸陡然散去。 可下一瞬,就见树上哗啦啦地垂下无数枝条,每根枝条顶端都是同一张男人的脸,表情还都不同,有的在哭,有的在笑。 它们很快拧成一股,男人脸们互相挤压着,推搡着,冲着桑为和严彦奔来。 这一幕实在是太恶心了。 严彦头皮发麻,荧蝶从左手刃中涌出,一口气绞断了好几根枝条。 他一边拉着桑为后退,一边叫骂:“这是什么恶心玩意?是谁诓我说遥仙阁里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枝条无穷无尽地垂落,又一股股地拧起,桑为连开阵吟唱的时间都没有。 “色字头上一把刀,我早和严师兄说过了。”他与严彦背靠背,挥剑砍掉一股枝条,“早点回道观,不要找什么美人。” 严彦不服:“还不是为了你!” “谁要你为我找……”桑为还没反驳完,一根枝条已缠上了他的腰。他刚要挥剑斩断,忽地瞥见那些树痂的搏动速度似乎变得更快了。 桑为握剑的手猛地一顿,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些树痂竟都在瑟瑟发抖? 桑为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些树痂就蓦地爆发出接连不断的哀嚎,声音刺耳到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桑为猝然睁大了双眼,惊出满身冷汗。 树痂正在……骤减。 为什么?桑为如坠冰窖。 先前缠上他腰的枝条趁他这会愣神,突然出手,把桑为猛地拎到了半空。 “桑为!”严彦扭头大喊。 “……”那枝条缠得很紧,汗水顺着桑为的脸颊滑落,他咬紧唇,双手撑在枝条上,却怎么使力都摆脱不了束缚。 他忽地放弃与这枝条对抗了,而是抬眸与那枝条上的男人脸对视,声音有些愤愤的颤抖:“为什么受到攻击的是你,而害怕的确实那些魂魄?” “你的法力……”桑为出离愤怒,胸口剧烈起伏,“是靠什么支撑的!” 男人脸们看看树痂又看看桑为,不约而同地发出各种各样的笑声,可它们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被扑来的荧蝶全部斩断。 桑为身上一松,直直落回了地面。 这该死的枝条砍得严彦虎口发麻,他道:“呆子真是没叫错你,这时候还能发呆,可真有你的!” 桑为没接话,他不再对树枝动手,只出神地看着那些树痂,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难过,他眼眶有些发红。 他紧握着拳:“严师兄,这些百姓是死了,但魂魄回归地府也总能转生,可这魔树却把他们的魂魄当作自己的能量来消耗,简直……” 他顿了顿,没能找到描述此等罪行的词汇。 他没和人提过那些噩梦,儿时的村民总会带着子虚乌有的指责每晚造访,就算桑为没有做错什么,却依旧觉得难受,难道独自活着也算是罪过? 他希望那些亡魂可以安息,可过去的事他已无能为力,但此刻,树痂上的魂魄就在眼前,他怎么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他拿出雀鸟,说:“烦请严师兄护我一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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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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