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怪可怜的,好好的一个修罗,现在都跟正常人差不多了。 听了周蝉的话,行六仰着下巴望天,开口回道,“我也不想冲动,可今天的事情太让我等寒心了。” 听听这用词,寒心,但程度未免也太严重了点? 于是周蝉咂了咂嘴,问道,“此话怎讲?” “你们这些人间来的,虽然在地府里头当阴差,看起来跟我们没什么区别。但是如果有一天西南地府没有了,被其他地方吞并了,你大可以随便再寻个去处,甚至你还可以继续去投胎,无论好赖总算还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在。但我们呢?我们生于地府阴司,虽然四方地府分裂之时我们可以被分出来,但若是地府再度合拢,那么我们作为弱势方或者战败方,面对的只有消亡这一条路。” 行六说的很清楚,也非常认真。 谁说鬼不怕死呢? 谁说地府里这千万年孤寂里头熬着的鬼不怕死呢? 有些或许会觉得生也无趣,可更多的就是像行六一样,虽然不知道生为何有趣,但却因为活惯了,从而对死比任何人都多一分恐慌。 周蝉沉默不语,他们本来就系统不同,成分不同,想劝慰都不知道应该从何处劝起。他经历过生,也经历过死,还有合并去其他单位保底,确实也没立场去劝人家。 “我知道你们凡人来的,自然与我们不同。”另外一人的声音响起,不若先前一般义愤填膺,突然带了些无可奈何地情绪,“老六的脾气不好,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也暂时先不要跟秦闻大人说。我们知道,凡人七情六欲,哪怕在幽冥之门里抽骨拔髓,也是很难从根子上除掉的。所以大人他如果当真动心,我们还能拦着不是?可是他也不能这么莽撞吧?哪能有了心上人,就把整个西南地府抛在脑后的道理?” 虽然目的还是敲打周蝉,不要让他胡乱告状,但这话说的确实在理。 谈恋爱也没什么,大家都不是不能接受。但眼见着这人直愣愣地就奔着恋爱脑去了,那可不就完了吗? 周蝉暗地里在心里头埋怨,心道秦闻这是做的什么糟心事,自己温香软玉在怀,千年夙愿得偿倒是舒坦了,弄得他夹在多方大神下左右为难。 他还不如去无间地狱扫厕所。 想到这里,周蝉默默掬了一把辛酸泪,准备明天就去底下问问还有没有职位空缺。 这老妈子一样的婚恋处长,不当也罢。 以前觉得在摸鱼的情况下还能服务一下普罗鬼众,倒也是个两全其美的事情。可现在他觉得,自己这哪里是服务普罗鬼众……这不就是服侍秦闻一个人谈恋爱么? 他才应该做鬼婚处的那个秘书。 有脾气归有脾气,这几位倒也没直接动粗,让周蝉舒了口气。 他毕竟是个文官,还是个修行不到家的文官。要是真的动起手来,那是个什么结果恐怕还未可知。 眼见着事态没有变得更严重,周蝉沉吟片刻,尽量温和地开口说道,“其实很多事情不应该由我来说,应该让你们自己去问秦闻。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先尽一尽朋友的义务。” 这几位爷八成也不知道朋友是什么,但这也挡不住周蝉说两句掏心话。 “秦闻是什么出身哥几个也都知道,我听说当初你们得知他是西南地府的鬼王时,可是闹得最凶了。但显然,秦闻要比你们想象的更强,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们死心塌地臣服于他,不是吗?咱们平心而论,秦闻这些年的功绩,其余哪个鬼王能比得上?秦闻苦心修出来的这一身本事,你们谁能不佩服?” 几位修罗沉默,确实是这样。 原本听闻西南地府的鬼王是凡人出身,他们的确闹了一阵子,但最终一个两个地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而且在秦闻的带领之下,最初势弱的西南地府一步一步发展壮大,最终变成任何人都不敢轻视的庞然大物。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情绪。 过惯了这种富贵日子,很难再回到当初的境地当中——更何况,他们几个还极有可能回不去。 周蝉苦口婆心地接着说道,“但你们就没想过,秦闻当初为什么偏生放着富贵凡人身不当,历经千难万险来当这么个刀尖舔血的鬼王?” 几个修罗面面相觑,俨然不知道各种缘由。 周蝉猛地一拍手,道,“就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嘛!咱们鬼王可是个痴情的种子,他等了这么多年就为了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这已经是他全部的希望了。我敢保证,你们要是直接冲过去跟他说,你不能跟他谈恋爱,你们信不信他能直接毁了自己的鬼王体,不爱江山爱美人?你们衡量一下,到底怎么划算?” 要是大家互相尊重,虽然没办法阻止秦闻的恋爱脑,但最起码以后来日方长。 可要是哥几个太过分了,那现在可就立马把自己送上绝路了。 行六表情变了几遍,最终还是阴沉着脸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拳头。 见状,周蝉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事到如今,咱们也就只能接受了,谁让他是鬼王呢?你说这领导不懂事,咱们还能拿他怎么样?以后为了咱们自己着想,首先别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可不行。其次还得帮秦闻护好他的软肋,免得一天天提心吊胆……大家说对不对?!” 一阵忽悠之后,几位杀气逼人的修罗终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周蝉美滋滋地在心里表扬了自己一番,扭头直接跟秦闻撞了个满怀。 一边杀气虽歇,但另一边杀气又起。 只见秦闻眯了眯眼,眸底红光闪烁,沉声开口问道,“你说谁不懂事?” 还不等周蝉急中生智地开口辩解,就见秦闻背后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笑眯眯地帮他回道,“他说的是你啊,我的鬼王大人。” 周蝉:…… 怎么说呢,现在跟老六他们一道走还来得及吗? 小林策划这种以和煦的神色说着诛心的话的风格,可真是让人太吃不消了。
第62章
第62章 走进婚恋处的时候,周蝉迎面撞上了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方知书。 她刚结束了一天的咨询工作,正揉着眼睛飘飘忽忽地往外走,要不是周蝉的体型过于庞大,让她及时刹车,恐怕能直接撞个满怀。 站定之后,方知书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了周蝉一圈,诧异道,“周处长,您这是……” 被人打劫了吗? 但是她胆子小,后边半句没敢说出口,只能硬生生地憋回到肚子里,自己说给自己听。毕竟无论到底有没有被打劫,上司听到这种话应该都不会很高兴的样子。 可再看周蝉的模样,就真的很难不让人有这种联想。 毕竟……周蝉回到西南地府的时候,是拄着拐回来的。 没错,他那两条闪瞎狗眼的钛合金假腿被卸掉了一条,夹在胳膊肘下头的拐仔细看也不是什么正经拐,纯粹就是一根钢棍,连个防滑的触点都没有,对驾驶员的技术具有相当高的要求。 而目测周蝉一步三晃荡的模样……很难讲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模样,到底是被人揍得,还是自己走路不稳摔得。 技术堪忧。 听方知书这么一说,周蝉这一肚子苦水可算是找到了发泄口。 他冲小姑娘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点,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你才来不久,很多事见多了就习惯了。今天我就跟你说一说这西南地府的为官之道……” 方知书沉默,“……秘书也是官吗?” 周蝉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回道,“那是自然,你没听那些大大小小的鬼来咨询时,高低得叫你一声大人吗?虽然你没有编制,但咱们好歹也是签了合同的。最起码你这五年合同期之内,都算得上是咱们西南地府的小官。” 说完,也不等方知书回话,周蝉话匣子一开,絮絮叨叨地就很难关上了。 这一讲,一直讲到方知书困得站不住才罢休。饶是她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在心里头记了周蝉的一笔黑账。 领导不愧是领导,讲起话来可真是又零碎又啰嗦,翻来覆去跟烙饼一样。 总结一下,简单来说就两个意思—— 第一,在西南地府一定不要惹秦闻大人生气。 第二,要是一不小心惹了秦闻大人生气,要么跪地求饶,要么拔腿就跑。 周蝉还重重地拍了拍方知书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让她一定要记在心上。 对此,方知书觉得他实在是多虑了,就她这些日子的观察和打探,她恐怕是没有资格惹鬼王大人生气。 不过看周处长这幅模样,再结合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八成这劫是被鬼王大人打的。 方知书看着他一瘸一拐一摔的背影摇了摇头,真是可怜。 鬼王近臣又能怎样? 想享受泼天的富贵,就得能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其实周蝉如今的模样,还真不是秦闻揍的。 毕竟秦闻从来不动手打自己人,除非真的被惹急了。周蝉的碎嘴子虽然有点欠,但也确实没到把人惹毛的那个程度。 什么懂事不懂事的……当初连儿子老子都叫过,这算得了什么? 但这腿,倒确实是秦闻卸下来的。 依稀记得动作相当干脆利落,还不等周蝉反应过来,就感觉秦闻的手在他眉心点中,旋即本不应该在阳间显现出来的双腿直接浮空出现并具化。 下一瞬间,其中一条就落在了秦闻手里头。 而且这人拿就拿了,还很过分地在手里头舞了几下,犹如在用一根金光闪闪的烧火棍。 话说回来,还是小林策划比较有人道主义关怀。 见他腿被卸走了,还立马回去拆了自己的衣架回来,让他拄着当拐用,免得不适应。 就真的……很贴心,很让人动容。 然后也不等周蝉再说点什么,就直接被某位鬼王大人大手一挥,直接给送了回来。 就因为这动作太突然,以至于落地时候的姿势没有调整好,整个脸先跟地板有了亲密接触,摔了个万紫千红,因此才变成了现在这副看起来落魄不已的模样。 话说回来,到底为什么要拆他这条腿? 周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毕竟这腿是地府科技的产物,连他都没本事让这两根闪瞎人眼的东西在阳间耀武扬威。虽然秦闻本事大,能强行用鬼气将之包裹,营造出一个与地府相同的阴气空间,从而让他的腿显形。但是……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云里雾里的周蝉只觉得自己异常心疼,天知道他当初为了定做这两条腿到底花了多少精力和功德。 也不知道秦闻那个家伙能不能有良心给他还回来……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以后就得一长一短了。 但怎么说呢,心疼的同时,他心里头也莫名踏实了那么一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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