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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 放一章试水。 接下来是回忆篇。
第二章 千年前。 方恪飞升上界的第一年。 公乘仙艇上，人满为患，方恪半个身体贴在墙壁，觉得自己像个煎饼馃子，差点笑出声。 旁边人看方恪神色仓皇，穿着普通，想必是家境贫寒、第一次乘仙艇，他很自来熟的说：“小兄弟，最俊那个，对对，就是你！两腿站开些，不然会摔倒的！” 方恪施了个平衡咒：“……兄台经验丰富。” 那人怒道：“你什么表情？仙人也有平衡力差的啊！” 下个地又挤上大批仙人，方恪莫名其妙被挤到门口，安慰自己：“没事，还能第一个下船。” 刚才提醒他的人噗嗤一笑，“兄弟，你挺有意思的，哪的人啊？” 方恪一愣：“晋国，川兰一片的。” “凡界人，还不是皇城来的？”那人也愣，过了几秒，脸上的笑容真心了些，“我也是。” “我叫李平安，交个朋友？” “方恪，恪守的恪。” 能成仙的凡人不多，也算他乡遇故知，方恪在山旮旯清修五百年，胆子也大，跟着那人下船，到了一处茶楼。 这是方恪第一次品上界的茶。 主要是因为没钱，也没品味，他喝了半天，也没喝出特别来。 李平安看他连着喝几口，贱兮兮一笑，从兜里拽出一把草叶，黑乎乎的。 “白水加草根，有这么好喝吗？” 方恪眼皮一跳。 “我本想请你喝好茶，但实在没钱，”李平安见他沉默，连忙解释，“下次，下次一定！” 冲着这句“没钱”，方恪原谅了他。 “所以你没有亲人在上界，也没什么背景，那干嘛到上界来？”李平安疑惑不解，喝了口草根水，吐出里头的渣子，“呸呸——呆在下界，做个神棍、啊呸神仙多好。” 上界三千万仙人，万里挑一的天才，也有三千个，像方恪这样没钱没权，修了五百年才成仙的……不是李平安说话难听，着实不该到上界来。 方恪：“修为到了，上界天梯开启，自然就来了。” 他哪知道还能留在下界？ 李平安明显一愣：“也没事，仙梯还有四年就开，到时你回去就是了。” 方恪苦笑：“实不相瞒，我怕我熬不到天梯开时。” 仙界确实有趣，传音灵碟人手一块，他初来乍到，乡巴佬一样，被人一哄，花了身上一半灵石，换了块二手灵碟。 他没有在仙界的长辈，也不认识什么朋友，不晓得仙界早不用金银、只收灵石，这样一来，他身上的灵石就不大够用了。 何况他也没想到，仙人里头也有骗子。 方恪人生地不熟，不愿与人起争执，又想这人兴许是有难处，于是坦然认栽。他研究起灵碟来，才把灵力注进去，只见灵坛新出热事。 “神君”“道侣”“成婚”…… 方恪神思恍惚——满耳满眼都是“述归”“阮行”这两个名字。 他连忙抽出灵力，关闭灵碟。 灵石用光是小事，接下来一个月，方恪又遇一大难题——他天赋太差，五百年才成仙，没仙君殿愿意收留。 简而言之，干不了活，赚不了灵石。 方恪接受能力很强，坦然接受现实，去做了个高等杂役。 又一个月，他认清一个现实——“我是个攒不下钱的穷光蛋。” 方恪坦然总结。 在凡界时，虽说他只是个山里门派的小掌门，但时不时下山除害，百姓感激，也愿意供奉，不缺吃穿。实在过糊涂了，还有一群弟子替他安排。 到了仙界，无依无靠。 衣服脏了，用净尘术；没灵石补了，忍着；冷的时候最难捱，因为他没学火灵咒，只能起来溜达几圈。 仙人的灵力也是有限的，用得越多，人越疲累。 越累越需要灵石。 但灵石用完了。 李平安听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旋即摆摆手：“没灵石了？哈，小事。” 他神神秘秘地说：“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 李平安带方恪去了黑市。 后来一想，之后几千年的烂事、孽缘、恶债……可能都是从他去黑市那天开始的。 但当时的方恪并不知晓。 他到黑市接任务，从凡界升上来有个好处，没那么要脸，也没人识得，比较豁得出去。 飞升上界的第二年。 方恪交接完任务，揣着到手的灵石，挤进依旧人满为患的仙艇上，和昨天一样，想：等攒够了钱，就去买个李平安说的神兽坐骑。 不是为炫耀，而是这么挤着，他已经有点发晕了。三年后天梯开，又会升上来一批仙人，到时飞艇怕是会更挤。 方恪不怕死，但他最大的愿望是活着。 他放空大脑，节省灵力消耗……听说因为上界仙人太多，神兽每日出行还限种类，一个月上旬限猪狗，中旬限牛马，下旬限人——有穷疯的人给仙君当坐骑。凤凰、龙还有圣兽不限，因为太少。 听说哪两个仙君又成婚了，谁又逃婚了，谁写了休书、又跟休书的对象复婚了…… 听说…… 方恪是被人群挤出船的。 下船后他回神，下意识去摸衣兜——就剩一颗灵石，卡在袋口。 不是仙人变小偷了，是小偷成仙了。 方恪自己逗乐了自己。 这次任务是李平安介绍的，方恪得给他分成，他想了想，掏出兜里最后那颗灵石，又挤上了仙艇。 天色渐晚。 去黑市的路上，方恪遇到了一场刺杀。 说来惭愧，他投去视线最大的原因是——被围住的人生得实在太俊了。 他与人对战，使剑像在舞剑，骂人像在诵乐。 按道理讲，方恪是没道理救人的。 ——距离黑市闭市还有半个时辰，为节省灵力他选择走过去，至少花一刻钟，要是去救人，不仅要冒被人记恨的风险，还有可能变穷光蛋。 可方恪循着本能、便出了手。 上次凭本能还是在下界时，方恪剖了灵根，为他师弟、方不醒换上。 后来回想，那日天色昏沉，偏偏几人混战之时，他一眼就看到了阮行，根本没想太多——与人隔空对视，不过是刹那的视线交错，方恪心念微动。 想救便救了。 看那青年的模样与天赋，想必也就百来岁，方不醒若投胎得早，也该这般年纪了。 * [“世事须得机关算尽，凭本能做事，难道不是活该倒霉吗？” 说书的讲到此处，忍不住多嘴一句。 小孩听不懂，催他：“他救了人，然后呢？” 说书人叹了口气：“然后两人成了好友，结识的经过太俗套，我就跳过了。” “真正有趣的啊，在这阮仙君的道侣……” “不要！”孩子摇头，“我们最喜欢交朋友，怎么会没意思呢？” 说书的：“你们交的是真朋友，当然有意思。” “好吧，那我来讲讲这两个‘朋友’的故事。”]
第三章 那年阮行三百岁。 当之无愧的天纵英才，出生便是金丹圆满；百年筑仙骨，相当于凡人成仙；三百岁，证道心，只是无人知晓他所修究竟为何。 只知天道承认，仙途顺遂。 ——练气、筑基、金丹，三个大境界后，才是成仙。 ——之后悟道、元婴、羽化，其后方为渡劫，有资格踏入仙界核心，“三清川”。 ——至于半神，仙界当年不过三位；化神已万年不出。 方恪并不知救下的是何人，他出剑，故意装出惊人的气势，已近强弩之末的杀手知道不敌，逃遁进夜色。 他们一走，青年体力不支，摔在地上。 兴许是离天更近，仙界的月亮很大、月光很亮，方恪去看青年的眼睛，里头仿佛盛有一束月光，千万年流淌着，漂亮得惊人。 漂亮得不像坏人。 方恪有点不好意思，“您好，还有力气让下吗？我要走这条小路。” 黑市还没关，他想抄近道试试。 他出现得突兀，帮了人，又不问姓名身份，也不问追杀者是谁、为何追杀。青年水一样的眼睛望着方恪：“对不起。” 他语调很轻，看来是没力气了。 再见到青年，是在杂役的寝屋内。 “可以叫我行止。”青年对方恪说。 方恪眨了眨眼，看到行止身旁跟着的侍从，明白他身份不一般，只是反应仍有点迟钝： “行仙君，你来报恩吗？” 他不知道，“行止”是青年的封号，不是他的名字。天生仙人都有封号，在他们六十岁成年那日，由天道亲授。 行仙君弯了弯眼睛：“不是。” 他说他与方恪一见如故，来找他做朋友，为弥补方恪耽搁的时间，一个月一万灵石。 方恪当时的薪水是五百。 他想，这大概是年轻仙君想出的报恩法子，既有效，又不伤人自尊。 行止见方恪不过一周，已经认识方恪周围所有人。即使除去他一看就显赫的身份，也没人能不喜欢这样一个青年。 “只要他想，任何人都可以是他的朋友。” 茶楼内，李平安喝茶像喝酒，摇头晃脑。“仙凡有别啊方恪，到了上界、嗝，也一样。” 方恪说：“我认真待人，与人何干呢？” 李平安又打了个嗝，笑了下，“实心眼。” “阿恪。”清凌凌的声音，好似玉石相击，嗓音放轻，又柔和了攻击性。 没人觉察到行止的到来，他修为太高。李平安顿时立起身体，一改吊儿郎当的神态，朝行止很谦顺的笑，又找了借口，离开茶楼。 沾了行止的光，方恪总算喝上了真正的仙茶。 方恪坐在行止对面，给他剥松子。 他习惯照顾人，自发现行止不贪口腹之欲、唯独对松子情有独钟后，总爱随身带一些。 倒也不是巴结，只是看行止高兴、眼睛弯起时，他心里也高兴。以前在凡界，有亲近的人说过方恪这点：“你就是人太好，才惯得别人一身毛病！” 行止接过那盘松子，“阿恪心灵手巧，不像我。”一笑，像春日残存的初雪，手一碰，就化了。 不仅是对方恪，任何人为他做了什么，他总会夸一句。 仙界有人传“某某一笑误终生”，很俗、很酸，今日方恪才意识到，那些人说的未必是虚话。 上界果然是好地方，随便撞见一个仙君，都这般钟灵毓秀。 隔壁桌也不是瞎的，有人被行止吸引，看了过来，低低的议论钻进方恪耳中。他隐约听见自己的出现，不是什么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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