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这样直接变成了最棘手的状态。 “哦,年轻的孩子,你还在这里慢吞吞地做什么呢?”老太太焦急的话语打断了伊兰的沉思:“圣堂一早就敲了钟,要大家去领驱魔的刻片。你也赶紧过去吧。” 伊兰叹了口气:“我正准备把冬菜给您送过去。” 老太太精明而忧虑地看着他:“听着,我要是你,现在就会把自己的猎刀磨得光亮,把弓换上最结实的弦。然后清点所有的物资,确保它们万无一失。我们要有大麻烦了。” “魔物。”伊兰低声道。 “是啊是啊,我不是说过了嘛。”老太太叹息道:“古语自有道理,是不是?‘万物不会消失,只会以另外的姿态重现。’麻烦显然也是一样。瞧,现在没有佣兵了,因为他们变成了蜘蛛……不管怎么说,我想我们时间有限……” 伊兰看着她身后的牲畜:“您要去镇外的围场么,我来把牲畜送过去吧,雪天路太难走了……” “这把老骨头倒是很希望能讨个方便。”老太太敲了敲自己不怎么灵活的膝盖:“可惜……”她的目光向伊兰身后望去,巡逻队的人正驾着雪橇向这边奔来:“有更麻烦的事在等着你呢,孩子。” “玛洛兹!”那个巡逻队员看见了伊兰,没好气地喊着:“你他妈到底还在磨蹭什么!没听到早上召集人手的号角声么?赶紧到圣堂去啊!” 伊兰望了奥瑞塔奶奶一眼:“巡逻队又缺人手了。” 老太太再次长叹:“知道。你的牲畜和家禽交给我吧,我想你可能接下来不会有时间顾及它们了。”她拄着拐杖,望向远处的天空:“今年的冬天来得可真早。一个坏兆头。” 伊兰点点头:“那么……又要麻烦您了。请给我留下两头羊。” 就在这时,绿眼睛的小爱莉突然拉住了伊兰的衣角,用手语对他道:“前面很黑!看不清道路!” 伊兰愣了愣。天色有些黯淡,但毕竟还是个白天。 奥瑞塔奶奶有些忧虑地看着小孙女:“这孩子……从昨天起就在说些这样的话……”她看向伊兰,神色凝重起来:“小心啊,伊兰。” 巡逻队员的雪橇已经匆匆离开了。伊兰把盖鲁玛的缰绳交给了奥瑞塔奶奶。而小爱莉还在对他急切地比划着手势。 直到走出很远,伊兰眼前还是她充满恐惧的面容。 他孤身一人快步穿过小镇。赶到圣堂时,广场上已经有许多人了。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靠近圣堂的雪地上满是黑泥和污水,凌乱地散落着许多焦黑的木片和砖瓦。 人群中议论纷纷,伊兰在杂乱无序里忽然听见了小爱莉的名字。 “那小丫头总是神经兮兮的,说着什么“很黑”“天再也不会亮了”之类的蠢话。”那个居民厌恶道:“闹不好魔物就是她招来的……蒙戈觉得她被诅咒了,但奥瑞塔老太太不许蒙戈给她举行仪式……” 蒙戈司祭是埃塔纳唯一的圣职者。圣职者依照能力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的圣职者,另一种是天生拥有非凡之能的神迹者。可就算只是普通的圣职者,能力也不该像蒙戈这般糟糕。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在这里工作满十年,这位司祭将来就有希望调回圣城去担任后方的执事。那是个好差使:清闲,受人尊敬,不必面对危险,而且一辈子衣食无忧。 事实上,这位司祭大人任职至今没有出过什么大事,只是因为好运罢了。眼下他的好运似乎到头了。可惜镇上的人并不了解这些。不少虔诚的信众相信,正是因为有蒙戈在这里,这些年来埃塔纳才能少有魔物的侵扰,尤其是在外界关于魔物的传言越来越多,越来越可怖的时候。 伊兰向圣堂瞥了一眼,司祭大人正瞪着他那双浑浊的金鱼眼,情绪激动地和老镇长争论着什么。 “她该不会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魔物吧。”伊兰收回目光,故作严肃道:“小孩子可不会说谎。让蒙戈给您也驱驱魔吧。” 那人跳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发现周围的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那人立刻拼命解释起来:“我好好的,驱什么魔……” 伊兰走开了。他很清楚,如果教团的导师在这里,可能会把小爱莉带走,就像当初带走自己一样。她很可能也是个神迹者。但他什么都不会说的。因为他知道那并不是小爱莉自己和奥瑞塔奶奶的期望。 “……鉴于目前的状况。”老镇长终于摆脱了蒙戈的纠缠,颤巍巍地爬上高台,尽量提高了声音:“埃塔纳需要保障自己的安全,也需要尽快离开这里……请大家排队上前领取驱魔刻片并签字……” 黑胡子的巡逻队副队长杰米站在木箱前,不耐烦道:“都排好队排好队,到这边来!” 人群涌了过去,排起了长队。 就在这时,伴随着寒风,空气中飘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腥味。像血,但又混着其他东西。并不臭,只是令人十分不舒服,仿佛鼻子里钻进了柴灰。伊兰寻着气味走过去,不知不觉绕到了圣堂侧面的一条小巷里。 昏暗的巷口角落,一只佝偻的枯爪从积雪与灰烬中微微探了出来,手腕上依稀能辨认出已经被烧变形的铁皮圈——那是佣兵们惯常佩戴的金属护腕。 “等你一早上了。号角声没听见么?卡特呢?”巡逻队长奈亚带着小克里和摩芬路过巷外,看见了伊兰,严厉道:“你他妈可别把那蠢货给榨干了,我们还要找他做事。” 伊兰目光盯着地上的尸体,随口道:“我没见到他,昨天陪我睡觉的只有牧狼。” 小克里闻言张大了嘴巴:“你……你和狼睡觉?” 伊兰知道他的蠢脑子里在转些什么污糟念头,只是懒得理会。 奈亚的语气缓和了些:“人手不够,抽签结果出来了,你俩今年都要和我们一起进探查队……那废物到底跑哪儿去了。”他们走上前来,终于注意到了地上烧焦的手。 空气中有片刻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广场上传来遥远的人声。小克里倒抽一口冷气,恐惧道:“魔……魔物!” 巡逻队的摩芬本来想驱使猎犬上前,可眼下他手上的几只猎犬看上去全都乱了套。它们拒绝靠近尸体,拼命想挣脱牵引绳跑掉。摩芬不得不低声训斥它们,猎犬蹲在原地,开始瑟瑟发抖。但没有一只狗发出声音。 而伊兰终于发现了是哪里不对。从醒来到现在,他没有听到一声犬吠或者鸟鸣。 纽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伊兰身边,苍蓝色的眼睛凝视着尸体,同样没有发出声音。但伊兰知道那并不是因为害怕。 “我们恐怕今天傍晚前就得离开这里了。”好一会儿,奈亚才慢慢道:“回去收拾东西吧,诸位。武器不够的去蒙戈那里领……” 伊兰没有说话,转身向外走去,纽赫紧紧跟了上来。 正如奈亚所说,小镇以最快的速度忙碌起来。人们把像铜钟那么大的萤草球浇上了成桶的火油,悬挂在议事厅的灯楼上。工匠们从议事厅,圣堂和水塔的入口进入小镇的地面之下,去检查和维修那些刻满了符文的机械装置。 人人都在忙碌,而时间之主并不会因为人类的忙碌就变得慷慨。 报时的钟声一次又一次地敲响,外面的天色也越发黯淡。 伊兰坐在炉火前,手上是一枚精巧的银箭簇——不是镀银,而是纯银的,上面因为涂过黑刺玫果油,所以芳香而闪闪发亮。他把最后一笔符文刻好,放下刻刀,将箭头仔细地装在了用圣水浸泡过的白色箭杆上。 在他手边,还有另外六个同样的箭簇。这七枚箭簇价值二十八个银币,是他前年外出送货路过奇尔科时,请那里的首饰匠打的。它们几乎花掉了伊兰当时所有的积蓄,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而眼下这些东西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装好最后一个箭头,伊兰擦干了所有的银羽箭,把箭羽在火上烤干,然后塞进了箭筒里。箭筒满满的,余下的那些普通的羽箭,也全部被圣水浸泡过。 老实说,伊兰对这种自制的圣水不太有信心——他的力量早已被剥夺,而这间小屋里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圣器,没办法让他完成一个完美的圣水制作仪式。但他更加不敢用本地圣堂的圣水,有蒙戈那种祭司在,伊兰总觉得那种“圣水”会带来诅咒。 这想法很刻薄。伊兰承认,在这种时候,理智告诉他,最好还是祈祷那位“唯一的圣职者”能多少派上点用场。 窗外北风簌簌,纽赫像平日一样趴在伊兰身边,安静地望着他做事。 伊兰抚摸着他的皮毛,打量着银箭上的白羽,喃喃道:“我的手艺看着也不算太坏,是不是?” 纽赫嗅了嗅银箭,轻呜一声。伊兰扭头望着它,低声道:“但这回和从前不一样了。我们对付不了很大的东西,因为我已经没有力量了结它们。”他挠了挠纽赫的耳根:“答应我,不要正面迎上去。如果发现了什么,就来提醒大家,我们悄悄绕过去。” 纽赫喉咙里发出咕哝声,像是在抱怨和撒娇。它用鼻子蹭着伊兰的手。伊兰笑了:“谨慎,但不必恐惧,因为恐惧是死亡之主的食粮。我当然记得。” 他放下箭,灰白色的牧狼抬起上半身,把脑袋搁在了伊兰颈窝里。纽赫温暖极了,抱住它,就像陷入了一片柔软发热的云朵。伊兰闭上眼睛,把脸埋进了它厚厚的皮毛。 直到钟声敲响。 银金色头发的青年站了起来,穿好皮衣,把箭筒和猎弓背在身上,猎刀别在腰后,然后浇熄了炉火。 房间立刻被幽暗笼罩。伊兰没有回头,和纽赫一起走了出去。 围栏里早就空了。奥瑞塔奶奶已经帮忙把所有的牲畜做好标记,和镇上其他人一起,送到了镇外的围场去。家家都得这么做。 但老太太仍然遵照嘱托留下了最后两只羊。伊兰走到其中一只羊跟前,半跪下来,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他看着羊温驯的眼睛,脑海里却不知怎么,忽然浮现起很久前在黑暗中看见的魔神阿斯蒙蒂斯的形貌。 那是个巨大的黑影,有着长方形的瞳孔。无数赤裸幽魂攀附其上,与其纵情欢愉。伊兰最后一次见到它,是无数魔物争斗之时。它在那个空旷的祭室里第一次显露全貌。尽管全然不同,它的眼睛仍然只能让伊兰想到羊。 “阿斯蒙蒂斯不贪心,只要你的一部分……”当伊兰被黑影撕咬时,邪神的声音隆隆作响。 “阿斯蒙蒂斯很耐心,允许你任性离去……”当纽赫冲向祭台时,邪神的声音在他耳畔萦绕。 更多的魔神纷纷从地下涌出,发出让人心胆俱裂的嘶吼。 “是我的!”有雷声般的怒吼穿透了那诸多邪恶的声音。但那声音同样贪婪邪恶:“是我的!只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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