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再动手,我不会对你留情。”白泽持剑在手,“夜泽,卫风一事我已是仁至义尽,今日种种怨不得我。若非你当初几次三番叮嘱他等,又怎会成其执念?若非你在院中刻下禁制,又怎会阻碍其轮回转世? “他本世功德被你所夺,我已为他补全,若能顺利轮回,一样能赶上星宿易主。是你贪多求全,才致今日恶果。” “住口!我叫你住口!”夜泽怒不可遏,出招毫无章法,被白泽悉数格挡,正待砍向其脖颈,杀招落到一半却生生止住。 “……滚开!”夜泽暴怒,瞪向拦在白泽身前的三青。 那张姣好面容残留泪痕,如同爆发山洪后的废墟,只余凄清死寂。 “不是恨我么?”三青对架在耳廓的剑锋熟视无睹,直视那双血红的眼,“动手啊。” 夜泽胸膛剧烈起伏,握住地漾剑的手却在发抖。 “……你说得对,我当初不该救你。”三青惨声道,“一万三千多年,夜泽,你有什么资格恨我。” 夜泽抿唇,缓缓垂下手。 “……你原本也没将我当人看。”他喃喃道。 唯独卫风,世上唯独卫风,只有他全心全意、毫无所图地爱着自己。 可夜泽留不住。 他这一生都在被人推着走,所得非所愿,所愿不可得。 三青释然一笑。 “你走吧。”她道,“别让我再看见你。”
第30章 忘川 顾渊端坐石桌旁,忽闻咔嚓声,瞥见桌面突兀裂开一条细缝,自上而下撕裂地面,火速蔓延至院墙。 檐上瓦片簌簌掉落,掀起一片尘灰。 “这里要塌了。”顾渊起身,下一刻石凳化为齑粉。 木菩心仍握着魂幡,遥望西方,美眸难掩惋惜。 “看来……夜泽同昆仑谈崩了。” 顾渊点头,问:“那还等不等?” 木菩心看魂幡一眼,无奈道:“卫风撑不住了,先去冥界——你与夜泽传音,我们在忘川河畔等他。” 顾渊随即翻掌掐诀,一道灵流疾向昆仑。 “司命神尊处,你可曾问到救卫风的法子?”他问。 木菩心摇头:“姐姐让我顺天之命……你那边呢?” “一样。东宸叫我莫要生事。” 木菩心幽幽叹息,踌躇许久,终是下定决心抬手布阵,打开人鬼两界通道。 ………… 鬼门关外,冥界边缘。 此地天色凝阴,昏风飒飒,血雾弥漫,不见日月。 顾渊首次涉足冥界,为免引起动荡,特意敛了修为气息,隐在雕刻有“鬼门关”三字的巍峨拱门下,他靠着擎天巨柱,身侧鬼影如潮,无数幽魂被鬼差羁押着飘过宽阔桥面,融入森森对岸。 那边便是阴曹地府。 顾渊抬头,看清两根石柱上鬼气缭绕的两句诗。 一去一万里,十来九不还。 家乡在何处,生渡鬼门关。 他默诵一遍,环视完四周,目光又落到在忘川岸边并肩而立的木菩心和卫风身上。 忘川河上茫茫水雾一丝一缕涌向卫风,堪堪减缓其身躯消散的速度,并不能凝实魂躯。 他死后逗留凡间委实太久,若非那方院落有昆仑神力维系,恐怕早已消弭世间,如今只有亲身涉过忘川水,方能凝聚鬼身。 然忘川忘情,倘若如此,卫风定然不会再记得夜泽。 顾渊听到木菩心轻声给卫风道明如今态势,后者默然点头,神色不见异样。 他不说话,木菩心便也跟着沉默。 卫风盯着望乡台出神,刀山剑峰里折出他虚幻面貌,动荡片刻,开始浮现他跌宕起伏的生平往事。 从呱呱坠地、少年意气,到沦落天牢、黄土坟茔。 他直直凝望那两株一开一败的梅树,心中无限寥落。 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我还等什么呢?”卫风喃喃道。 木菩心全当对方是在问自己,斟酌开口:“夜泽从昆仑赶来,需要一点时间……你要继续等他吗?” 卫风眼底露出一抹茫然:“可我已等了他一万三千年了。” 闻听此话,木菩心浮现三分不忍,低声道:“那你……下水淌过对岸吧。忘川水灭肉躯生魂,请恕我不能相送。” 卫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长长吁一口气,抬手朝木菩心作了一揖。 “有劳。” 木菩心抱拳:“……保重。” 忘川河面宽阔而平静,河水是泛着腥黑的稠腻,卫风甫一踏进去,登时漾起细微波澜,水面翻滚上涌,淹至腰际。 河水冰凉,寒意牟足了劲往魂魄深处钻,卫风打了个寒颤,生平记忆光怪陆离地闪过,最后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在凤鸣苑初遇夜泽的场景。 便是在这一刻,他清楚感觉到身侧水流暗涌,随即卷出一道漩涡,冷漠残忍地将他大脑中关于夜泽的记忆一丝丝抽离。 那道身影开始模糊,卫风拼了命想要看清,仍是徒劳无用。 越是往前走,点点滴滴越是浮现眼前,一幕幕闪过,又如云烟弥散。 卫风脚步微顿,眼里淌下泪来。 ……舍不得又如何,留下来只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与其徒增彼此痛苦,不如就此了断。 他抹去眼泪,强按捺折返念头,迈向鬼魅飘荡的对岸。 木菩心伫立岸边凝望,见一抹青衣在河面停留片刻,再度往前。 她方松一口气,身侧空间突兀波动,骤然听见道凄楚嘶吼——“卫风!!” 远处作壁上观的顾渊神色蓦然紧绷,闪身岸边伸手去抓,可那抹墨紫衣角滑过指腹,义无反顾坠入忘川。 “夜泽!”木菩心骇得脸色刷白,当即飞身阻拦,却终究迟了一步。 原算平静的河面轰然掀起巨浪,卫风被那熟稔声线震得停在原地,被浪一扑,几乎站立不稳。 未来得及转身,一双血肉模糊的手臂从背后拥住他。 “别走……卫风,”夜泽颤抖着哀求,“别走,我求求你,子衿,别离开我……” 怀中人凝实冰冷的身躯微微一晃,夜泽用力搂紧,却听见一声缥缈的“别走”。 如泣如诉,颤动心肠。 他先是一愣,看向忘川水翻涌出的浪花,从中觑见自己和卫风的身影。 那是顺安城外飞升前二人分别的场景,是卫风的记忆。 夜泽听到他自己的声音响起。 “我虽不在,你也不可敷衍度日。每天叁茶两饭,一顿也不许落。” 旧忆里的卫风点头。 他不曾张口,可夜泽分明闻听对方近乎崩溃的哀求。 ——夜泽,别走。 ……夜泽眼底霎时血丝遍布,意识到这是隔了一万三千年才听见的心声。 “会青阁那边每年可以取一百两银子,若是不够,我还埋得有两罐金子在地窖里,你当心着用,莫要被人惦记了。” 卫风点头,嘴唇翕张,没有出声。 ——夜泽,别走。 “家里的地不要再种了,一个人哪里照顾得过来,左右吃不了多少,去买就是。” “嗯。” ——别走,求你别走。 “你一向体弱,天冷天热的小心添减衣物,莫要贪凉不盖被;若是难受了该看郎中就看,该吃药得吃,别怕苦,灶房里头还有两罐蜂糖。” “……好。” ——不要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心脏生出被千刀万剐的痛楚,疼得夜泽站不住。 送别的那大半个时辰里,他一直在絮絮叨叨说着话,卫风总在点头,抑或是说好,内心深处却一直在祈祷哀求。 ——别走,别走。 “我在这里,子衿。”夜泽将卫风转过来,忘川水正在蚕食他的血肉,已成白骨的枯爪颤巍巍抚摸卫风那茫然的脸,他哽咽道,“我就在这里,我不走了……你看看我,求你抬头看看我……” 卫风神色恍惚,疏淡瞳中逐渐出现夜泽狼狈身影,他终于看到了对方泡在忘川河里体无完肤的模样,瞬间脏腑揪成一团,心疼到极点。 “你下来做什么?!”卫风惊畏交加,拼命将夜泽往回推,“回去——快回去!” 夜泽巍然不动,反握住卫风青白指节:“我不走,你在哪里我在哪里,子衿,你别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啊!” “……别犯傻了,你我殊途不能同归,是我从前看不开,你也莫再执迷不悟,成仙去罢。”卫风血泪长流,仍试图将他往岸边送,“你再留在这里会死的……回岸上去,夜泽,你回去啊!” 此刻岸边的顾渊脸色阴沉至极,看着正被忘川河腐蚀身躯的夜泽,怒从心头起,一时竟萌生不再管这个不要命的疯子的冲动。 ——男子汉大丈夫,为点儿女私情要死要活的,像什么话! 顾渊冷眼旁观,余光却见木菩心焦虑万分似要下水,他只得拦住对方,按捺先让夜泽吃吃苦的念头,道:“你莫以身试险,我来。” 说罢陡然化出原型,十数丈长的庞然黑蛟盘踞河岸,清灵仙炁刹那间席卷八方,惊得鬼门关处的鬼魅纷纷逃逸。 蛟龙长身一曲,树粗的蛟尾甩过忘川河面,准确缠上夜泽,从腰到肩裹了两圈,蓄力往回拽。 “放开老子!顾渊!”夜泽怒骂,他被拖得后退几步,强行稳住身形,手臂挣脱束缚,仍死死拉着卫风不放。 那双血红双眸里满是执着眷恋,夜泽泣不成声:“我一定能找到法子救你的,子衿,先跟我回去……难道你舍得忘记我吗?我们分开了一万三千年才重逢,你怎舍得丢下我……” 卫风从未见过夜泽如此狼狈凄惨的模样,张了张嘴,眼里的不忍和挣扎逐渐化为决绝。 “……罢了。”卫风颤声道,用尽全力一根一根掰开夜泽攥在自己腕间的手指。 “夜泽,我太累了,你也很累了。”卫风泪眼朦胧,“放手罢。” 夜泽如遭雷劈,嘴唇哆嗦几下,反倒更用力地抓住卫风。 “我不放。”他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绝不会!” 生灵强留死魂,实在悖逆天纲。忘川河面掀起惊涛骇浪,水花落到绷紧的蛟身上,霎时滋出大片白烟,刀枪剑戟砍不破的鳞甲竟出现道道裂缝。 顾渊咬牙忍痛,发觉自己竟与夜泽陷入僵持,遂发出一道怒吼长啸。 “鬼君何在!” 声浪席卷八方,天主令牌浮现半空。不过瞬息,黑袍墨冠的冥界之主便现了形。 “下官见过上神。”鬼君恭敬揖拜,“伏听东宸神尊调遣。” 顾渊尚不识此任鬼君,匆匆表明身份来意:“在下平三十二天顾渊,如今夜仙尊身陷忘川,还请鬼君相助,让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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