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西礼思考片刻,问:“您和老师很熟悉吗?” “差不多。”纳尔齐斯悠悠然喝茶,“想问什么?” “老师他,之前有没有过别的学生?” “人是社会关系的集合。”纳尔齐斯笑了,了然地看着艾西礼,“您在进入帝大之前,又有没有过别的老师呢?” “……是我冒昧了。” “无妨。”纳尔齐斯露出体贴的笑容,“毕竟是年轻人。” 艾西礼想了想,又问:“您平时喜欢喝什么品种的茶叶?” “哦。”纳尔齐斯顿时笑得更开心,“那可有不少选择。” 次日,艾西礼几乎买空了选帝侯大街上的茶叶精品店,送货上门时纳尔齐斯非常慷慨地写了一份清单,递给艾西礼,“这是弗朗西斯科平时喜欢的东西。” 夏德里安喜欢的东西不杂,主要是雪茄和美食,尤其是各地的特色菜,从产地来看夏德里安的足迹范围遍布整个西大陆,甚至在远东联盟和新大陆也有一些涉猎。有的菜品艾西礼甚至从未听说过,从名字几乎难以判断这竟然是一道菜,他把不认识的东西全部列下来,然后开始泡图书馆,一个一个查。 帝大的夏季假期很长,有整整三个月,艾西礼在宿舍住了一个月,最终决定回一趟家。 确切的说,是上将宅邸,宅邸位于慕德兰城郊,坐拥一大片庄园。 艾西礼抵达宅邸时是大清早,天刚蒙蒙亮,他自己租了一辆车,从帝国大学一路开到城郊。他没提前通知任何人,前来应门的管家看到他,一愣,立即道:“少爷回来了。” “我住两天就走。”艾西礼道,“温室到打理的季节了,回去的时候我会把车开走。” 他没带任何行李,后车座上只放着大提琴盒,管家知道艾西礼的习惯,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只好看着艾西礼把琴背在身后,而后说:“上将在家,昨夜有客人。” 艾西礼点头,“我不会在餐厅用早饭。” “上将最近提到了您。”管家说,“或许您可以去打个招呼。” “不必,有什么事您可以在温室找到我。”艾西礼径直走上台阶,“早饭照例,给我一桶冰就行。” 艾西礼很久没有回过宅邸,读士官学校时他有四年不在慕德兰,进入帝大更是一直住在宿舍,掐头去尾,也只有准备帝大入学考试时在宅邸中住过几日,后来为了离新圣堂更近一些,他便搬到了选帝侯大街的旅馆。 宅邸中倒是一直保留着他的书房和卧室,除此之外,大宅中有很多客房,在艾西礼的童年记忆里,这些客房中住过不少人,从上将赞助的艺术家到军部不透露姓名的访客。艾西礼对这些记忆很模糊,但他最近开始回想,或许在他还年幼的某个时间段,夏德里安曾来拜访过。 不过在他所有关于宅邸的回忆中,最常出现的场景是温室。 艾西礼很小的时候对植物学有过一些兴趣,后来这种兴趣慢慢向生物和人体拓展,蔓延出多种分支,比如为了记录样本,他学习了素描的技巧,同时掌握了许多关于博物学的知识。艾西礼这次回来的目的主要有两个,一方面他需要清理温室,另一方面,他觉得或许温室会给他灵感,让庞杂的思想整合,帮他选择出最合理的那个专业。 温室位于宅邸最东侧,和主楼隔着一片松树林。 艾西礼推开玻璃门,金属门框吱呀一响,他眯起眼,看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尘埃。 或许是出于对私人空间的尊重,上将从不派人打扫这里,地上落了一层积灰,艾西礼将封住窗户的爬藤拽掉,开窗通风,又将所有的防尘布揭下来,接着从储藏室拿出清扫工具,开始清理卫生。 温室不大,即使如此艾西礼还是忙了大半天,等全部清理完毕,阳光正从西边的窗户照进来,艾西礼将落地灯摆放好,通电,最后拉开总闸。 整座玻璃温室在黄昏中亮了起来。 因为艾西礼很少回来的缘故,温室里几乎没有什么植株,但是各种标本和记录手册放了满满几个架子,还有一张相当厚重的写字台,清理完毕后几乎像个玻璃书房。艾西礼拧开水龙头,细小的喷雾在四周漫开,为黄昏带来一丝清凉。 他打开大提琴盒,在温室正中坐下,开始拉琴。 会客厅中,正在和客人们讲话的上将顿了顿,摇铃招来管家,问:“弗拉基米尔回来了?” “是。”管家恭敬道,“您昨夜吩咐会议结束前不准打扰,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您。”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少爷说住两天就走。” 上将点头,神色不变,而后重新看向长桌两边的人,“我们继续之前的议程。” 艾西礼和上将之间其实不存在过大的冲突,更微妙地说,他们的亲缘关系以理性为主。除了当年就读士官学校时上将曾动用铁腕把艾西礼从艺术文理学院中捞出来,一路扣押到邻省,在其他的人生选择上,上将从未干涉过艾西礼,甚至对他选择帝国大学而非军事学院保持默许。如今两人虽然都在慕德兰,却很少见面,或者说这种会见是单方面的,艾西礼经常在早报上看到关于上将的报道。 艾西礼在宅邸的日子风平浪静,他在温室里搭了一张行军床,得以不必踏入主楼一步。管家每天定时送饭,剩下的时间他全部用来重温架子上的各种笔记,植株、生物、人体、神经官能,学问如恒星般在半空闪烁。他早睡早起,按时训练,以最充沛的精力将所有的知识吸纳再转化,偶尔有思路卡住的时候,这时他会去飙车,像呼啸的风一般把整个城郊的道路从头碾到尾,或者,在黄昏中演奏大提琴。 数日后,艾西礼合上最后一本笔记,他并拢双手,闭目沉思片刻,最后起身离开温室。 走进主楼。 他对前来的管家道:“我需要和上将见一面。” “好的少爷。”管家道,“但是上将正在开会,您可能需要等一等。” 艾西礼:“那我去绿厅等。” 管家:“明白,需要给您备茶吗?” 艾西礼:“不必,给我一桶冰。” 绿厅是个小待客室,距离会议室不远,这个房间没有通电,管家放好冰桶,在四处点上蜡烛,朝艾西礼道:“少爷,上将最近很忙,经常开会到很晚。” 艾西礼点头,“我知道。” 管家退下,艾西礼将窗帘拉开,看着自脚下蔓延至远处的庄园。上将宅邸入夜后往往很安静,但是从远处看,有几个窗口经常彻夜亮着灯,比如会议室。艾西礼幼年时偶尔睡不着,半夜光着脚在长廊上到处乱转,有时会走到会议室门口,门缝中泻出一线灯光,还有浓烈的香烟和烈酒气味。 后来艾西礼逐渐发现,并不是每个晚上他都有在宅邸中漫游的权力,那些他能够靠近会议室的夜晚,往往经过了上将的默许,次日清晨上将通常会叫他一起吃早饭,同时用餐的还有前一夜的客人。艾西礼要尝试将听到的各种片段、流言以及玩笑话组织起来,从中判断出最核心的内容。 自那时起,他便学会了收集和筛选信息。 从回到宅邸到现在,艾西礼基本每个晚上都能看到会议室亮着灯。上将通常很忙,但彻夜至此的场景也并不多见。艾西礼拎着冰桶走到绿厅外,看着不远处的会议室大门,他闭上眼,一边侧耳倾听会议室传来的声音,一边嚼着嘴里的冰。 不知过了多久,艾西礼将一桶冰全部吃完,也差不多弄懂了一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会议室里几乎全部都是军部的人,有几个声音他不熟,应该是近两年新提拔上来的,事儿不小——军部的密探拿到了一份关于莱赫王国的军事情报。神圣帝国和莱赫王国的关系一直很微妙,两国都铆足了劲互相打探,彼此的军事信息更是重中之重。 拿到这份情报想必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但半路出了岔子,莱赫王国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风声,派出人手在半路截杀。 现在军部连人带情报,全部困在了亚历山大城。 亚历山大城在整个西大陆的地位都很微妙,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座圣域可以说是西大陆最安宁的地方,也可以说是西大陆最混乱之地。安宁在于一切国家的武装力量都不能进入圣域,但这只是条约表面的文明,自十七年前大战结束,各国从未有过一刻停止往亚历山大城安插人手。艾西礼听过一个笑话,在亚历山大城,路边的乞丐可能都有着杀人的本领。 走廊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管家领着一名访客走了过来,艾西礼认出来者身份,是国防大臣的机要秘书。 目前国会最有影响力的派系分别为中心派与社会派,国防大臣属于中心派。 而上将一直是社会派宣传的代表人物。 艾西礼站在阴影里,靠着古老的大座钟,秘书压根没看到他,直接走进会议室。房间中的讨论因为对方的到来静止一瞬,艾西礼听到对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带来大臣的最终决定……” 管家从房中退出,将门留出一道缝隙,朝座钟旁的艾西礼微微躬身。 艾西礼点头,朝门口走近了些,随即听到房间中爆出一阵喧哗,有人在拍桌子,“这是机动局费了三条人命换来的情报,你们说放弃就放弃?!” “大臣的意思并非放弃,而是无法直接支援。”秘书道,“目前亚历山大城的局势很微妙,帝国不方便直接派遣人手入内。” 有人发出冷笑:“你们哪次是直接派遣人手入内?差遣人的时候可不是这副说辞。” “目前军部在这件事上造成的后果,已经超出了内阁的预料。”秘书道,“外交大臣也请我提醒诸位,机动局在莱赫王国掀起的风波已经惊动了很多人,很可能会破坏之前两国缔结的外交协议。” 外交大臣和国防大臣都是中心派,有此番说法很正常,一番争论后,上将的声音传了出来:“拉尔夫卿的意思是,要放弃这件情报?” 拉尔夫是国防大臣的姓氏。秘书圆滑道:“大臣的意思是,可以让机动人员原地待命,静观其变。” 笑话。艾西礼在门外面无表情地想。这种态势下静观其变,和等死没有任何区别。 “莱赫王国如果知道了情报泄露的消息,那么无论帝国到底有没有真正拿到原件,在莱赫眼中都会是我们已经得手。”上将淡淡道,“这么百般推脱,拉尔夫卿到底顾忌的是谁?” 秘书被问住,片刻后道:“总之,大臣的决定我已经传达到,内阁无法就此事进行任何支援。” 上将嗯了一声,“那么总参部就只能执行自主决议了。” 在帝国宪法中,国防大臣是军队的最高文职领导,但由于历史传统的影响,军方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保有自主性,高级军官团的地位相对独立。因此上将虽不曾在内阁任职,依然在许多事务上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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