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明摸摸胸口,想找东西帮忙擦去燕拂衣咳出的淡淡血痕,不意却摸出一方雪白的细绢,他眸光微闪过不舍,仍是放回怀里。 只是这片刻的功夫,燕拂衣便自抹过唇角,推开他抬起的手腕。 封锈涯的声音变得慌乱起来:“不是,我就碰了他一下,怎么这么弱不禁风啊,不是你是不是装的……” 即使是他这样的直脑筋,也看得出虞长明面上淡淡的愠怒: “我告诉过你,不要找他的麻烦。” “我没……”封锈涯委屈极了,“我就想跟他比划比划。” 虞长明:“大敌当前,不思抵御外敌而同室操戈,你是没事做了吗?” “我就是不服气嘛!”封锈涯恼道,“连问天剑尊都夸赞过我的剑道天赋,你凭什么说这个凡人剑法比我更精妙!” “那你也不能——” 他们吵得燕拂衣更是头疼,他缓了一会儿,歇过劲来,默默握住虞长明的手腕起了身,低道:“多谢侯爷,失礼了。” 吵闹的声音同时消失了。 燕拂衣想了想,这事里有他一份,虞长明没有经验,小封这是闹了小孩子脾气,这种事情他在门派中处理过不少,对这样心性高又武痴的小少年,得顺着毛捋。 “封少侠剑风凌人,即使不用灵气,其锐亦如电曳倚天,直斩沧海。” 封锈涯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喃喃道:“你怎知我是修的霜雷剑法……等等,谁要你假意奉承。” 燕拂衣当没听到:“只是锐气过盛便掩了精妙,不过美玉微瑕,若挑剑时剑尖五寸加一分柔力,方才那剑,我挡不住。” 封锈涯竟好久没说话。 燕拂衣又淡淡一礼:“侯爷,我去城上看看。” “……辛苦。” 这一次没人阻拦,燕拂衣终于成功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城墙。 于他而言,指出封锈涯卡着的瓶颈不费吹灰之力,单他在昆仑道宗撑大梁的五年,当幼师的造诣比剑道都差不到哪里去。 虞长明和封锈涯被留在原地,看着黑衣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城墙上,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晚微妙。 虞长明没好气地瞪了封锈涯一眼:“怎么不说话了。” 少年稍稍移开一点视线:“因为他好像,说得对嘛。” 一句便戳中他冥思苦想多日的痛处,封锈涯甚至感觉有了些明悟,他从不喜欢师尊指点自己时的空谈大调,而虞侯不擅长教人,最多压着他揍一顿,然后让他自己悟。 都不像姓燕的这样,举重若轻,直截了当。 封锈涯咂摸了一会儿,扫一眼虞长明,又有些惊奇:“你怎么脸红了。” “……因为他说得……”虞长明尴尬地低咳一声,“对啊。” 大夏年轻的揽剑侯背转身去,看向远方,面上又流露出那种似是而非的眷恋神色。 他拍拍胸口,细绢被妥帖地收在贴身处,是柔软的一团。 这位姓燕的青年侠客总让虞长明又一次想起“那个人”,他的夤夜静思,他的毕生所愿,也不知要努力多久,才能再见上一面。 若有那一日,他定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人面前,微笑说出:“我从没有让你失望过。” 燕拂衣站在最高处,微微昂头。 李浮誉已经没了脾气,其实他从来管不了燕拂衣,他只是在旁边看着,心疼得要命。 “燕将军。” “燕少侠。” “燕将军早。” 城上的残兵看起来模样都凄惨,见了燕拂衣的身影,却也都撑起笑脸来。 这些日子,还在战斗的没人不认得这个沉默寡言的青年。 他好像总战在最前端,剑法精妙,身姿潇洒,不知道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过多少人的命。 但他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看起来愈发摇摇欲坠,就连最粗心的汉子都能瞧见他额上的汗珠,与透出黑衣的愈发浓重的血腥。 燕拂衣转过几道弯,停在一处无人的角落,城下远方又开始出现黑色的烟尘,那天魔又卷土重来了。 昨夜的激战尤为惨烈,城中最后的战力都几乎被消耗殆尽,虞长明和封锈涯尚且感觉不到,可燕拂衣毕竟曾两届金丹,他嗅得出雾中深藏的危险——那天魔并非没有一举倾覆城池的实力,他只是猫捉老鼠似的,傲慢地用生死愚弄着一城孱弱的凡人。 看样子,天魔打算在今日结束这个游戏……只可惜,到底晚了一步。 燕拂衣并起剑指,咬破指尖,点在额上,极其收敛的银光在曾是剑印的眉心飞快闪过,一枚光润滚圆的金珠就从那里,被硬生生地拉扯出来。 他猛地睁眼,口中清喝:“开阵!” 与此同时,黑雾已骤然蔓延至城下,守城的人纷纷操起武器,如临大敌。 本来经过几日奋战,大家都有了经验,可今日明显不同于从前,强烈的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好像翻掌间便能将血肉压成碎片。 绝望的预感在每个人心中升起来:这一次,好像真的挡不住了。 虞长明匆匆赶到城上,眼中映着翻涌的魔气,即使向来心性沉稳,也不由升起无力回天的茫然。 不可以……他牙根都咬出了血:我还没有再见到他。 我还不能死。 魔气眨眼间便从天际奔涌到眼前,将每个人的瞳孔凝成恐惧的圆点。 然而下一刻,在明明连脚下都能感觉到剧烈的摇撼时,那来势汹汹的鬼魅之气,竟凭空消失了! 城外响起一声震天彻地的怒吼,血线再次流淌过燕拂衣的唇角,他却扬起一抹轻松的笑。 用一颗没什么用处的大圆满金丹,加上一株星涧草,便能保下一城的人命,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这一城之物,都沾过他的血,便都得了他的庇佑。 从今日起,没有他的准允,即使要了他的命,妖魔也破不了这城下的结界。 三界之中,生老病死之外,漠襄城民,诸邪不侵。 第17章 燕拂衣在醒来的一瞬间,便意识到自己陷在梦里。 他试着呼唤了一声:“李兄?” 没有回应。 “系……统?” 仍然没有回应。 那便没错了。 燕拂衣平心静气地支撑起自己,他能感觉到极淡的、围绕周身的幻术气息,但那得归功于他天生异常灵敏的神识,若非如此,幻术隐匿到这个程度,已能算是极高深的技法。 并非没有预料到,在布下脱胎于大轮明王阵的小明王阵时,燕拂衣便思索过无数种对手可能采取的应对方式。 幻术,算是其中最没有创意的一种。 那天魔欲要如此简单便击溃他的意志,大可来试一试。 燕拂衣放松了自己,放任炽热的火舌卷上他的脸,缠上他的手腕,将他往不知名的方向拖去。 …… 封锈涯发现,自己陷在一片森冷刺骨的深潭里。 他睁开眼睛的同时狠狠打了一个哆嗦,手脚本能地摆动着上浮,头脸露出水面时,却接触到简直比水更冷的空气,冷得人想死。 ……不对。 青山观的小师弟有些迟钝地意识到:引气入体便是踏入仙途,能辟五谷,寒暑不侵,若非中了寒毒,怎么会觉得冷? 那清醒的念头只闪过一瞬,很快便被脑中迷雾吞噬,封锈涯摆动着冻僵的手脚,视线突然间凝固在水面。 幽深的潭水竟是黑色的,里面漂浮着一团团的僵白……仔细望去,竟是一具具肢体扭曲的浮尸! 封锈涯好险没尖叫出声,说来惭愧,他一向最怕鬼! 封锈涯哆哆嗦嗦的,他有点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到了这儿来,这却没给他造成困扰,而只一心想设法上岸,他奋力转动着脖子,终于在远处看到一点像冒着热气儿的火光。 少年立刻扑腾着朝那方向游去。 但获救没那么容易,封锈涯指尖刚摸到岸,深黑的渊水便骤然怒卷起来,波涛汹涌,巨浪排空,封锈涯根本不会使用灵力似的,毫无反抗之力地呛了一肚子水,他荒谬地意识到: 我不会就这么淹死在这里吧。 冰冷的液体灌进鼻腔和喉咙,像要把人从里到外都塑成冰雕,封锈涯的意识渐渐模糊,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了。 就在这时,一股大力从后颈传来,封锈涯身子一晃,感觉到水流在自己身周拥挤着褪去,他在急流中挣扎着回头,模糊的视线中,印出一张几乎与那些浮尸同样苍白的脸。 他突然间脱水而出!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封锈涯拼命喘气,他几乎想把肺都咳出来,窒息的阴影仍笼罩着,他还从没这么狼狈过,勉强睁开的双眼刺痛,那黑水几乎是湿黏的,在他努力睁眼时黏腻地粘着睫毛。 “……怎么是你?” 封锈涯背后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清瘦而挺拔,他站在那儿,明明也是一身湿淋淋的,却像一段风雨中的青竹。 燕拂衣苍白的手指在唇上一点:“别出声。” 他看起来与往日不同。 封锈涯这样迷迷糊糊地意识到:那张连他都不得不承认俊秀的脸仍是病弱而白的,可姓燕的身上出现了一股平时没有的气质……怎么说呢,好像平时也并非没有,只是被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他现在看上去,就像一把被收在陈旧布套中的宝剑,突然间出了鞘。 “喂,”封锈涯想维持住挑衅的语气,突然之间却不知该说什么,“你……” 话音刚出,那青年又一次抓住他的后脖领子,像拎一只小狗那样把他拎了起来。 “跟紧我,”他不容置疑地吩咐,“别出声。” 封锈涯本该为此勃然大怒,可他一噎,诡异地真的闭了嘴。 他们沉默地往更深处走去,这里仿佛是一处洞穴,堆叠的岩石形成各式各样诡谲的钟乳,光线幽微,封锈涯几乎只能看清身边三尺的距离,他心里莫名地慌,可看到身前引路的人,咚咚跳着的心脏就又会平息一小会儿。 不对,姓燕的不是看不见吗? 他们不知行了多久,走到了一片开阔处,空地中央时一棵巨大的树,树冠浓密、遮天蔽日,垂坠的无数树藤几乎挤满了整个空间,树叶无风自动,极是诡异。 他们停下来。 “这,”封锈涯又没忍住开口,“这是哪儿?” 他没想到会听到回答。 身侧的黑衣青年微微昂首,神情……封锈涯不知怎么形容,若实在要说,他甚至感觉是,厌倦的。 就仿佛对发生的一切很失望。 “天魔祭台。” 封锈涯没听说过这东西,可不待他再次发问,那种曾在水中时阴冷湿黏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打了个激灵,眼角又看到森白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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